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后不知天在水》苏墨年

1、狐祸十世

　　“呜——大风车飞起来喽！娘！你做好饭没，俺好饿！”一名衣衫褴褛的小儿跌跌撞撞地跑进家里，手上的风车还在转着。
　　“好了好了，马上！”回话的人身上的衣服打着许多补丁，却又清洗的十分干净，一尘不染，有的地方被水泡的已经褪了色。
　　那小儿嘟着嘴，坐在了桌子上，扭头对正在烹饭的母亲说：“娘，你看，今儿的火烧云好生漂亮。”
　　那妇人手上动作一顿，有些匆忙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直起了腰向天空望去：“是啊！”
　　是啊。
　　今儿的火烧云比哪儿一日都艳，尤是在粉与紫中交织的一道红。仿若穿破了云霞，您悠扬扬地破出一道路，显被格外耀眼。
　　她认得的………
　　估计又是哪位神官在迎亲呢。
　　此刻，天上大喜，平时的白云彩被人染的五彩斑斓。
　　“哐当—— 哐当———”
　　是锣鼓声，那声愈来愈近，直至萦在耳畔，荡于金殿四虚。
　　这金殿十分繁华，此刻，楼空的门上张贴着囍宇，街上处处挂着红灯笼，道旁的仙、妖、魔，些许站立，些许坐于桌前，有的小儿迎跑边跳，好不热闹。
　　平时玉立的金殿，今日挽上了些许红缎，好生漂亮，那绣球在金殿上空不断划过，随着飞过的仙鹤，抹成了一幅亮丽的景，那一群仙鹤在天宫上空盘旋，脚上的虚坤袋不住地向外撒着喜糖与铜钱。
　　金殿内，坐着许多上宾，神采各异，议论纷纷。
　　巴结的有，祝福的有，谩骂的有，唾弃的也有。
　　同坐在一个阶级，心理三观却大不相同，说者滔滔不绝，颠倒是非，听者默不作声，暗自叫好。在此等鱼目混珠中，神与兽不分，妖与仙神似。看破是非的人，此刻正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畏影恶迹的人，此刻正在颠倒黑白。所以，神与兽之间，本就是一张纸的距离.。
　　“肃静！”听着座下的吵闹声，兔儿神头都快炸了，脑子嗡嗡的，她半卧在上方玉座上，碧水样的眸子里全然的倦意。
　　她缓缓站起，伸了个懒腰，一身霓羽显得她的肤色格外白皙，粟色的发在腰间荡啊荡。
　　她望着金殿前的顾清梦，闭目倾听了些会儿远处的锣鼓声，缓缓而言“皇族联姻，好久没见过如此盛宴了。 ”
　　寿媛听了一顿，随即向兔儿神报之一笑：“是啊，难得清梦与星河两情相悦。”
　　寿媛乃是吴星河之母，此刻的她端坐着，酒红色的眸与之裳相得益彰，灰色的尾巴舒服地放在玉座上，眉间的狐火色也极其艳丽。
　　她叹了一口气，皱起了眉头：“但愿他们能担住这一世灾难吧，断不要像奴家小妹一样，白白遗落这人间万年，也不知当初要娶她的少年郎去哪了。”
　　想起往事，兔儿神也曰之遗憾。
　　两位父亲不解地望了过来，随之对视一眼，开怀大笑：“棠兄啊，汝看我家清梦急的，吾可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此言差矣！此言差矣！真心爱一个人，等一个人，真正能娶得那日，喜悦与激动全然是按捺不住的！”“哦？夜棠兄当初迎媛嫂时也是如此？”“是也……唉？净打趣我，那你…”吴夜棠忽而闭了嘴。
　　三界之中，有一传言。
　　顾交海没有夫人。
　　他夫人死了，魂飞魄散。
　　传言七分真，三分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然他夫人怎会因身体抱恙而错过自己亲身儿子的终身大事。
　　双方都不知说什么，只得互相敬酒，一杯又一杯。
　　大殿口，顾清梦的脸上荡漾着喜悦，身边散发着一种独属于少年的阳光气息。
　　他能带着吴星河回家了，他能带着自己的光回家了.
　　八抬大桥，十里红妆，三书大聘，明媒正娶。
　　“咚——”随着最后一声鼓点的落下，红轿也渐渐放下，轿的红澜凌动，淡淡的露出几分轿里吴星河的模样，一双杏眼不眨上一眨，便可要了顾清梦半条命.
　　“新人到——”伴着司仪的喊声，顾清梦大步走过去，伸出了左手，两掌相碰，顾清梦轻轻地扶着吴星河，扶着他缓缓出轿，扶着他走入大堂.
　　两人身上的铃铛响着，无名指上不知何时系上了红线，随风飘动。
　　吴星河发冠上的“凰”可谓活灵活现，与“凤”相匹美，至比顾清梦发冠上的“凤”要艳美几分，红纱盖上了他的脸。风舞间，映得吴里河的皮肤更为白皙，唇上的红也更为华贵。
　　从轿子到大殿，两人都只是笑着，笑的是合不拢嘴的。
　　没有一丝的言语，指间的温度早将心中的温柔暴露无遗。
　　“有请新人行大礼！”这司仪是免儿神的左膀右臂，虽是年长了些，但婚嫁时的繁文儒节，他心里明堂。
　　“一拜天地！”
　　两人分开了些，齐齐跪下。
　　这一拜，拜的是天地之间的机遇，能让他们相遇。
　　“二拜高堂！”
　　这一拜，拜的是父母之间的许可，能让他们相爱。
　　“夫妻对拜！”
　　这一拜，拜的是他们之间的信任，这几千年的时光，有了彼此，便像突然坐上了快马，飞驰而去，转瞬即逝，千万种的磨难，有了对方，又像霎时披上了战甲，刀枪不入，无坚不摧.
　　“礼成”
　　两人相视，都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了，执手同走出大堂，穿过谩骂，跃过嘲笑，心中有彼此，眼里有光
　　轮回台上，红衣飘飘荡荡
　　待兔儿神拟好手喻，吴星河和顾清梦也丝毫不畏，他们心里明白，不论怎样，他们都会相遇，相识，相知，相恋，相爱，相守。
　　不过是时间罢了，他们一起走了近千年，还怕这些离别吗？
　　“时辰到——”
　　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轮回台缓缓打开。免儿神把神喻向上托去，他们也没再犹豫，双双落尘。
　　红色的艳丽卷着天边的彩霞飘向远方，在天空中划出霓虹，又从云间淡去。
　　顾清梦在一刹间轻语道：“等我。”
　　吴星河也笑着回道：“我等你，你一定要未接我……”
　　此刻，轮回台上，寿媛早已泛不成声。
　　这一去，回得来思爱，回不来……就回不来了。
　　“烟然公主……将军到”
　　“烟然！烟然公主！”
　　“公主？叫将军，烟然将军可是女中豪杰！”
　　“烟然公主看看我！”
　　“然儿！烟然将军！笑一个呗！”
　　“啊——有生之年我觉能见到吴烟然，现在挑了我的神骨，抽了我的仙力，把我贬下地狱也行啊”
　　“啊———”
　　几十双眼睛望过去
　　“我们地府才不收你呢！”
　　新任的地狱小主急忙让白无常捂住黑无常的嘴，气嘟嘟地说
　　一边的黑无常被刚才一脸花痴相大叫的龙太子踩了一脚，嘴却让白无常捂着，委屈的要哭了
　　场面渐渐控制不住了，喊叫，挥舞
　　吴烟然淡淡地走过，一个眼神也没留下 只静静地走到父母身边，欠了欠身，随即便向旁过去。
　　没两步她又折了回来，愣了一会儿：“兔儿神？”
　　兔儿神偏头：“怎么？”
　　“你的神喻……拟错了.”
　　兔儿神一惊，“怎么可能！”
　　吴烟然端详了一会儿:“十世？你不识数吗？”
　　兔儿神看了神喻也呆住了，只见上面白字黑宇的写着：“……渡情十世…”
　　兔儿神愣了一下，寿媛直接晕在了吴夜棠怀里。
　　“不可能啊……是谁家小儿不小心抹上的吧，那样不作数的。”
　　“咳咳，是，是为师……弄的。”
　　一道道目光望去，来者白发齐腰，头上整齐地带着发冠，眉目俊俏，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全是歉意。雪白点衣衫胡乱漂扬，白曦指尖缠着的红线说明了他的身份——月老。
　　免儿神又惊又喜，又转念一想“师傅，你怎么把我的神谕改了！”
　　月老颇为尴尬“我本来只是想来凑个热闹，刚打算走，就被人推了一把，结果……”
　　兔儿神听了，急得要哭了。
　　如果是其他人不小心画了一道，那必然是不算数的，但如果是月老的话……
　　“放心，我相信他们。”
　　吴霜月越听越气，一脸不耐烦:“信你……。”
　　吴霜月呼了一口气“我替我哥谢谢你啊。”
　　月老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吴霜月冷着脸穿过人群，来到弹琴的一位女子前:“等我啊，不许喜欢别人。”
　　这句话……她是笑着说的！
　　听者带着面纱，霓虹的内衬，鹅黄的素裙，搭着白色的外衫，雪白的肤色衬着她灵动的眼眸，露出全然的温柔。
　　吴霜月义无反顾的随着那两道红影一道落了下去。
　　孟惜歌愣了一会，打翻素琴，匆匆行了礼，追去。
　　“哇！哇！哇！”
　　“吴……”
　　“她笑了！”
　　“谁惹的？我去”
　　“高人！”
　　场面更乱了。
　　一波又一波的“潮”向四面乱扑。
　　大家都想看看是谁能惹千年冰山一笑！
　　结果……
　　两个神官被挤下了凡间……
　　兔儿神咽了一口口水，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又赶紧拟了一份神喻，总得让他们落到一起，别的……听天由命了……
　　吴夜棠满脸担忧:“我们女儿跳下去了，会丧失记忆吗？”
　　兔儿神言:“如若一起落尘的没有心爱之人，是不会丧失记忆的，只怕……”
　　兔儿神昂头，没再说话。
　　天光散去了，街上的灯笼依旧亮着，
　　仙鹤一两只还在飞翔。
　　五仙一妖，到了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