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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明月不知心底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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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色丝绒般的夜幕中,明月高高悬,白玉汤明明怀着一颗鲜活噗通的少男之心却要故作矜持地紧紧绷着一张脸,只有一双眼睛在看,一张嘴巴在说话:“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小姬还特奇怪呢,问我大晚上不睡觉写书干嘛?我说睡你的觉吧,有你什么事儿啊,他话多!小姬你知道吧,就姬无命,我的兄弟……”
只是绷了一阵就绷不住了,白玉汤说起话来容易跑题也忘了自己的形象,眉飞色舞把盗圣的身份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没完没了了。
展红绫想,她似漫不经心地回道:“我知道呀,是盗神。”
白玉汤顿了一下:“对,就是他。”
展红绫偏着头,唇角微翘,似笑非笑道:“可是你还没说为什么给我写这本书诶,你是盗圣,他是盗神,怎么贼祖宗写了本《缉盗指南》教人抓贼?”
白玉汤原只想把《缉盗指南》当作临别赠礼送给她,帮助她考进六扇门,结果见了面不仅把自己熬夜写书的事情说出来了,还一不小心把小姬的存在给交代了,跟投诚似的。
要让小姬知道,一定又要跟上次似的抓住他的领子死命摇晃,“小白啊小白,你还是个人不是?”
小姬,这次可不是兄弟不坚强,实在是敌人太狡猾。
展红绫的眼睛实在是明亮俏丽,她的眼睛里深深地映出了深蓝的夜空中那轮静谧的明月,拜过分良好的视力所赐,白玉汤甚至能看到她鸦青的睫毛在夜风的吹拂下的微微颤抖,仿佛是在他心湖荡漾开的层层涟漪。
白玉汤被她的眼睛一望,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什么想法都不见了,就想和她站在一起和她说话,什么东拉西扯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全从他嘴里跑出来自己都没意识到。
“那不是送给你吗?你是什么人啊,咱俩谁跟谁啊。”
白玉汤和小姬侃大山侃惯了,总没个正形,嬉皮笑脸油嘴滑舌,也不怕吓着人家女孩子。
展红绫是个什么女孩子啊,开封展家二小姐,赌气能一追追他三千里地,一路从京城康王府到关中七侠镇,一束红丝绫端的是英气十足,一支判官笔奇巧偏能擒住盗圣。
她眼中笑意盈盈,身上原本蓝色的淄衣被月色染成了深深浅浅的紫色云霞:“咱俩谁跟谁啊?”
白玉汤面上发窘,吞吞吐吐:“你……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白玉汤怕再交代就该把自己姓甚名谁老家在哪儿都给交代了出来,他说着说着还是止住了。
他说着,展红绫就听着。
他不说下去了,展红绫就假意把眉头一皱,“你怎么不说了?”这时候开始婆婆妈妈,要露出的破绽他早露完了。
她这是什么话,她是不是在怪他,是怪他说多了,还是说少了?
她是什么意思?
白玉汤自打入江湖以来就没这么揣摩过别人心思,他娘,脾气是冲了点,那从小到大是宝贝他不得了,生怕别人让他受委屈;小姬,他和小姬三兄弟一起长大,彼此有什么心事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可是,展红绫,展红绫……
他给她写书,还她镜子,想帮她进六扇门,他连看见她身上那身衣裳都没躲,要是别人,他早跑得远远的了,哪里会让她的判官笔擦肩,他还说那么多话了……
白玉汤心里有一团火,一直蹿到他喉咙里,烧得他喉咙干干哑哑,鼻子又酸又涩。
背在身后的双手拧成了麻花,明明是飞贼且练葵花点穴手他这一双手是最珍贵不过的,此刻也顾不上了,白玉汤兴致忽然就差了,眼神都黯淡了,显出垂头丧气的模样:“我不说了。”
展红绫捏着蓝皮线本的《缉盗指南》一页一页翻过去看:“你还没回我呢?”
白玉汤少年轻狂,有些情绪自己也闹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一时间又是恼怒自己又是难过,觉得自己一片心是被看低了。
“我,你……你成心的是不是?”白玉汤虽窘迫,后几个字字吐字却有意含糊不清,至于怕什么自己依然不明白。
看到书中有教穴位及点穴手势,展红绫在心里默默按下好奇,心里将葵花派这几个字滚了一遭,又把眼睛往白玉汤身上打量了一番。
展红绫问道:“这里面还教点穴呀,是不是就昨晚你对我使的葵花点穴手?”
少年慕艾最心动,白玉汤只听她说个“你啊我啊”还不提其他就心口小鹿乱撞到脸红心跳的地步,怕她发现这点小心思,又怕她发现不了。
少年一腔情意似水流啊流,一直流到开封展家二小姐闺阁前那一处明溪,盼她美玉一样的眼睛能抽空瞧一瞧这溪流,又盼她能在在闲暇时分挽袖停手去捧一捧那溪流里涓涓清透的溪水,那是怎么一个愁字了得?
“是,葵花点穴手,你要进六扇门,学这个好!”
是怎么样一个好呢?抓贼的时候把贼点住,还是和人对战的时候趁其不备一举拿下……只是这些话未免太像王婆卖瓜,白玉汤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疑问不必放在心里,她眼前不就有一个乐于解答的人吗?
展红绫问:“我怎么没听过葵花派?”
白玉汤眼神黯淡了一下,与他而言,葵花派的记忆并不是值得回忆的美好。
白玉汤舔舔下嘴唇,那是他在紧张时刻的下意识反应:“是我的师门,人数不多,名声不显,你不知道很正常。”
展红绫似有所听闻过葵花派,只是印象不深,她自幼在开封府衙里长大,开封府和展家的卷宗里亦不曾有对葵花派的详细记录,这点半生不熟的印象大概来自于某位长辈的闲谈也未可知。
“那你告不告诉我?”
展红绫竭力想作出江湖人那种老成持重的态度,显得威严一点稳重一点,可是她声音天生的又甜又软,说话时还带一点鼻音,不吓人,只动人。
展红绫本是想学着长辈们拷问犯人的语气去逼问他:你说不说?
可是转念一想,白玉汤虽然是盗圣,可是她却还没把他缉拿归案,他武功和轻功都比她还高些,要是一个不小心让人跑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况且她实战经验少的可怜,要是惹怒了他就不好了……
展家先祖在上,凭着她想进六扇门那份决心和毅力,纵使今晚她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缘由,最后也只是问了一声:“那你告不告诉我?”
或许展红绫自己都没发现,展家虽是武门,但她的确是满堂金玉里培养的琉璃美人,是玻璃温室里成长的千金娇花。
哪怕她的判官笔舞得再好,脚下轻功没有一丝犹豫,她也是做不成一个真正的江湖人的。
江湖人风里来雨里去,那个人手上没见过血,哪怕睡觉沾枕头必要睁着一只眼怕人来犯。
可是展红绫不是的,她被保护的太好了,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一点苦,受过一点罪。向来是她要什么,想什么,只一个眼神,还来不及皱一皱眉头,她的父母兄长,师兄师弟都会争先恐后地给她奉上来讨她欢心,希望她高兴。
她曾随哥哥远赴沙漠查案,可那时身边有哥哥有仆役,他们把她照顾得舒舒服服的,连一点难过都没有。从京城康王府一路追到关中七侠镇,那就是她独自一人行过最远的路了。
她还是个少女模样,心性更没有长大,就连威胁白玉汤时脸上残存的稚气都只显得她天真烂漫,没有一点机心。
她不自觉的撒娇和娇滴滴的问候叫白玉汤的心要化成一汪温水了,白玉汤脸上温度高的吓人,他觉得都能在自己脸上摊熟一个荷包蛋了。
“告诉,我当然告诉你!”
“我就知道你好。”
明月,明月你要悄悄落下去,可别打扰这一对小情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