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 14 章 ...
-
高晞月重生(十四)
乾隆十七年八月,皇帝携了和亲王弘昼,十九岁的三阿哥永璋,十四岁的四阿哥永珹,十二岁的五阿哥永琪,还有一众亲贵大臣,正准备逐鹿围场,行一场尽兴的秋狩,如懿便和几位阿哥的生母跟随在后。
他们在围场策马扬鞭之时,你正气息奄奄躺在床上,出了一身虚汗。
武暨提着药箱走进来。
幸好,他还肯让武大人为你诊治。“查出那碗药是什么了吗?”
武大人摇头,“微臣无能。”
你冷冷一笑,“不怪你。”喝了那碗药之后,她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之后一直病重,最严重时坐都无法坐起。太医院上到齐汝,下至武大人,轮流来为你诊治,药石无医。
武暨为你把脉,如同往日一样,“娘娘,我怀疑是您的膳食出了问题。”
在一旁伺候的沫心,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在外间打扫的小安子、小康子,“娘娘,膳食都是他们去御膳房拿来的。”娘娘重病之后,她和两个嬷嬷便时刻照顾娘娘,她们的小厨房也未曾再用过。
“今日起,我们自己在小厨房做饭食。”
“是。”
皇上木兰围场遇刺,凌云彻、五阿哥以身护驾,四阿哥在千钧一发之际一箭射死野马,护驾有功。
凌云彻因拼死救驾,皇上便相信了几年前他偷嘉贵妃肚兜之事是被人所冤。
“朕从前不信你被冤,现下信了。因为觊觎朕的女人的人,是不会拼死来救朕的。跟朕回去吧,在围场吹风是浪费了你!”
林间的风夹杂着八月初北地的秋意,带给皮肤低凉的温度,却没有心底衍生的滚热更畅快。凌云彻将一缕狂喜死死压了下去,恭声道:“微臣谨遵皇上旨意。”
“皇上遇刺?”你愣了一下,随即咬牙问,“死没死?”
武大人摇头,将丝帕覆到你的手腕上。
你一脸的遗憾,撇嘴,“抓到人了吗?”
“木兰围场的猎猎风声无法告知暗害者的身份,亦彻底败坏了皇帝狩猎的兴致。唯一可知的,不过是那野马奔驰至林间,是有母马发情时的□□蹭于草木之上,才引得野马发狂而至。而那冷箭,却是早有弓箭安放在隐蔽的林梢,以银丝牵动,一触即发。”
消息传到宫中,太后也被惊到了。
武暨原以为太后要彻查,怎料太后并未有什么动作。
沫心扶着你坐起,“如今风声鹤唳,皇上最是疑心的时候,太后若贸然过问,反倒惹皇帝不快。” 这皇家的母慈子孝,都是明面上的繁华煊赫,底下却是那不能轻触的冷硬隔膜。毕竟不是亲生,总有嫌隙。
“你看他如今遴选妃嫔何等谨慎,便知太后安插妃嫔在皇上身边的事他知道了。”
你这几日精神好了很多,也不知真是膳食出了问题,还是那碗药的药效逐渐消散了,“太后现在只求女儿安稳,只当自己是个只懂享受的老婆子。”她已经掌控不了皇上了,或者说任何人都掌控不了皇上了,他有他的谋算,他的手段。
木兰围场事后,凌云彻成为御前二等侍卫,皇上越加疼爱四阿哥永城,重阳之后,更是封了永城为贝勒。
皇帝为木兰围场之事责罚众人,三阿哥永璋前去请安,见牵连众多便劝了一句,却被皇上怀疑冷箭遇袭之事与他有关。
“呦,从哪儿拿来的喜糖阿。”
你在院子里遛完,见小康子笑吟吟地提着隆起地衣摆走了进来,你上前一看,衣摆里一包喜糖,还有几个油纸包着的喜饼。
你拿起喜糖包,打开,捏起一颗扔进嘴里,小康子连忙阻拦,“娘娘,这可不是您吃的东西,您要想吃,我去御膳房给您拿。”
你摆摆手,“你们吃得我就吃得。”这糖还挺好吃,你又捏了一块,“哪儿来的?”
小康子笑道,“凌大人给的?”
凌大人?“凌云彻?”你问。
小康子点头,“皇上刚赐的婚。”
你在院子中石桌前坐下,又拿起了一块喜饼,“怎么回事?”
“凌大人深受皇上重视,皇上见他三十多了还未成亲,便将茂倩赐婚给了他。”
“茂倩是何人?”
“皇上御前小宫女。”
你刚想说凌云彻好福气,听到是御前宫女,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小康子见你皱眉,笑问,“娘娘是否觉得宫女配不上凌大人。”
你看了一眼小康子,虽神色无常,却不喜欢他随意猜测你的想法。
小康子见你不回答,自顾自道,“宫中私下都在谈论此事,也可能是其他宫女嫉妒,都说茂倩配不上凌大人呢?”
配不上?如何配不上?皇上御前的宫女出身尊贵,都是满军旗的女儿,又因要在御前侍奉,容貌自是不用说。
你但笑不语,心中却在揣测皇上如何要如此突然将御前宫女赐婚给凌大人?怕不是还对几年前他被污蔑偷嘉贵妃肚兜一事心怀芥蒂吧,专门派个人看着他。
“景仁宫的瑞贵人病得要死,隔壁的永和宫整日欢声笑语,庑房浣衣局的小宫女为不能出宫见母亲最后一面哭的死去活来……这宫中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你坐在廊下,喝着皇上新赏的上好茉莉龙珠,吃着御膳房殷勤送来的年糕脆,看着即便是迁移也依然蓬勃的菩提树。
“娘娘,皇后娘娘和纯贵妃请见,您怎么不见阿。”又一次以病重,不便见客回拒了纯贵妃后,小安子不解的问你。
“因为皇上不让我见。”你想了很久,那碗药,对后宫中宣称她病重,需要静养,都是不想让你与后宫之人有过多的接触,只是,为何呢?
吴嬷嬷从门外走来,打发了小安子,自己在你身边伺候着,“娘娘,达瓦齐求娶端淑长公主。”
“嗯?”太后长女端淑长公主早已嫁与准噶尔许久,达瓦齐如何求娶?
吴嬷嬷微微低头,“准格尔兵败,达瓦齐杀了多尔札,虏走了端淑长公主,说是求娶,实则先斩后奏。”
你抬手撑起有些眩晕的头,病魔已经折磨了他你太久,整日昏昏沉沉间,越发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太后有何反应?”
“自是不愿。”
你轻笑,只是不愿又能如何?太后虽贵为太后,终归还是一个女子,端淑长公主虽为千金之躯,也还是一个女子,她们的愿与不愿哪里是她们能左右的。百姓之女都要在家从夫,初嫁从夫,老来从子,更何况肩负国家命运的皇室女子。
养心殿内,太后隐怒沉沉逼问皇上准备如何定夺端淑长公主来日。
皇帝垂眸片刻,温和地一字一字道:“端淑妹妹自幼为先帝掌上明珠,朕怎肯让妹妹孤老终身,达瓦齐骁勇善战,刚毅有谋,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
“妹妹嫁与准噶尔许久,与多尔札一直不睦,未曾生养。如今天意如此,要妹妹再嫁一位合意郎君。儿子这个做兄长的,岂有不成全的?想来皇额娘得右,也一定为得佳婿而欣慰。”
当时先帝病重垂危,端淑虽然年幼,但先帝再无年长的亲女,为保社稷安定,为保皇帝安然顺遂登基,太后再不舍也只能遂了皇帝的心意,让她下嫁准噶尔。可如今她夫君已死,准噶尔又内乱,皇上身为兄长,身为人君,理应接回身处动乱之中的妹妹,如何还能要她再度出嫁,还是嫁与手刃夫君的仇人。
程嬷嬷走来,见你闭目,轻声道,“娘娘?”
“何事?”
“养心殿传来消息,皇上已准备将端淑长公主嫁与达瓦齐,太后震怒。”
你缓缓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丝毫不见倦怠,“估计达瓦齐求娶当时皇上就已经有了决定,拖着不过是应付太后,装模做样罢了。”
比起太后的震怒,皇上更怕达瓦齐要用端淑长公主的性命来要挟他付出其他的东西吧。如今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平息了准噶尔的叛乱,自然是肯的。
几日后,内务府悄悄的忙碌了起来,准备起了端淑长公主的再嫁事宜,只是大清未有公主再嫁之事,只能悄悄地准备着。
皇上也给了公主密旨,要她一切以国事为重,不许有轻生之念。公主在外是太后的掣肘,太后在内更是公主的顾虑,彼此牵念,最后只能遂了皇上的心意了。
又过了几日,武暨的妻子狸奴听闻你身体微微康复,便急急领了腰牌进宫看望你了。
“桂花酒糟蛋,我们家乡病人只要吃了这个,很快就会好了。”
“谢谢。”你很喜欢她,她爽朗,性格也坚毅,和她聊天总是很畅快。虽然想日日让她进宫陪伴,但命妇总是进后宫总归是不好的,更何况她又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
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若不是一双粗糙的手,谁谁看都像是大户家人养在闺中舍不得给人看的千金。
“菩提洗净铅华梦,世间万象本为空。”她看着你院中的菩提树,“兄长也在院子中种了一颗菩提树,他说每次看到这颗树,便会如梦初醒,豁然开朗。”他们一路逃难来,为了女子名节,狸奴姐妹一直称武暨为兄长,即便是结了婚也改不了口,全当夫妻间的情趣了。
你缓缓的喝着热乎乎的桂花酒糟,“菩提树下三千怨,酒醒今朝换一钱。琅琊烟台亭雨月,怎堪琴瑟泪轻涎。”
“忧能伤身,娘娘何必思绪太多。”她不明你的愁苦,你的心痛,更明白你的憎恨。
你笑着摇摇头,“忧又能何用。”你要藏好懦弱,大雨滂沱,万物苟且而活,更何况是你呢?
你喝下最后一口酒糟,狸奴接过空碗,放到一旁。
你又和狸奴聊了一会儿,见天色渐晚,你也不便留她,“我送你。”
“不用,家妹在宫外等着呢。”
你坚持,“几月未出去了,我也想出去走走。”
“娘娘,娘娘,不好了,皇上悄悄找人接了武夫人进宫。”
房门被拍的咚咚响,刚睡下的你连忙起身穿衣,“怎么回事。”
吴嬷嬷一边伺候你穿衣,一边也是一脸的焦急,“许是哪儿次武夫人进宫,不小心被皇上撞见了。”
没有时间梳头,你边套绣花鞋边喊,“沫心,沫心,赶紧去通知皇后和太后,让她们马上去养心殿。”
你心中害怕,手不停的抖,握了握拳头,手抖的才没那么厉害。
吴嬷嬷也怕,一向喜怒不显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小安子,小康子,你们也跟着来。”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更顾不得什么仪态。
“嬷嬷,你们先去,一定要拦住狸奴。”跑了几步,你便喘息不止,只能让吴嬷嬷和小安子、小康子先去。
你赶到养心殿时,大错已经铸成,你愣愣的看了看躺在地下昏迷的皇上,额头一抽一抽的疼。
你看着小安子、小康子,眼中是前所未有严厉,“今晚看到的事情,一丁点都不许说出去,谁要是管不住嘴,别怪我不客气。”
“是。”小安子、小康子见此情景也是害怕,连连答应。
“去把李公公找了,悄悄地。”
“是。”
他们走后,你才看向狸奴,只见她衣衫凌乱,发髻也散开了,脸颊红肿,明显能看到一个掌印。
你深吸了两口气,“两位嬷嬷,劳烦你们先将皇上抬到床上。”
“是。”
你捂着胸口坐下,“他没事吧。”你问狸奴。
狸奴摇了摇头,“我只是把他摔晕了。”
你看着她,“脸没事吧。”
狸奴又摇了摇头,“无事。”
看着你,狸奴突然跪下,“对不起,我给娘娘惹麻烦了。”
你扶起狸奴,瞪了一眼内室,“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
“你打他了?”你问。
狸奴摇头,“没有,我是实在忍无可忍才把他抓起来摔出去的。”谁知道他这么弱,随便一摔就晕过去了。
“与你无关,是他自己虚。”
小安子、小康子带着李玉匆匆赶来,李玉前脚进门,太后和如懿也走了进来,见到殿中狸奴,心中便已明了,出了贴身伺候的人福佳和蓉佩,其他都让他们在门外候着。随后紧紧关上了大门。
李玉连忙下跪,“奴才该死。”
你冷哼一声,“你去哪儿了?”
“皇上屏退了奴才们,说是无论发出任何声音都不要进来。”
你丝毫不关心床上的皇上怎么样,看着太后和大腹便便的如懿,直接跪下,“请太后和皇后娘娘给臣妾一个说法。”
你身边的两个嬷嬷和狸奴也跟着一起下跪。
如懿只觉心中一阵冰凉,如同寒冬之日调入冰冻中。她是认识狸奴的,也知她是武大人之妻,时常进宫陪你。只是怎么也料想不到皇上竟然会向大臣之妻下手。
她认为她的夫君非常崇高,却很快发现他卑劣之处,一次又一次,追求理想憧憬也破灭了一次又一次。
“太后是皇帝之母,是后宫之主,皇后是皇帝发妻,是一国之母,臣妾想知道皇上因何事非要半夜宣召大臣之妻入宫。”
太后也觉愤怒,“放肆。”只是这放肆却不知是说你还是说躺在床上的人。
如懿强压下心中蔓延的酸涩,“皇上呢?”
你看了一眼狸奴,缓缓道,“皇上不小心打破茶盏,踩到地下水渍,滑倒晕厥了,臣妾已经宣了太医。”
太后扫视了凌乱的殿阁,又看了一眼狸奴,心中了然,却也不好说些什么,“既然是皇上不小心摔倒,那就快让太医来看看,无关人等就离开吧。”
你细眉一挑,挑起狸奴的下巴,“这就算了吗?”
太后看着你,颇具威严,“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的子民也是皇帝的子民。”更何况是天下的女人呢?
你看着太后,对视良久,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是。”
江与彬来时你正离开,李玉拉着他匆匆的向里走去,“江大人,皇上晕厥前吃了服用了不少惹意牵裙散,没有发散出来,也不知对身体有无害处。”
你鄙夷的轻哼,“被皇上赐死的前总管王钦便喜欢服食药物,原来是跟咱们皇上学的。”
李玉看了你一眼,忍不住告诫,“娘娘,祸从口出阿。”
你走后,太后看向如懿,“堂堂天子,竟做如此荒唐之事,你身为妻子,本该进劝谏之责,怎可任由他胡来,如若传出去,皇家还有何脸面。”
如懿黯然垂眸,“臣妾知错。”
太后心中还记恨端淑长公主之事,如若不是沫心半夜焦急去请,根本不愿意来。又等了一会儿,听江与彬说并无大碍之后,也就离开了。
李玉看着如懿, “娘娘,皇上近日为政事烦忧,一时糊涂。”
如懿心底蓦地一动,冷笑道:“一时糊涂?”将武大人调出京,让他去山东为山东巡抚诊治老年病痛,以皇贵妃病重为由接武夫人入宫,轿子直接抬入养心殿,怕是早早便开始计划了。
如懿的心肠转瞬刚硬,“蓉佩,回去吧。”
“可是皇上——”
“有江大人照看,定会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