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遇(白菇)】万水千山》走马西来

30、我是来救你的

　　（Alef视角

　　他们说我们是双生。
　　但我心里清楚，我们其实算不上什么双生。

　　霞谷本该是属于我哥一个人的，不过某天他的那颗星星分裂了。
　　我是由此诞生的。

　　而我的出现无疑令霞谷饱受非议。
　　那些先祖什么都会说，什么“不得了了霞谷迟早要完蛋”、“Daleth怎么会容忍这个家伙的存在”、“他一定会是是霞谷灾难”，又或者直接指着鼻子说我是异类。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还不理解其中的意思，依稀能明白是些不好的话。
　　我跑到我哥面前哭哭，他告诉我遇到说坏话的人就直接上手揍。这是我拥有的权利，因为我会是王的继任者。

　　我哥总问我想不想成为霞谷的王，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总是过于欢快，以至于我以为成为王是一件令人感到厌倦的事。
　　后来我才明白，他只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加冕礼一旦举行，整个光之国度都不会再有人说任何关于我的坏话。这是他给我的勇气。

　　小时候我怕黑，千鸟城的夜又格外漫长。我就缩在他怀里，睡前跟他讲上许多话，今天出去捉了几只小鸟，撞了几次墙壁，翻了几次云层，拿了几次第一；回来时又遇到了谁，说了什么话…我什么都要和他讲，我哥有时会说上几句话，有时只朝我笑，手搭在我背上轻轻拍着哄我睡觉。
　　点点星光透过窗户的雕花镂空洒进来落在我哥身上，照得他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哥哥。

　　于是我在四百三十一岁时这年悄悄许下一个愿望，希望我哥能够成为光之国度里最幸福的先祖。
　　不是霞谷的王，也不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身份，是他这个人本身能够得到幸福。

　　可能是我许愿的方式不对，我哥没能照我想的那样得到幸福。

　　红石从空中坠落时，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们说这是一场巨大的浩劫，要献祭一位勇敢的先祖。

　　是不是浩劫我都无所谓，只要别把我哥带走。
　　我哥也不勇敢，以前他只要找不到我就会着急，他没掉眼泪，但整个眼眶都是红的。

　　他们那群高高在上的先祖总是自私的，随随便便就能替他人抉择。
　　我求他们别让我哥去献祭，他们摇头不听；我求我哥不要去，他也不听。
　　我哥抓着我的肩膀让我别哭，他说他的灵魂永在我身旁。

　　他消失在伊甸之眼，然后一切都像做了场梦那般全都推翻重来了。

　　白光、耳鸣和渐渐消失的现在。
　　睁眼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又回到原点。

　　我迫切寻找我哥的身影。
　　因为只要找到他，我就会安心，只有找到他，我才算活着。

　　那些人在我路过时说我是疯狗，我不在乎。
　　小狗会咬人，小狗也不能没有哥哥。
　　云野的奥利奥咬过我，但它没有哥哥。

　　所有人都在重复过去的事情。
　　因为时间不会作假，我哥也不会。

　　红石又砸在霞谷，伊甸的巨响传遍了整个国度。
　　我亲眼看着我哥被送进伊甸，然后他又消失，一切又重来。
　　千年又千年，我总是在轮回，并且总是拦不住我哥。

　　他们说谎，双生是不会分开的。可我和我哥偏偏总在分别。

　　我问Samekh这算什么，诅咒吗。
　　他望着禁阁的星轨说，这是愿望的代价。

　　Samekh朝我展开手中的书卷，上面记录着已经实现的愿望。上面有我的名字，后面被打了一个勾。
　　他看向我，声音古老而悠远：“Daleth曾在我这里许过一个愿望。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就跪在你如今所站的那块草地上，对着神像许下他诞生以来的第一个愿望。”

　　光之国度的每位王都能在禁阁实现他执念最大的愿望。
　　他说我哥的愿望是有一位家人。

　　或许是当时身为孩童的他太无聊，又或许是霞谷太冷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的到来令他开心不已，他把霞谷最好通通捧到我眼前。

　　我跪在Samekh的面前，祈求他救救我哥。他摇头说这是没办法干预的事情，如果强行改命，灵魂便会堕入伊甸之眼，永世无法重生。

　　“你要等。”Samekh说。
　　“等什么？”
　　“等Daleth的命定之人。”
　　“那得等多久？”
　　“缘分是天定的。”

　　Samekh说了很多，包括我听不懂的话。
　　他说我是我哥的因，所以我才会带着记忆进入无数次的轮回。

　　我讨厌这种既定的命运。
　　在某次轮回中，我突发奇想的问我哥：“假如明知我的死亡是不可挽救的，你会怎么办？”
　　那时候我又和我哥差不多高了。
　　他似乎很意外我问他这个问题，却还是十分认真地告诉我：
　　“仍旧选择救你，Alef。你是我唯一的弟弟。”
　　“虽然不清楚你这样问我的原因，但我会一次又一次的寻找救你的方法。”
　　“你的诞生是我的奇迹。”

　　在他说这话的一瞬，我似乎弄懂了无数次轮回的意义。
　　因为除了我哥，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我真的是他的奇迹吗？我反问自己。
　　我看他一次又一次的进入伊甸，怎么拦也拦不住。
　　甚至有次被他从伊甸的石堆里挖出来护在怀里，滚烫的红石将他灼烧，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破灭在我眼前。
　　从此我再也不敢去伊甸拦他。

　　我向Samekh讨要了一颗生命树的种子，将它埋在伊甸的破碎虚空，我知道那条缝在哪里，时间不会在里面停留，虚空是永恒的。

　　种子生根发芽，慢慢长成大树。
　　只要我用心灌溉，我哥就能平安。

　　而我总在做梦，梦到我哥揉着我的头，让我学着放下，随后慢慢消失变成碎片融在星河里，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我会长大，树会开花，而我哥只会在紊乱的梦里不断的死去。

　　我并不是他的奇迹，我是他的累赘。
　　在第二十四次轮回里，我听到那些人说，让Alef去吧。而我哥在他们中间力排众议，他还是称我是奇迹，他说会代替我去献祭。

　　我哥真是…真是霞谷最傻的哥哥。
　　我根本不值得。

　　我问我哥恨不恨我，他停下笔然后错愕地抬头，又慌张地问我是不是谁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那次我又回到只比他办公桌高一点的时候了。
　　我看着他起身快步向我走来将我抱起，温柔地说：“不要理睬那群不知所谓的人，你会是霞谷最尊贵的王。”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是被人欺负了吗？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样问我？”
　　我尽可能的挤出笑容，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狼狈。
　　“没有，只是我有点想你了。”

　　但我想他是恨我的，假如他的愿望不是我，假如他的星星没有分裂，假如我没有诞生，那样他就不用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也不用很累，更不用在轮回里一次次的死去。
　　是我害他陷入这样的苦难。

　　夜色爬上城楼，将整个千鸟城笼罩。
　　现在我已经不怕黑了，那些纯粹的记忆都被岁月带走。
　　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久到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我伸手扯下我哥从云野带回来的花。
　　我告诫自己双数就继续，单数就放弃。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总共十九片花瓣，于是我把花芯也算进去，这样我就又有了坚持的理由。
　　这算不上什么好借口。
　　可是万一呢，万一下次就等到了呢。

　　如果我哥注定逃脱不了必死的命运，那么我想我也不用活太久，我可以和他一起陨落。
　　这样我哥一个人也不会太孤单。

　　破碎虚空里种下的那棵生命树就要开花了，再过些时日就会结果。

　　后来有时候我会忘记喊他哥哥，太多次重叠的时光让我不自觉地以为我比他更为年长，但Daleth永远都是我哥，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或许这件事的定性早就存在于他许下愿望的那一刻。

　　希望我不要再等太久，
　　这样我哥也不会等太久。

　　这次的轮回里又碰到不一样的异域旅人了，我哥和那个凛冬使者相处很融洽。

　　我想我哥快爱上他了。

　　我哥确实爱上他了。

　　于是我又变成乱咬人的疯狗。
　　我说，Sin，你留不住我哥的。他会死在伊甸，然后我们所有人进入下一个轮回，这里的人都会忘记你。

　　Sin沉默了，他说：“我爱Daleth。”
　　他的爱振聋发聩，让我意识到我对我哥是有那么一点爱的，我有些分不清是什么样的感情了。

　　他或许不是我哥的命定者，他最好不要是。
　　可他还是开口：“我会想办法。”
　　我说没用的，拦不住的。
　　他还是说他会想办法。

　　“你会对我哥好吗？”
　　“会。”
　　“那你发誓。”
　　“以凛冬起誓…”
　　光之国度的每个誓言都尤其慎重，一旦与之背道而驰，就会遭到反噬。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只知道又轮回了。

　　生命树开始枯萎，从花开始，然后是叶，最后是枝干。
　　无论我怎么灌注心火，它都在衰败。

　　不会再结果了。
　　这次我该陪着我哥一起死了，只有我记得真的有点痛苦。

　　直到那天早晨，我又看见Sin了，他朝我挤眉弄眼。
　　我想这次不会错了。因为他整个人都是虚无的，那是Sin的灵魂。

　　他真的能把我哥从轮回里拉出来。
　　生命树又开始冒绿芽了。

　　Daleth是霞谷最优秀的统治者，但他是光之国度最坏的哥哥。但事实是，这里只有我和他是兄弟。
　　我有点讨厌他。
　　他不要霞谷，也不要我。
　　他说等加冕礼举行之后我就可以独当一面，成为霞谷新一任的王。
　　他信誓旦旦的告诉我，不会再有人说我闲话了。
　　我反问他：“那你呢，哥哥？”你到时候要去哪里？
　　霞谷不会同时存在两位王，如果成为王的代价是失去我哥，那我宁愿不要。

　　我感觉自己在等什么东西。

　　加冕礼定在那之后的第五天，我哥将象征王权的权杖放在我手心。
　　“Alef，你是我的奇迹。”
　　我想我等的不是这句话。

　　“一个人坚持这么久，辛苦了。”
　　所有的盔甲终于全部卸下，现在我又是当初那个只会拉着哥哥哭的小孩了。

　　我去禁阁许下我的愿望，那是个一直存在的很小很微不足道的愿望，和我哥当初的异想天开简直两模两样。

　　希望我哥能够得到幸福。
　　这个愿望也是有代价的——我只能永远当他的弟弟。

　　我可以回头看，但不可以回头走，我也没有遗憾。
　　问了问心，它说慢慢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