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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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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州是一座省会级城市,地处南方,土地肥沃,气候湿润,物资富饶,古往今来作为南北经济、文化的沟通要道,它一直处在无可撼动的发展地位上,是许多政治家、企业家、商人等的立足之地。
李澈在这里出生成长,洪州陪伴他度过了生命中最稚嫩的72个季度。他看着这座城长大,由往昔的一般富硕到继往开来人人竞相扎根洪州,李澈见证了太多它的变化,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他连死之前的最后一刻,都在回想洪州的名胜古迹、街头美食,他想着自己能魂归故里,在此安息。
然而,李澈做梦都没料到,他还没死,他有一天还能被洪州夏日早晨的柔和的晨光唤醒。
这是哪,是医院吗...
李澈只觉着浑身难受得仿佛只经历了半个历程的死亡,全身肌肉酸胀疼痛,右手手肘被虫子吃空了一般,毫无知觉,腹部胸腔肋骨腿部肌肉,无一不向他控诉身体的煎熬。他忍不住抬手去遮挡刺目的阳光来缓解双眼的酸涩,双手却无力得使不上劲。脑子如同被食脑兽狠狠侵略过,混沌作痛,空气中飘散的消毒水刺激到他的敏感脆弱的神经,呕吐感瞬间涌上头顶。他用尽全力抬手,忽略了手背上的针头,扯得药水和支架一齐倒在地上。
隔壁的护士似乎没有注意到动静,并没有闻声赶来,李澈沉静了一会儿,忽地稍微清醒了过来。
他眯着眼,呼吸着不算久违的空气,眼前光晕重现。稍微喘息了那么一会儿,可见的清晰度才逐渐上升。
李澈想,他这是没死成吗?
躺在冰凉地板上的他,不是没想过那种生命气息沉寂并逐渐散去的感觉会是错觉,可是那种无可挽救的挫败感实实在在地告诉他,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那无力虚无的生命,从开启透支的那天起,便已经为他的结局埋下了伏笔。
痛苦不见得有多痛苦,舒适也不见得有多舒适,李澈只是缓了口气,常年积压在他肩上的重石,他终于一点一点地丢干净了,他终于同过去那段不愿启齿的阵痛彻底告别。
好吗?可能好吧,即使没死成,也算是重生。
如此安慰自己,清醒了半晌,李澈缓过神来,目光所及之处一切都清晰可见,比上一世更加清晰的视力让他有了真切活过来的感觉,尽管此刻的气息依旧微薄。
李澈定下神来,环顾四周:宽阔的空间,丰富的医疗设备,真皮的沙发,65英寸的液晶电视,挂在病房门上的时钟,还有靠旁的微波炉、电冰箱,以及更靠后的隔间卫浴和休息床,让李澈略微发懵。
是病房,还是vip病房。
李澈忽感受宠若惊,他的领导虽然很赏识他,但也绝对不会为他支付vip病房高昂的费用,他一天的工资恰好只够承担一天的费用,哪还有多余的部分用于治疗和维持生存。
哪个好心人这么大方把他从濒死的边缘扯了回来,给他整了一套贵宾级待遇,而不是他所想的最潦草的殡葬一条龙服务。
在他印象中,他家圈子里的人大多将他们一家排挤在外了,剩下那几个少数也同他们交情甚浅鲜少来往,照面了,顶天了是扯扯嘴角,溢出满颜的疏离与礼貌,哪会那么恰巧又那么好心地救助到他。
人生哪来的那么多的恰巧。
思考之余,头隐隐作痛,刚扬起的头又垂了下来。
李澈此刻对肢体几乎毫无操纵感,身疲体乏,他觉得自己得缓个把月才能彻底缓过来。
叹了口气,放任自流地仰躺在病床上,李澈凝视起灯光下悬浮飘动着的尘埃,它们细细旋转舞动,一时间竟让李澈想到了吊在婴儿床上方的旋转玩具。
念及此处,李澈觉着心安,凝神闭目没一会儿,架不住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沉沉睡去。期间睡的还算安稳舒适,途中隐约听见了轻微的声响,好像是护士注意到了他的针管,将其拔了下来。李澈想睁开眼弄清具体是什么情况,却因眼皮打颤放弃顾及,也不知又到了几时,护士才完事离去。
记忆中好像有什么温暖而又柔软的东西触碰他的脸,没有贪恋,很快热度散去一切又恢复了寂静,李澈安然地睡着,再醒已是夕阳西下,外边的天空黑得纯粹,应当不早了。
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他病房里照顾他的专属护士,作为vip病房病人的专护,护士看起来很专业,举手投足间皆是能登得上大台面的体贴操作,细致入微的护理和暖心的微笑着实让人舒适。
怪不得护士被称为人间天使,虽然知道这种照顾的本质是工作需要,但李澈还是不免为之触动,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能激起内心温暖的事情了。
“晚上好,先生。”护士推来推车,微微一笑,握了握他的手感受体温,调节了床旁的室温控制仪,确保温度合适。
李澈勉为其难地牵了下嘴角,礼貌回应,看了眼推车,上面放的是一碗鸡蛋瘦肉粥,一杯温水,以及片刻后他该服用的药物。
“现在需要食用晚饭吗,今天的晚饭是热热的粥哦。”护士把他的靠背高度调高了些,垫了块枕头在其背部,用遥控器把电视打开,电视播放的频道是CCTV1。
“先生是刚醒吧,十分钟前我来还是睡着的样子,看样子今天又是睡了一天了,是先喝粥还是先方便呢?”护士轻柔地说。
李澈想要开口说话,却实在是无力发声,他口干舌燥喉咙缺水,于是只好示意护士先喝水进食再去方便。
护士挪来椅子在病床旁就近坐下,用勺子喂水,喝完了整杯水的李澈暗暗感叹护士的贴心,房间的灯源被调亮了一些,后颈处吹来孱孱的空调,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李澈觉得舒畅明目,这才看清了护士的工牌,这位护士名叫杨兰。
乖乖地一口一口吃完了护士喂的流食后,李澈静静看着护士查看针口,此时他才惊讶地注意到,他的腿竟打了石膏吊着。
“我扶您起来方便吧。”护士擦完嘴为他拿来拐杖,又向他示意不远处的轮椅,“轮椅的话也是可以的哦。”
李澈看了一眼轮椅,婉拒了。他再难受也不至于到残疾人的地步吧,顶多手上腿上的骨折的问题,伤筋动骨100天,他相信没几个月后会好个完全。
虽然李澈不理解自己重伤的缘由,但他尽可能地强撑着身子挪动自己,护士在一旁协助,费了稍许功夫李澈才微微站稳。
李澈很感激另一条腿的给力,很想对护士说一声谢谢,嗓子却仍旧干涩发出来的声音沙哑难听,他只觉得他像极了一只孱弱的病鸭子。
他在内心低咒。
缓慢地挪进厕所,独自一人扶着把手,努力解决了方便问题,李澈想转身开门回病房的一瞬间,无意识地对上了门右侧盥洗池上方的镜子,那一刻强烈的危机感在他脑中炸裂,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以及哪里不对。
这压根不是他的身体!脸上身上,分明是遭遇了猛烈事故造成的创伤,而胸部、背部全被绷带缠住了,有几处明显流露出药水混着血渗出来的颜色....何止是腿,李澈甚至想用面目全非去形容这具他注视着的□□。
这得多恨才能被整成这样。
李澈抬眸仔细端详镜子中的自己,一张不算惊艳也不算大众的脸映照进他的眼帘,沉稳干练及不显眼的丝丝阴翳让李澈有些怔神。
这怕不是个道上的人。李澈咋舌,没敢往最坏处料想。
端望着这副面孔,李澈恍神,这么说,他应该已经死了,现在他占有的是别人的躯体。
过了许久,李澈才强忍住反胃酸的恶心,虚弱地靠在了卫浴门上,方才他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吴先生,吴先生?”护士在门外轻声唤他,他在浴室呆了快半个小时,推开门的时候,李澈拄着拐杖,眼神的昏然乏力让护士以为他又要接近死去。
他来不及多想,意识抽离得无声无息,无可避免地晕倒在护士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