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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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我骑马入城。
我坐在前面，他从后面环住我，温声在我耳畔讲话，与我一并欢笑。
庆门关虽离前线沙场近，但这里的百姓也最有凛然骨气，大敌压境，生活紧张却仍旧井井有条。
五月初一，我们成亲。
我第一次身穿红衣，头戴金钗。盖头落下来，天地都是喜庆祥和的红。
我也是第一次见他穿红袍，之前在宫里，他要么就是玄色长衣要么就是一袭青衫，穿得倒更像闲散王爷。
他五官比从前深了不少，连年战乱，他已淬得一身杀伐戾气。可今日一身红衣，他笑起来眼里只有春风和煦。
我不由去猜想他年轻时的样子，想他少年裘马、书生意气。
我突然好嫉妒，嫉妒皇后能在他最好的年华里和他执子之手。
我们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写了结婚庚帖。
他站在我旁边，我们肩并着肩，手握在一起。
他对我说——
“今得阿岚，死生无憾。”
这场婚宴，他没昭告天下，但又给了我最好的，一片赤诚真心。
他待我，是真的，长长久久的好。他比我所以为的，还要爱我重我。
晚上，他没让我等，盖头很快被掀开，他微笑看着我。
今天他笑了好久，我许久都没有见他那么开怀了。
“累不累？”他问我。
我说不累，他又去给我端水来。
坐到我身边给我揉腰，又摸摸我微微隆起的肚子。
他和我说，其实这也是他头一次成亲。
当年他和他表姐的婚期刚好遇上前太后崩逝，一切从简，只把表姐抬了轿子送入他房里算作礼成。
他说，阿岚，我陪不了你多久。我只想把能给你的，都给你。
我眼角酸涩，摇头止住他的话。
我说，我们今日成亲，你不要说丧气话。我们还要看着我们孩儿出世，你得教他骑马射箭，读书写字。
他笑一笑，说好。
我胎象早已稳固，太医说，四个月到七个月可以行房。
他今日喝了一点酒，但怕熏着我，身上仍是干干净净的味道。
这次，他动作温柔缓慢。或许是我怀孕了的缘故，身子尤其敏感，总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在我身后安抚我，一手帮我扶着肚子，很轻地动作。
红幔逶迤而下，抬眼一豆烛光，明明暗暗里，他扳过我的脸来吻我，细细啃咬，神情留恋而不舍，呼吸滚烫而克制。
我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不是感伤，而是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壮——
为他，为自己，为这条走到这里的路，为走到这一步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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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后的这几日，是我们一生里最短暂也最开心的时候。
他骑马带我去了庆门山，也牵着我的手逛遍了城内的大街小巷。
我们像平常夫妻一样，早起他为我梳发，晚上我为他整理奏折。
有军务来报，他也不避讳我；有时晚归，我也会留门留灯，等他回房。
他说，阿岚，你给我留盏灯，我总能找到你。
一直到端午那日。
这日城里热闹非凡，江边放了水灯，粼粼波光浮晃在江面上，载着水灯摇摇起航。
我望向北边尽头的一长条明亮灯火，问他那是什么。
他说，那是王军大帐，是将士驻扎的地方，再往前，就是杀人如麻、挥剑如雨的战场。
我是第一次感知到，我原来离沙场这么近，离死亡和分别也那么近。
他捏捏我的手，对我说：“阿岚，这么多年我们还没放过水灯。我们一起放个水灯吧。”
我说好。
他买下一个莲灯，拿了黄纸过来，问我要不要写点什么。
我说，写孩子的名字。
之前他就和我说过，孩子的大名由我取，乳名则让给他。
他那夜翻了不少古籍，一个小小乳名却让他一个大男人挑剔不已，可最后也只择了最简单的字，圆，阿圆。
圆满的圆，团圆的圆。
我们写了孩子的名字。快要放花灯时，他又突然把纸拿出来，添上了我的名字。
却唯独不写他自己。
他笑着说，以后，我们阿岚和孩子要好好的。
放完水灯，我们沿着江岸散步，走到码头边，我看见一艘船正泊在岸边等候，好几个护卫守在那里。
我心中一凛。
或许，时候到了。
——离开的时候到了。
他牵着我的手把我带过去。
纵使心里千般不情愿，但没有办法。我一步一踱地走过去。
岸边，他伸手替我别过被风吹乱的头发，笑说，他学了好几日，可给我梳的头发还是扎不紧。
我脸绷着，笑不出来，只直勾勾看着他。
他还是笑着，递过来一枚刻了铭文的木牌和一封亲笔书信。
那枚木牌上，绑了成亲那天我系给他的红绳。
我忽然明白什么。
他似乎……
——他跟我说，阿岚，你该离开了。
——他说，过几日有大战，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一天都不行。
——他说，阿岚，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明明暗暗的灯火里，端午的团圆夜，他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替我披上，复又温柔地摸摸我隆起的肚子。
他深深看我一眼，里面情绪重重，痛苦、不舍、依恋……
我想出声说话，却发现嗓子被棉花堵住一样难受。
我只觉得心都要被搅碎了，我只能看着他不断摇头。
那时，我几乎都想要拉上他一起走，但我知道不行。
他是君王，谁都能免去一死，唯他不能。
他释然一笑，轻轻捏一下我的手，用拇指替我拭去眼泪，把所有要说的话都埋在告别里。
——“阿岚，好好的。”
他把我扶上船，亲手将我送到船上的侍女手上，也亲手，将我推远了。
船摇摇晃晃驶离，远处近处的水光火光都洇在一起。
我站在船头，被身边的侍女扶着，面上满是泪水，整个人止不住地抖。
他立在岸上，望着我的方向，满身沉默。
身后黑天灰云，端午灯火煌煌，他的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战场上永不倒折的一笔战旗。
“阿岚，再见了。”他对我说。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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