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苍白的月色》宫明

1、晨曦与梦魇的边缘

　　我总是会想起你，以及有关你的一切。漆黑的夜中，瓢泼大雨里，安静的雪地上，你白晰的脸。

　　这张脸一直一直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总是在晨曦与梦魇的边缘想起你，想起——你总是动容的看着我，黑色的自然弯曲的长发衬在耳侧，欲语还休，这些游离的画面构成我青年岁月中最完美却又最残破的记忆。

　　我那个时候一直认为，你是村子里最美的女人。是的，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就用女人来形容你，即便我们都小，我也用女人这个词语。

　　但别人不这样认为，村里的其它人眼中，你只是个有钱人家的哑巴女，而我呢？我在村里人的眼中是什么呢？

　　什么也不是。

　　他们从来不正眼瞧我，他们的眼中容不下我。我是一个妓女的孩子，将来可能也要做妓女。

　　村里人的眼神很奇怪，以至于若干年后，我依然讨厌别人盯着我看。就算眼中写着善意，我也讨厌别人看我。

　　村子里的房子都很矮小，背景是连绵不绝的山。冬天漫天飘着大雪，大雪停了，是温柔暖和的阳光。家家户户都用小栅栏将自家的地界圈好。整个世界那么平静，只有猫和狗的脚印从栅栏里绵延出来。

　　我静静的站在村口，然后用极慢的步速缓缓的走着，眯起眼睛看着洁白雪地里反射的光，再看看天空。之后微笑。

　　每次大雪过后，我都要用半天的时间，来欣赏被大雪掩埋的村庄。

　　我细数着每家门外的栅栏，猜侧着，这一扇扇小小的东西，究竟阻隔了多少的秘密……

　　突然

　　我抬头看见了你。

　　我们都愣住了，好像从来没见过面，又好像一直在一起。

　　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小的时候和一帮孩子揪住你的辫子，然后骂你是小哑巴的情景。我上下打量你，之后笑笑，你长大了。

　　你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一直看着我，看得我收起了笑容，低下了头。我突然间跑过去扯住你衣领，愤恨道：“死哑巴，你也笑话我吗？看不起我吗？我告诉你，你还不如我！”

　　你垂下眼。

　　我不确定你是否能听懂话，据说哑巴通常也是聋子。

　　你轻轻的挥开我的手，蹲下身子，用细细的手指在雪地上写了两个字：缠绕。

　　缠绕是我的名字，我至今不明白母亲起这个名字的意义，在十六岁之前，我很讨厌我的名字，但在那次你写完之后，我觉得这两个字很可爱。

　　我颓然的坐在你身边，之后自由的躺在雪地上，一边流泪一边叹气，雪后的村庄第一次让我有哭的冲动。

　　待我起身后，你写的两个字早已经被我蹂躏的无影无踪。

　　如今，我躺在宽大无比的床上，盖着名牌被褥，想像你樱红的唇，以及雪地中的脸。

　　那么清晰，但终究一切风逝。

　　有的时候我的心好疼好疼，为的是那个时候没有去疼你。

　　自从那次见面后，我们经常会在一起，偶尔竟会在雨中漫步，体会一种懵懂羞涩的浪漫。不管在哪个时空和你相见，事后，我总是回忆起你那张雪中的脸。

　　这张脸在我心中镌铭如铜刻，至今如此。

　　我是个不甘心生活如此继续的人。十六岁过后，我变成一个成年女人，村里人看我的目光又变了。

　　有一次，我在前面走，身后竟然有两个男人说：她长得丑，估计做不了……

　　那一瞬间，我的心如刀割。

　　妓女的女儿就是要做妓女的，可是我长得丑，不会有人要我——

　　我真想回头去和那两个人争吵，但我忍住了。

　　那天很晚很晚的时候，我把你叫出来，带你到我们经常会去的山洞里，疯狂的吻了你。

　　你很惊鄂，但没有挣扎，月色中，你映在雪中的脸看着我，眼中闪闪发亮，之后一道道的泪从眼角滚落。

　　我转身，用飞一样的速度逃开了山洞，将你一个人扔在那里。

　　之后很久，我们都没有见面。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如何才能离开这个村子。

　　我要离开这个村子，听说外面有更大的世界。

　　我拥有一间自己的屋子，但这间屋子很小。我必须得有自己的屋子，否则我母亲没有办法和其它的男人在一起做那种事。

　　在这个漆黑的小屋子里，有一扇很小的窗，我常常站在那窗下，听着隔壁我母亲房里传出的强烈喘息的声音。

　　这个声音让我耻辱，更让我痛苦。我的心在现实的逼迫中近乎垂死的挣扎，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等待幸福的泅渡。

　　在没有遇到你之前，听到那种声音，我就会离开我的屋子，在村子的各各角落里游荡，但遇到你之后，在吻过你之后，我就咬着牙，听那种声音贯穿我的耳膜。

　　那天，我记得又下雪。

　　我又听到那种声音，那种声音结束后，一个男人离开了。

　　之后，我也走出家门。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男人并没有真正离开，他在我们家门口等着我。见到我，他并没有多说话，只是笑了笑，说：你其实很不同，你和我住一夜，我给你钱，让你离开这个村。我知道你想离开，只是没有钱。

　　我像一尊塑像般一动不动，看了他良久。

　　他说我不同？

　　他要给我钱？

　　我可以离开？

　　这个男人的年龄并不大，有二十五六的样子，但和我比已经很大了，因为我只有十六岁。我看见雪地中，阳光下，他笑起来时，眼角上已经略有皱纹。

　　我抬起头，看着天空，做了一个关于我自己的重大决定——

　　我点头了。

　　他看起来很开心，迫不急待的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胸。那种样子很轻浮，就像对待一个妓女。我苦涩的笑了，我得离开这个村子，否则——

　　“什么时候？”他问。

　　“今晚。”我说。

　　“在哪？”

　　“在我家门口。之后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