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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杀手已死 ...

  •   大年三十,川州市人民医院。
      “怎么不能进去了”白领打扮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嘴里囊囊声不停。
      “住院部不能带花进去,里面什么病的都有,万一碰上花粉过敏的,你负责我负责?”
      保安大叔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坐在门侧的长桌后头也不抬的回答,那男人低声吱呜了一句什么,摸手机走到住院楼边上打电话。
      余白提着一袋苹果坐电梯上了5楼,抬手敲门。
      “叩、叩、叩——”
      “等会等会,我换衣服……”慌张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还伴随着纸袋哗啦啦的声音,像是过冬的仓鼠在藏东西。
      余白眉头上扬,按着平时,她会等着老师把东西藏好再进去,可她比较赶时间,也不管社交礼貌了,直接推门进屋。
      病床上慌忙把零食丢进衣柜的老人,转头看见擅自推开门的余白,放松吐了口气嘀咕“吓死老子了,还以为是医生”
      余白“……”
      只见那七十多岁的男人踏着宽松的棉拖鞋灵活的躺到病床上,“咔嚓咔嚓”的啃起薯片,嗤嗤的哼了一句“你来做什么”
      “老师,我听学长说您病了”余白淡淡回答,低眼看了眼床边的拖鞋,两个硕大无比的青蛙头,想必是老师的学生送的。
      “老师?谁是你老师?你不是退学了吗?别叫我老师,担不起”那白头发老头手里的薯片也不吃了,从床边的抽屉里熟练的掏出一盒刚才学生送来的炸鸡,甜辣酱浇在灿黄酥脆的外壳上,下意识的脖子一缩,咽了一口干唾沫。
      “可我已经退了,也没有办法了,要不然您说要我做什么您才不生气,我可不想您带着气过年”
      余白如果真的想要哄人,也真的很有一套。平时在学校做助教代课时清冷的声音,瞬间像是上了笼屉的糯米,米香飘散,让人听得骨头都要被黏住。
      “你说的,什么都行?”老教授抬起眼皮,毫不在意的语气试探,眼底隐藏着一丝皎洁光。
      “可以”余白看着那一床师母不让吃的东西,猜想也就是让她帮忙买盒什么其他味道的炸鸡或者让她保密。
      “市局昨天下午送来一个案子,我现在身体不太好了,你去帮个忙跑个腿。”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轻薄的档案袋,似乎案子也没那么重要,连审讯记录也没有,几张现场的照片,和几张监控的截图照片。
      “老师,您这是白费功夫”余白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随意在蓝色大衣内衬上擦了擦,咬下一口。
      余白原本只是打算告别,送点水果看望病人,或许会被这位老学究责怪几句,但这是她这个时候唯一能想到需要最后再见一面的人了。
      然后,他们会开始回忆校园时光的青涩稚嫩,以及她退学有多么可惜。
      最多半个小时,她就可以完成这样一套完整的社交,离开这里,或许在以后的课堂上,孙闵还会把她当做反面例子教训新的学生,你们以前有一个学姐,写不出博士论文退学等等……
      “余白,你有天赋,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原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退学。你如果能顺利毕业,你能做很多事情,帮助更多的人,这不是你一直以来追求的吗?”
      孙闵看着这个自顾自吃起来的余白,窗外午后的阳光映在她脸上,把原本白皙病态的皮肤罩上一层暖光。
      他一直觉得这孩子皮肤白的不正常,像是濒临死亡的癌症病人一样,毫无生气,念书的时候就常常嘱咐这个学生要多加锻炼晒晒太阳。
      余白从照片底下抽出一张案情陈述,扫了几行余光又瞄了眼照片“老师,这个很明显了,你打个电话去就能解决。何必浪费我的公交车卡”
      “你就当是帮我传个话,然后把那一篮子水果送回去,告诉那个姓贺的傻子,他妈的谁看病人送七个菠萝!”

      余白提着一大筐菠萝,一路走到医院门口等公交车,路上的人无不转头回看发出窃窃私语。
      “只知道往医院送水果的,没见过往医院外面搬的”
      “不会是偷水果的吧”
      “……”
      余白一路无言,心无旁骛的走自己的路,上了公交车,好在是大年初一,下午五六点正式各家吃饭聚餐忙活厨房的时候,公交上几乎没有人,余白才能一个人带着一大筐菠萝占了两个位置。

      贺飏刚从法医楼那边回来,手里拿了一沓资料。进门就看见市局大厅的问询台上摆着一个大号果篮,七个菠萝像是葫芦娃一样叠在一起。
      穿制服的警花正一脸愁苦的看着这堆菠萝不知道如何处理。
      “孙老头来了?”贺飏半倚在询问台上,侧着身偷瞄会客室半掩的磨砂玻璃门,依稀可以看见一片蓝色的阴影站在窗台前。
      警花侧身低语道“不是,听说是孙教授的学生。说要找您,在那边隔间等着呢”
      市局大厅有个大隔间,平时专门用来安抚受害人家属,或者报警者询问用的。
      在当事人配合的情况下,一般不会拷进审讯室,也算是一种让当事人放下心理防线说出更多真话的手段。

      贺飏推开磨砂玻璃门进来,就看见一个一米七五左右的女人站在窗台边上,一搭没一搭的折腾窗台上的绿萝。
      后脑勺用一根细长的金属棍子盘了个松垮的丸子头,从被阴影来看,是个身材修长高挑的女人,甚至可以说是个背影很好看的女人。
      “这老头还有这样标志的学生?我记得他带来市局的那几个实习生里都是大老爷们来着,什么时候有个这样的学生了”
      忍不住好奇,贺飏大步走进会客室,来不及做自我介绍,只见那修长的身形转过身来。
      “您好,孙教授在医院休养,不方便来市局,昨天的案子他看过了,如果警方从凶手的近亲或者好友开始查,或许会有进展”
      茶几上是那袋案件资料,余白鬓角的发丝垂下,一丝表情不带的称述,非常赶时间似的边说边往门口走,似乎并不想在这间屋子里久待。
      “你来晚了,我们准备结案回家吃年夜饭了。法医刚出来的报告,死者瞳孔放大,眼角膜、耳膜均有有出血破裂现象,肺部提取的泥沙和硅藻物与庆搪水库的样本比对一致。死者是溺死的了,而且死亡时间也大致吻合。可以确定是杀人后自杀。”
      贺飏用下巴抬了抬,抬手递出从法医那里拿来的对比结果,也不管别人想不想要,直接丢进余白的怀里。
      如果有记者看见或者听见这一幕,大抵上明天的新闻头条就是“市局刑侦支队队长不作为”的标题
      余白显然对于这些数据没有任何兴趣,但身体下意识的抬手护住了要散落一地的文件。
      男人满脸胡茬,两三步走到沙发边上,坐姿可以用狂野形容,两条腿交叉横搁在茶几上,穿了件黑色的衬衫,随意套了一件墨色工装外套。
      整个人上半身以“大”字形展开平铺在沙发靠背上,三人座的长沙发被他一个人沾满。不像个警察,倒像是哪个犄角旮旯里混的地痞流氓。
      余白站在沙发后面,停下脚步,温和平静的解释道:“但你们没有办法证明死者就是当街杀人的那个,根据你们提供的简报,这个人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在街上杀人。如果他杀完人就已经打算去自杀,蒙面是一个没有必要的动作。”
      “或许是这位杀手具有强烈的自尊心不想自己的脸暴露在公共视线里呢,又或许他只是一个特别在乎隐私的杀人犯,杀完人以后内疚了后悔了,所以自我了结,不给人民警察添烦。”
      贺飏抬起眼皮一言不发的仰着头盯着沙发后面的余白,似乎有点意思,这个说话和她的那位老师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孙闵每次给犯罪测写的风格是古旧的老一派。不做丝毫解释,似乎有点看不上他这种‘暴力’解决问题的粗人。
      余白下意识的凝视观察这个仰着头似笑非笑的男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第一次见面,以这种角度盯着一个异性看,有什么不对。
      半秒不到,只听她开口低声说“具有强烈自尊心的人,并也不会选择溺死这么丑陋的死法”
      “死相太丑,这种说话并不能成为让警察牺牲年假,继续花费人力财力去调查的理由,”
      贺飏坐正来,拿起茶几上海冒着热气的温水,语气里有些嘲讽的味道“如果你真的想替你的那位老师说服我,应该有些实质性的证据,而不是这种凭着没有任何依据的心理学猜测”
      质疑一个学术性分析的专业人士,无疑是触及到了底线,即便是余白这样柔弱毫无攻击性的外表下,此刻也被这样的激将法激出了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心理研究从来不提供任何实质性证据,只是对一个人类行为的分析”余白视线盯着那杯她刚才喝过一口的纸杯,看不出什么表情。
      不到半秒贺飏手中的纸杯被身后突然伸出的手夺走,脖颈被没挽上的碎发轻轻扫过僵在原位。
      “好啊,那你帮我分析分析”贺飏抬手抹了一把侧脖颈,一脸有本事你让我见识一下的表情。嘚瑟的那副模样,有一种想把他吊起来揍一顿的冲动。
      “通常来说自杀的人在最后一刻都会本能的发出求救,就像他们已经决定了以何种方式去结束自己的生命。但还是会选择去找亲人朋友倾诉。比如那些在网上发布一些遗言的,也有些人会选择在人多的高楼、高架桥之类有人群聚集的地点。”
      余白说了一半,愣了半秒,突然意识到她根本没有必要解释这些,可就是这样发生了,她站在这里向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解释人性本能。
      为了不在这里上一堂心理研究的讲座,余白简短的结束这个对话“这是生命本能下意识求救的表现,无论他一个正常的人还是一个变态杀人犯,都不能避免这种求生的本能。”
      余白走到茶几边上俯身拿出档案袋里男人走进水库的照片和一个电子U盘“而这个人,没有任何犹豫,丢下摩托车,毫不犹豫跳下去”
      市局也常常配合消防队的人去解救轻生的人,但十分遗憾,城市里有太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和一群键盘敲打的贼溜的网民,这些人为营救活动增加了不少难度。
      而贺飏毫不在意,眼皮也懒得抬一下,语气甚至有些轻浮“所以你说的这种现象和我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余白微微眯眼,脸上有些好奇和失望,似乎是为这位警察先生的脑子似乎没有达到普通标准表示遗憾。
      她继续说道“这位杀完人再自杀的凶手,没有任何犹豫,甚至一路风驰电掣杀完人直奔沄垵大桥,下了车立刻往下跳。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他是一个注重隐私而且具有强烈自尊心,或者杀人后内心愧疚所以才自我了结”
      余白停顿半秒,声平缓温和“可你们提供的监控视频里,他甚至没有在河边思考,连杀人那么深刻的愧疚感也没能让他坐在桥栏上挣扎五秒钟”
      “你和姓孙的——”贺飏脑中闪过那段他一直觉得不对劲的监控,像是瞬间反应过来什么,立马改了尊称“你和孙教授似乎不太一样”
      余白并不打算继续寒暄下去,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要和这位邋遢的男人说这么多话,原本就只是来给老师带句话的,毕竟师生一场,从本科到现在,受到了很多照顾,算是为老师做的最后一件事。
      但现在弄得好像来市局做了一个一对一的犯罪心理科普讲座。
      “话我已经带到了,新年快乐,我先走了”余白脖子喝完杯子里的水,走过茶几时,贺飏伸手一拦,余白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掌,正疑惑这人是不是脑子抽了。
      贺飏已经松开手,站起身整了整领口。十分正式的伸出手。
      这是社交礼仪中,表达‘友好’‘我想认识你’‘相互自我介绍’等桥段的开场方式。
      可余白并没有想要知道所有交谈者名字的嗜好,况且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必要认识新的人。
      于是那骨节分明,小麦色皮肤的手掌苍劲有力且略显尴尬的悬在空中握了个拳,而余白已经要推开门出去。
      贺飏转头问“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市局做顾问?”
      “谢谢,我有工作,还不打算跳槽”余白已经走到会客室的门前。
      像是想起什么,开门前温和的说了一句“对了,老师让我转告市局一位姓贺的傻子,没有人看病人会送七个菠萝,以后如果要送,记得送果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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