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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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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疗养院加护房,我大概在这里住了将近30年,清醒的时候很少,我每天靠一大堆仪器维持着我的生命。
除了眼睛可以动,我身体其他部位全部失去了活动能力,而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时至今日,恐怕也还是没有办法解释我的状况,世间的事有太多医学科学无法解释的。
事情说起来大概要回到三十年前,我和程霄从恋爱到结婚再到分开,我们是大学同学,他当时是风靡学校的校草,而我只是众多恋慕者的其中之一。
他犹如天上的明月般迷人,无论是外在形象还是内在涵养都是万中无一的,既是明月我自不会生了亵渎之意,由始至终我都将暗恋之情压抑在心。
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我们有宿世情缘,一次相亲居然将我和他绑在了一起,你大概不能理解我的心情。
我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人,长相普通,身材普通,一辈子平平无奇,好事从来不会降临到我的身上,我的生活像白开水一般的寡淡,我的世界就是那种灰白色的。
直到我嫁给了程霄,才让我觉得原来我在这世上也是有意义的,才让我灰白色的世界里出现了一抹色彩。
婚后生活程霄对我是百般呵护千般宠溺,我提出的任何要求都慨然应允,很多次我都在想大概是我花光了所有运气才嫁给了程霄。
然而这样甜蜜的生活只将将维持了一年,程霄对我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不再像从前那么对我呵护备至,甚至开始刻意的疏离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转变的竟这般毫无预见,婚内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对他也是尽心尽力的好生照顾,我实在不能理解他到底为什么变了。
唯一肯定的就是,这是他移情别恋的征兆,怀疑的想法,它会像迷雾一般四处扩散,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速度弥漫开来,我开始趁着程霄不注意翻看他的手机和电脑,去书房翻看他的东西,可我什么都没找到。
他每天生活规律,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应酬很少参加,更不会出去玩,可一个人的转变必然会有原因。
我决定要跟踪他,跟踪结果唯一可疑之处就是他频繁的在上班时间去一个叫众诚的私人仓储,因为程霄是做设计的,又有成名的系列在贩卖,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只以为那是他陈列作品的地方,毕竟家里书房地方有限。
可后来他去那个地方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这让我生出一种疑惑,如果只是工作需要,怎么去那里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下了班也不回家而是去那里,直到最后他都是半夜才从那里回来。
我决定要跟他进去一探究竟,终于让我知道了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切始末原委都在这个私人仓储揭开了神秘面纱。
或许程霄由始至终都没有爱过我,我只是他用来向世界证明他是一个正常人的棋子,对我的“爱”都是欺骗的诡计。
说是仓库,事实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里才是程霄心有所安的家,那里面住着的才是他用心去爱的。
当初对我的宠溺和温柔呵护一切都是假象,他的心追寻着远方,眼神都是凝望远处的冰凉,一切都是趋于表面。
他给我的爱是空洞的没有灵魂的,一切都是刻意表现的,时间久了我就真的信了,那就是程霄的爱,我拥有了他最无价的爱,然而当我看到程霄和它在一起时,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笑话。
我用的是它而不是她,对没错,我用生命去爱的男人,爱上了一个人偶娃娃,一个没有灵魂没有生命体征的娃娃。
不过它不是劣质的充气娃娃,它是程霄倾注很多心血,投入全部爱的杰作,它是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世间居然会有如此诡异的事,我的老公爱上了一个人偶娃娃,这么荒谬的事居然是真的,每次我看到程霄看它的眼神时,我都承受着被钝器剜心之痛,因为那眼神里的爱,是我一辈子不可及的。
我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大活人,竟然输给了一个孩童般大小的人偶娃娃,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离婚吗?毁了它吗?还是我们一起玉石俱焚?这样的问题每天都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一点一点撕扯着我的皮肉我的心,那段时间我真的被折磨疯了。
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争不抢过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生活,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样的事,先是让我仿似在幸福的天堂里徜徉,再是跌入无边的炼狱承受烈火焚烧。
它只是一个人偶娃娃,我难道要去抓着它的头发痛骂它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我老公,然后像其他原配一样大打出手,然后登上新闻原配当街怒打小三吗。
我连发泄都没有渠道,所有的一切都要我自己内消,可我真的接受不了,这么不可思议诡谲的事要我如何去接受。
生命里唯一的一抹色彩也在渐渐脱离,我要失去了那仅属于我的温暖,不,我不能让这样事情发生,程霄是我灰色生命里的明灯指引,我绝不能让我的世界从此变成黑色。
我趁着程霄出差的时候去了那里,踏进众诚仓储的那一瞬间我的浑身血液沸腾,打开门进去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它躺在那程霄为它精心挑选的床上。
我走过去双手掐住它的脖子逐渐收紧,“都是你害的,都是因为你。”我的情绪不受控制,处于癫狂状态,我要它死,只要它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可它丝毫没有胆怯,勾魂的狐狸眼更是露出了嘲笑鄙夷的眼神,我吓得瞬间松开了手,脊背的汗毛根根立起,冷汗涔涔变得不知所措。
我在干什么?它虽然不是人,可我要是扼杀了程霄的爱,那么他会恨我一辈子,更加不会爱我,甚至会彻底离开我。
我立刻将它梳理整齐,免得被程霄发现,这时我才发现它有着夺人心魄的美,无论是那勾魂摄魄的狐狸眼,还是那殷红性感的嘴唇,都是美的那么万中无一。
“我要是变成你,程霄是不是就会爱我了?”我犹如癔症般说着疯狂的呓语,疯狂的大笑起来。
“对,只要我变成你,取代你,他就会爱我了,毕竟我有灵魂,我有生命,我有感情,你再美艳也不过是一个人偶娃娃。”
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我变得情绪激昂,我抱起它和它共舞,和它交谈,那一刻我们好像变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好闺蜜。
自从那天起我开始模仿它的穿衣风格,模仿它的发型,模仿它的妆容,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
当我用它的发型,它的妆容,它的衣着风格,去迎接我梦寐以求的爱,祈求程霄因我而停留的眼神时,换来的只有屈辱和绝望。
他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那种无视你知道吗?就好似我根本不曾存在一般。
哪怕是他勃然大怒,我都能因此而开心,至少说明他因为我偷窥了他内心的秘密而不高兴了,这起码证明了我引起了他的注意,可他给我的除了漠视毫无其他,他没有一丝波澜。
我彻底崩溃了,好像整个人都在被烈火焚烧,甚至听到了皮肉被火烧焦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我拼命挣扎着,肺里的空气被无情的抽走,痛苦就像是怪物的利爪无情的将我烧焦的皮肉剥离。
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男人如此漠视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照顾他的的妻子,我到底是哪里不如那个没有生命体征没有灵魂的人偶娃娃。
我和它一起坐在镜子面前,它坐在我的怀里,我抚摸它的头发,顺着它的脸颊轻抚它的五官,它的狐狸眼好美,不仅仅是肤浅的媚态,更多的是深藏勾人心魄的深意,搭配那一颗泪痣令它的美更加高级。
“我到底是哪里不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对着镜子我反复的抚摸它,探索着它的秘密,嘴里反复的嘟念,像是中了邪一般的怪异。
“我知道了,我再怎么模仿你,也不及你的美貌,我必须彻底的变成你。”
我的第一个手术选择了眼睛,眼睛是用来传达爱意的最好武器,可医生说我要想拥有它的眼睛是不可能的,我自身条件不允许,如果一意孤行很可能造成不可逆的后果,可我坚持甚至是不惜一切代价。
医生不解为何我要如此坚持,这已经不属于正常范围的手术了,我用了一句我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回答,“向死而生,反求诸己。”
大概医生从我的那简短的几个字里听出了心酸与卑微,经历几番波折与困难无奈之下帮我安排了手术,手术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基本没有我原本的样子,这样的改动让我经历了非人之痛。
因为我的一意孤行,手术创伤很大,恢复期就变得漫长,所有的痛苦都只有我一个人承受,那种锥心之痛在无数个夜晚折磨着我。
一个人去手术,一个人的住院,一个人的恢复,因为我想更快速的成为它,我几乎在不停的手术,浑身疼痛到我好几次想去死,可当我想到之后的样子,我又一次向死而生,活了过来。
身体手术结束的几天我甚至都不能排泄,医生说必须摘掉尿管自主排泄,可我全身疼的连动一下手指头都不想动,更何况下床去排泄。
塑型的紧身衣全部被脓水和血液浸湿,我就像是个无人领取的尸体,被遗忘在角落任其自生自灭回归尘土。
可那种灵魂上孤独的痛,比□□上的痛更加让我无法呼吸,我迫切的想要抓住我生命里唯一的光,哪怕它是偷来的。
如果问我这一切值得吗?后悔吗?我还是可以肯定的回答你,值得,我从未后悔过,再痛再难我也要继续。
当一切手术结束,我颤抖着身体一步一步蹭到镜子前,里面的人是那么的陌生,我甚至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自己,我拿起水杯砸碎了镜子。
为自己失去的一切默哀三秒钟,只能三秒钟,一旦超过了三秒钟,那就意味着我余生几十年里都一直在默哀,因为我会失去全部。
所以请容许我为自己难过三秒钟,只要三秒钟就好,我是这样和自己说的。
在经历了无数痛苦之后,我终于可以真正的用它的样子向程霄走近。
当我们距离拉进,我用它的笑容,它的眼神传达我的爱意,期待他回以爱意和柔情,我期待着他轻抚我的发丝,温柔的轻唤我的名字,说出那句我最想听的我爱你。
可他眼睛里的光转瞬即逝,随即而来的是失望与疏离,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吼出声,“为什么?我变成它的样子,你还是都不愿看我一眼,我和它没有区别。”
“你终究不是它,它不会那样笑着迎合,它不会对我有期许,它的一切都是由我来决定,它永远不会自己向我靠近。”
做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忍受了那么多非人之痛,就因为它不会自主不会动,让我输的一败涂地。
自从那天起不知道为什么我所有的行动能力全部丧失了,除了眼睛以外,我彻底的变成了一个人形娃娃。
而程霄的爱我依然没有得到,在他给我送到云山疗养院的时候,他跟我说他之所以喜欢它爱它,不仅仅是它不会动,没有自主能力,最重要的是它没有灵魂。
三十年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失去了所有行动力,大概就是我想要的变成了执念,想要我黑暗的世界里照进来光,可光终究融不进去黑暗。
人就好比一个容器,容纳了其他人的一切就再也容不下自己,无底线的去迎合他人,最终只有孤独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