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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演木偶戏的人” ...

  •   (一)“演木偶戏的人”
      破旧的广场上来了一个同样穿着破旧的,演木偶戏的人。

      外婆说过,他们都是倒把式的,以后可千万别变成他们那样,靠着几个油黄发旧的木偶混饭吃,
      “它们,好像是活的一样.......”

      我搬着小凳子,和村里其他的孩子一样,坐在长着榕树的小广场上,看演木偶戏的把式人,两只手惟妙惟肖的把没有表情,僵硬的木偶,耍的活灵活现。

      说话的孩子,他泛着臧红脸颊的妈叫他木头子,不是说孩子自己本身木讷,只是他姓李,村里人算是淳朴,他母亲也就随着叫,把“李”字拆开,叫了“木头子”。

      木头子转过头,看着坐在一边的我,一把摸了鼻子下流了一半的鼻涕,

      “城里是不是好多演疙瘩戏的?”

      他们把木偶戏,叫做“疙瘩戏”。

      我摇摇头,“不知道,没见过。”我是真的没见过,木头子说的“城里”我一点记忆也没有。

      我只记得在这里生活了好久好久,我把外婆叫“奶奶”,把外公叫“爷爷”。因为,哥哥和弟弟,都这么叫,我也这么叫。

      暮夏的傍晚,不是那么热,刷木偶戏把式的人也演完了,广场上坐着的孩子们也都在河谷间里一声声让人分不清是谁的名字和叫“吃饭”的声音里,慢慢的散去了。

      “奶奶”的声音也传到我的耳朵里,但我还是坐在原地,没有动,低头看着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一个一个的连成一条黑黑的线,大几岁的表哥,拍了拍我,帮我拿起凳子,簌簌的说了声“走,奶叫着吃饭了。”

      夕阳下,表哥、表弟和我,迎着半长的土坡,往半坡的家里走去。

      那个耍木偶戏把式的人,和我们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就这么渐渐的远了,那天的光,照的影子好长好长。

      “我可以做一个小实验,让木偶变成真人,这样你就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导演了。”木偶戏艺人说:“这可真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真有一天能像你说的那样,我就可以像在大剧场里演戏的著名导演了。我的观众也就不止是一些孩子了。”-------《安徒生童话》

      后来的我,生活在一间不大的房子里,爸妈把我从有爷爷奶奶的乡下接了上来,有记忆的时候,我都是在乡下的爷爷奶奶家,那里的门前长着一片翠绿色的竹子,夏天的蝉鸣,还有竹叶茶,躺在院子里的凉床上看星星,有时候能看到从天而过的流星,就这么一直飞,一直飞,直到飞进我的梦里,再也找不到。

      那天我躺着看天上的星星,想起来下午刷把式的木偶戏人,慢慢的那月亮变成了木偶戏人手中的木偶,在把式人的操持下,极不协调的,又充满灵动的在我眼前来回晃,就这么一直晃,木偶咧着嘴笑的样子,就这么慢慢的在我眼前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梦里,变成了一滴水,砸在我的心里。

      我,回到了爸妈的怀里,慢慢的从豆丁,变成了大人。

      我,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见到最多的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是个完完整整的人了,好多好多的细线捆绑着我的四肢,传过我的皮肤、肌肉、骨骼、插进我的灵魂深处。

      我,变成了耍木偶戏把式人,手里拿个一直带着笑脸的木偶了。

      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好像已经记不起来了.........不对,怎么能忘掉呢?一直都刻在记忆的最深处里啊。

      那年的秋天很冷,弱小的身体支撑不起我哭泣的身体,装着课本的书包已经不知道让我丢在哪里了,房子里出现了两个怪物,是两个争吵着的怪物,张着大嘴,挥舞着手臂,不时的发出怒吼,仿佛能把人的灵魂也撕碎一般,怪物的出现,把房子里的一切都撕得粉碎。

      破碎的、飞舞的、咆哮的、泛着血色的........

      我的上衣已经不知道去向了,单薄的裤子,挡不住外面刺骨的秋风,我被怪物丢出了屋子,放在有护栏的悬崖上,在墙角的我已经缩成一团,不住的哭泣着,哭泣的声音渐渐的盖过了怪物嘶吼的声音,慢慢的,我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屋子的外面,是一排排老旧、低矮的房子,没有成片的灯光,只有偶尔零星的窗户里能看到晃动的身影,再往远的地方看,一片片的高楼上灯火通明,那灯光偷过布满泪水的眼睛,在脑海里形成一幅五彩斑斓的图,颜色交错着,闪烁着,杂糅着,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一片漆黑的颜色。

      后来的我,特别喜欢角落的感觉,一个人蜷缩着在哪,很舒服。长大后,我学会了抽烟,最放松的地方,就是一个人的角落,烟雾弥漫,什么都看不见。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从满地狼藉的屋里走出来,在废墟之中找到敞开口子的书包,打开门,听着怪物们睡着时微弱的呼吸声,锁上门,飞快的跑出去,沿着去学校的路,一路狂奔。

      秋日的早上,偶尔能听到蝉鸣,时有时无,像削尖的铅笔,把外面包裹的木头去掉,只剩铅笔芯,扎进耳朵里,让人十分难受。

      我就这么一直跑,一直跑,穿过疾驰而过的汽车还有骑着自行车的人,穿过牵着大人们的手,嬉笑着走在路上的人,直到跑到了学校的门口,看到了一群围在一起的人。

      大人和小孩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人包”,我喘着气,汗水好像因为我停下脚步,刷刷地都流了下来,划过我的眼角,进入我的眼睛,眼前的人群又一次看不清楚了,就像昨天晚上那副五彩斑斓的画一样,喧闹的人声,轰鸣的机器,周围又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在感觉天旋地转的时候,我看到“人包”之中,伸出来一个我非常陌生,却又熟悉的东西。

      木偶。

      带着戏腔、昏沉的男声在我耳朵里渐渐的变得清晰起来,我却依旧看不清那个木偶到底是什么角色,莫名的有种力量,把我渐渐的往那人群中推过去。就好像想要吃糖的小孩,或是被魔盒吸引的渔夫。

      猛地,我的肩膀被什么给拽着了,我偏过头,是一只泛着乌青还有一点血红的小手,从那只小手里传来的力量和温度,都让我不能再向前走一步。

      “你,听过安徒生童话吗?”

      我看清了那手的主人,是个扎着单马尾,额头左前方几根刘海被淡淡的血黏在一起,右眼有些红肿,和我一般大的女孩,透过她半眯起来的眼睛,看到的只是安静。

      她和我说话的声音有些坚定,又有些冰冷,似乎是在等我的答案。

      “看.....看过一些,怎么了?”我稍微缓了一口气。

      “故事的最后,木偶们成了表演木偶的人,表演木偶的人则成了著名的导演,可这一切都是想象而已。知道了这些,你还喜欢那个木偶吗?”女孩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

      “我,不喜欢木偶。”我有点想反驳她的语气,有点坚毅的看着她,汗也留的慢了一些。

      女孩松开了拽着我肩膀的手,嘴角好像向上挑动了一下,从她刚拽着我的那边,径直的走过,“那就好,木偶和表演木偶的人,最好都别存在的好。”

      我看着她和其他扎着红领巾的孩子们一起进了学校,来往的孩子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我很快就找不到她了,木讷的站在那里,学校预备的铃声响起,我才回过神,扶了一下自己的书包,快步的跑到教室。

      教室里的我,有点头晕眼花,讲台上那个带着眼镜的老师,我突然想不起来她是教什么的了,模模糊糊的,我好像又看见那天再乡下广场上演木偶戏的那个耍把式的,他手里的活动着的木偶渐渐的和我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个重合起来。还有那天躺着奶奶老屋门口的凉床上,看到天上飞过的流星,却也慢慢的变成那五彩斑斓的星光,最后融化成了黑色。

      醒来的时候,是被带眼镜的老师拿着课本给敲起来的,只看到她的嘴里在快速的说些什么,唾沫星在我眼里变得很慢很慢.......

      慕然间,我好像看到那个女孩,背着书包,慌着马尾,从教室前的窗户口,一跳一跳的跑了过去,我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手上乌青泛红的伤口还有黏在一起的刘海,以及红肿眼睛下,闪烁着最灿烂的笑脸。

      后来,我在这个学校,再也找不到那个女孩,慢慢的,我忘却了她的一切,确切的说,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一样。

      “从此,木偶戏艺人再也不胡思乱想要当什么真正的大导演了。他想,我应该认认真真地演木偶戏,他带着装木偶的匣子出游世界,到处演出,受到观众们的热烈欢迎。”
      -----《安徒生童话》

      后来的某一天........

      这天的傍晚,夕阳很红,就像那天看完木偶戏和哥哥弟弟一起回家时候一样,夕阳里,映照出那个耍木偶把式戏的人,还有那个女孩。

      她就真的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的,马尾也剪成了齐耳稍长的样子,带着一个淡色的发夹,傍晚的风吹过,刘海把她左眼还有一小半的脸遮住........

      “我,认识你吗?”她喃喃的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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