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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轻易摇琴 ...

  •   1
      就要入冬了,青以还是没能抓到痴鸟。等到入了冬,痴鸟就躲起来冬眠了,看来,自己今年又娶不到媳妇儿了。
      “嗖——”一支光凝箭射出,准确地打中了一直躲在青以身后大树上的一只痴鸟,就在光箭消失,痴鸟从树上落下时,一道红色的倩影迅速掠过青以眼前——青以回头,一只玉手已托住了小小的痴鸟。
      那一箭并未将痴鸟射死,只是冻住了它的双翅,巨大的冲击力使它重心不稳,摔了下来。
      “喏,给你。”红衣的姑娘将晕过去的痴鸟递到了青以面前——她敏锐地察觉到他要找的是它。
      本在愣怔中的青以却轻笑了一声:“你当真要给我?”
      红衣姑娘大大的双眸写满了疑惑:“这小鸟……莫不是什么稀贵的鸟?”
      青以的声音有些得意:“这鸟自然不是什么稀贵的鸟,但它是痴鸟。痴鸟姑娘总该听过吧,痴鸟象征痴情,若两人有婚嫁之意,一方便要赠另一方痴鸟为信物,不过……我暂时没有千古花作花环回赠给你,所以还得请姑娘,慢慢等我回音了。”他眼中的戏谑再明显不过了。
      “你!”红衣姑娘顿时柳眉倒竖,扬手一掌便向青以劈来,掌风带光——是用上了法术。
      青以灵巧地闪身躲过了这一下:“姑娘生得这么好看,怎么下手这么狠啊?”
      红衣姑娘已蓄力向他摆出了光凝箭:“你长得这么好看,不也是下流得欠打吗?”
      青以愣了一下,随即抬手化掉了这一箭,嘴角扬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姑娘放心,我的身手还是不错的,不用担心你会伤了我的脸!呀!”
      随着清脆的一声巴掌响,青以的脸上显出了五个纤细的手指印。
      红衣姑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啊,怎么不说了?”
      青以气鼓鼓地瞪着她,不再开口。
      打人不打脸,打脸伤自尊。
      青以微恼,转身离去,却忽然想起那红衣姑娘红裙上繁复的花纹,似乎像一个“瑶”字。莫非……她就是将要暂居在他家的那个叫“花瑶”的女孩?
      他转过头看,原地却已空无一人。

      2
      “怎么了青以,到底没抓着痴鸟?”一回家,大哥图君便凑上来打趣道。
      “啧啧,这脸怎么了?”一旁细心的大嫂发现了青以脸上未消的指印。
      图君搓着下巴上短短的胡茬,有些惊奇:“谁这么厉害,居然动得了我们青以的脸?”
      青以头一扬,不打算回图君的话了。
      二哥琴生在屋檐下喊道:“聊什么呢?”
      三人回头,却见琴生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着火红衣裙、明眸皓齿的少女。琴生带着她走向了三人,介绍说:“这是花瑶。”
      图君正要打招呼却发现花瑶正恶狠狠地瞪着青以,而青以也以同样的目光瞪着花瑶。
      这可就新鲜了哈。图君与自家夫人对视了一眼,皆是了然——敢情这叫花瑶的小丫头就是掴了青以一耳光的人,这可就有意思了。
      而琴生则一脸茫然:“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青以虽然早就猜到花瑶的身份了,但此时这一确认,心情还是有些复杂,他佯装生气地说,“二哥,你身边的这位花瑶姑娘赠了我痴鸟,又打了我一耳光,我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哇!”一旁看热闹的图君更觉有趣了,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叹。
      “我怎么认得那是痴鸟!”花瑶涨红了脸大声解释道。
      青以见花瑶如此,反倒平静下来了:“我不管,反正你赠我痴鸟,就是喜欢我,待我回赠了你千古花环,你就得嫁给我。”
      “哼。”花瑶睨着他,“我何时赠你痴鸟了?鸟呢?你又凭什么说我打你了?谁看见了?”
      青以平素自诩死皮赖脸天下第一,如今见识了花瑶这耍赖的功夫,嘴角不免有些抽搐。
      “花瑶,你别跟青以一般见识。”说着,琴生已揽过花瑶的肩,带她往厅堂走去。而青以却清晰地看到被长发隐约遮起的那既欢喜又惶恐的眸子,以及通红的小脸。
      青以知道,这些情态,都不是因为他。
      他的心没来由地一颤,仿佛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让人烦恼。

      3
      花瑶是青以老爹旧友家的女儿,花瑶家的某位亲戚失足误入人界,她的父亲无奈跟着众亲戚去了人界寻人,却不放心花瑶独自在家,便将她送到了青以老爹这里来。
      花瑶生得一张娇俏的小脸,又十分会讨长辈欢心,来了不久,就哄得青以老爹直喊她“乖女儿”
      青以十分不屑。每当听到老爹说“把阿瑶当成你们亲妹妹”时,青以都会翻一个大白眼。
      谁要把她当成亲妹妹啊!
      “青以,”图君少有的一脸严肃地说,“你不是喜欢阿瑶吧?”
      青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傻子才会喜欢那个臭丫头呢!”
      图君无所谓似的摊了摊手,神情中又掺了些不正经:“你不当傻子最好了,阿瑶估计是相中了琴生。”
      青以沉默了。
      图君看着青以落寞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
      “嗖——哗——”
      青以在月湖湖畔用法术激起了千层巨浪,甚是骇人。湖边一棵百年鬼树缓缓开了口——是个苍老的女声:“青以,够了。”
      青以果真听了她的话,两只手顿时泄了力,垂在身体两侧。青以的悲伤全部写在了脸上。“鬼树,她喜欢二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他先遇见她,他哪里比不过二哥,他与她发生的故事,又何尝不暗藏相爱的契机?可他爱了,她没有。
      鬼树悲悯地看着他,微微动了动枝叶,替他遮住了刺眼的阳光:“青以,别做傻事,她是你命里的劫。”
      青以抬头,与她对视:“所以……她成了二哥命中的缘,对吗?”
      鬼树的眼睛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一口古井,声音却像响在青以心头的洪钟一样,一遍又一遍,让青以疼得清醒:“她不是。”
      青以张张嘴,却只轻轻地发出了一个音:“哦。”
      听说琴生最近在抓痴鸟,青以不禁上前询问。
      “二哥,抓到痴鸟了吗?”青以想,他脸上的笑一定比痴鸟还难看。
      琴生瞟了他一眼,淡漠地说了一句“还没”。
      青以也不觉得尴尬,琴生天性如此,不像家中的任何一个人,他表面随和,内心却十分冷漠。
      不过……他若真肯对花瑶好,也好。
      转过身,青以的嘴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了。

      4
      青以的大嫂怀孕了,家中上下都欣喜若狂。
      可有一个人,却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神色黯然地走开了。本来用手搭着图君肩膀的青以见花瑶落寞地离开,便正色追了上去。
      青以在月湖湖畔找到了花瑶,彼时,花瑶正抱膝望着清澈的湖水出神。
      青以见一旁的鬼树没有出声制止他,便走上前,轻声唤道:“花瑶。”
      花瑶抬头看了看青以,又低头继续出神。
      就这样静默了良久,花瑶却突然开了口:“青以,我有一个秘密,再不说给谁听,就可能忍不住了。”
      这样的信任,并没有令青以惊喜,反而越发担忧花瑶的状况:“你说吧,我陪你一起守着。”
      花瑶的头歪向了另一边,明明是在对青以说话,却又故意装作是对自己说话的模样:“琴生最近在找痴鸟,可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月前你在寻痴鸟的时候就已几乎寻不到了,现在痴鸟已经开始冬眠,他却急着找痴鸟。青以,我撞见了他的秘密,他与风许有了孩子……”
      青以心下大惊。他早知风许爱慕琴生,也知琴生对风许有些许好感,可他以为琴生急着寻痴鸟是因为喜欢上花瑶,怕她会走,却不料……果然花瑶不是琴生命中的缘啊。
      青以挣扎了许久,终于慢慢蹲了下来,他看着花瑶乌黑柔软的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那便……成全他们,可好?”
      花瑶转过头来,盯着青以的双眼,没有发出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肆意流淌着。
      他知道,她流泪,是因为她说服了自己成全琴生。
      她与他费尽心思,寻了五日,终于找到了一只痴鸟。花瑶说:“你去交给他吧,我远远看着便好。”
      青以把鸟给了琴生,假装不知他与风许的事,只道自己恰好碰见一只,知他在寻,便带回来给他。末了,还调笑道:“虽然我赠了你痴鸟,但我们是亲兄弟,所以可不能算作定情啊!”
      琴生难得没对青以冷脸,而是迅速弯腰道了声“谢谢”,便托着痴鸟跑出了家门。
      琴生与风许草草拜了堂,成了亲,只是他们成亲的那日,青以和花瑶都没有出席。
      青以以为,待到花瑶回家了,自己便会逐渐忘了她,而花瑶也会逐渐放下琴生,可是花瑶的死,却是青以始料未及的。

      5
      青以的大嫂与风许同日产子,都是女孩。
      本来青以是要和花瑶一同去风许家拜访的,却临时被本些琐事绊住了脚,于是花瑶便独自先行。
      匆忙处理好事务的青以赶去风许家,却四处都找不到琴生和风许,他推开后院的门,顿觉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他颤着声音喊道:“花瑶!”
      他跑到倒地的花瑶身边,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扶起花瑶,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中,轻轻地拭去了她嘴角的血迹,小声唤道:“花瑶,你醒醒啊,花瑶……”
      花瑶呻吟了一声,眉头微微一蹙,有些费力地睁开了眼,气若游丝:“青以?”
      青以微松了口气,又问:“琴声他……为什么?”她身上残留着琴生法术留下的痕迹。
      花瑶微微扯了下嘴角:“我不小心看到了那个孩子的瞳色……是紫瞳……”所以风许她是妖,妖是以法师为食的。
      “他说风许不会,我害怕,所以他……”所以他对她动了杀机。
      “琴生呢?”青以隐忍着心中悲愤问道。
      花瑶说:“我不知道。青以,我也活不下去了,昨日,我得了父亲的死讯,我那些去了人界的亲戚皆中了圈套,无一生还。别带我回去,也别让人知道我是琴生所杀,这便……算作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青以低着头,有些哽咽:“我带你去月湖。”
      可是鬼树救不了她,她万念俱灰,一心求死,便是到了神界也救不了她。“青以,”鬼树说,“你陪她再说说话吧。”
      青以靠着鬼树粗壮的树干坐了下来,让花瑶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他低着头看着怀中失去了往日神采、面色苍白的花瑶,终于下定决心道:“花瑶,其实我……”
      “让我说,”花瑶打断了他的话,“你的话,留到我死后,说给风听,让它带给我,我定会逐字逐句地听完。”
      花瑶的眼神有些涣散:“这世上逐梦的人很多,定然不缺我一个,可我还是在不停地追逐,哪怕那人,从不肯回头看我一眼。我也有过厌倦,却终究还是没能放下……”她突然痛苦地捂住心口,片刻才松开手,身体开始透明,“真是的,每次让我心疼的人都只有你。等我转生了,便再去找你吧,无论你待我是什么,我都会爱你……”
      她的手轻轻抚上青以的脸,可她的身体已近乎透明,所以她的手直直地穿过了青以的身体,她却笑了,一如往日。在她身体完全化作透明的那一刻,他看见她微笑地望着他,泪痕清晰地印在脸上,她的唇微微翕动——那是一个名字:
      “琴生……”

      6
      青以起身,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好吧,好不容易说点煽情的话竟还是认错了人,你说你要是多回头看看我,从此喜欢我,我们仨如今,也就不是这样的结局了。可我还是……”青以难过地垂下了头,“很喜欢你。”
      青以与花瑶又何尝不是天造地设,只可惜有缘无份。
      鬼树在他身后说道:“琴生带风许逃去了人界。”
      青以转身看着鬼树,笑容有些讽刺:“这时候你倒什么都肯说了,你不是总是怕我做错事吗?”
      鬼树凝视着他:“因为到时候了,我知道你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眼神深邃,凉薄无情。
      青以去世后的十年整,人魔两界的界门中出现了一个门中人,说是人也并不贴切,因为他并没有具体的形态,而是已与界门融为一体。许多人莫名地被门中人挡在了门外,人人都说,门中人的性情最是古怪。
      青以去世后的一百年整,十七岁的少女花瑶来到了界门前。
      “你回去吧!”门中人的反应十分地激烈。
      花瑶却笑了:“你急什么,我要去人界,自不会带着这一身法术。”说着,她举起一把匕首猛地刺向了身上几个穴位。
      “不要!”门中人发出了一声悲鸣,随即,门中又传来了哽咽的声音。
      花瑶的身上有淡淡的光亮溢出,不久,不再有光了,她拖着浑是血迹的身躯走近了界门,抬头问道:“让我去人界,可以吗?”
      门中人没有出声,花瑶却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托着她缓缓前行,走入界门。她在经过界门时,顿住了脚步,偏头问道:“门中人,你识得我,对吗?”
      门中人说:“不,我不识。”
      花瑶却自顾自地说道:“那些不能通过界门的人,大多面相不善或是具有法力。可我总觉得我今生非要到这界门来不可,我似乎欠了一个人很多东西,所以我猜,大约是那人在人界。可是门中人,你似乎很难过?”说完,也不待门中人回答,她已转回头来,顺着那股柔软的力量,继续向人界走去,毫无留恋。
      花瑶的脑海中却突然地响起了一个声音:“可我还是……很喜欢你。”

      7
      “因为到时候了,我知道你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我生在这月湖旁,是为了等两个人的出现,其中一个,便是你,青以,未来的门中人,我在这里是为了让你经历该经历的事,然后将禁猎之神的法力转交给你,从此,你便负责守护这人魔两界的大门。”
      所以青以死后,成了门中人。人人都说门中人脾气古怪,冷血无情,说得青以都以为真的是这样了,他以为自己早便没了心,没了情缘,原来却是因为她不在了,所以他丢了一切。可当他看到她再次出现时,无论曾丢过什么,便都已找回了。
      青以在一块充满灵气的镜子前,看见了自己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记惨淡的笑容——那模样甚是狰狞骇人,他听见自己说:“花瑶,我识得你,永生难忘。”
      轻易爱上琴生的花瑶,还是没能将他忘记;轻易爱上花瑶的青以,再也不能让她看见自己。
      花瑶,我爱你,一生一世;而你,永生永世,都不会爱我。
      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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