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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悲惨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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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疼”沈幼鱼肩膀上突然被重重锤了一下。“好啊小兔崽子,又在发呆!”
她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转头看向来人,来者正是江端。
只见他身形消瘦,皮肤黝黑,四十左右的样子,鬓角却已经透出些许白发,再回想原主印象中那个虽端正严肃却十分精神的模样,顿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她师父如今的样子绝对有自己一份功劳。
“你又在想什么呢?”江端拿起一旁的粗木棍伸进炭炉里,拨弄灭了炭火,又倒掉了被他“乖徒儿”熬糊的药。
“你上个月受惊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还在想那天的事?”想起最近的遭遇,又看着大病初愈的沈幼鱼,江端语气逐渐温和起来,搬了个马扎坐到她身边。
“那天确实惊险,看到你那么狼狈,靠在树边半死不活的样子,吓得我,差点要和你一起去了。”
“是我最近不好,忙着照顾伤员,忽略了你。”
“嗨,人说师徒如父子,不是我高攀啊小鱼,你看咱俩多心有灵犀,人家问我名字,我就说我叫江子正,你叫江小鱼,结果后来听说,你也管自己叫江小鱼,真是妙哉妙哉。”说完自顾自的笑起来,见沈幼鱼还是蔫蔫的,他变了变脸色,小心翼翼的询问了起来。
“莫不是想家了?”
“听说这次你堂兄芷兰也要带兵前来与平军会盟,你们还未见过,你想不想见见呐?”
“毕竟秦国才是你的家,你父亲也说过,等及笄了就让你自己选择。总之,不管是认回身份还是其他,我都支持你。”
“你是不是放心不下我呀?哎呀,你不用担心的,你师父我一身好本领,就爱游走四方,只要你平平安安,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啦。”
虽然这些事中,有的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但江一说起来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滔滔不绝。
沈幼鱼静静听完,背过身偷偷吸了吸鼻子。
她从未感受过父爱和母爱,小时候院长妈妈对她很好,会提醒她冬时添被夏时减衣,会在发零食时优先让她挑选……。
但她知道,这都是有前提的,她有很多“孩子”,所以她必须要比其他人都乖、听话。
因为不是所有孩子都有这种待遇,爱哭的李小虎就总会被关到小黑屋反省自己。
从来没人对她说过,你可以自己做选择。
你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你可以为了自己。
她调整好情绪以后转过身来,“对不起师父,让您担心了。”
原主心中对丰穆君也没有很多印象,更多时候“父亲”只是一个影子、一个代号而已,但眼前这个人,却在这漫长的十年间,细心关怀着她的点滴,从来都是以她为先,从未苛责过她。
甚至在沈幼鱼和他相处的短短一个月期间,他都在无私地安抚着她的所有无措和害怕。
她毫不怀疑他刚刚说的话,如果她没有穿过来,让江端直面原主的死亡。他该是怎样的自责和绝望啊!
沈幼鱼真诚地看着眼前待她像父亲一样的人,做了一个决定。“您常说医者仁心,不吝于搭救每一个落难之人。”
“是我之前太过任性,总想只过好自己的日子,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
“往后的日子,我愿意重新学,慢慢学,终有一日,也成为像您一样的人。”
“而且我也做不了什么王女,一步登天。我想靠自己的实力一步步让大家认可我,终有一天堂堂正正的站在人前,做一个让人刮目相看的人。”
“还请师父教我。”
说完,沈幼鱼郑重其事地伏在地上朝江端磕了几个响头。
江端看着眼前的女子,刚来到他身边时只有四岁的小丫头,现在也快及笄了,恍惚间她还在像野草一样无忧无虑的疯长,现在却被束缚在小小的一间营帐,小心翼翼,仰人鼻息。
明明本可以是一国骄傲的郡主啊!
江端深吸了口气,上前扶起小丫头。
“学习可以,但是会很辛苦,可能还有危险。”他故意沉着脸问道。
“不怕师父,不管什么事。总要有人去做,不是吗?”眼前的小丫头回答的从容。
江端对她的表现很满意,一捋长须,任由沈幼鱼搀扶着向外院中走去。
“对了师傅,那日救我的几个人,那位怎么说?”沈幼鱼手指探出来悄悄往上指了指。
“几个奴隶而已,应该做的,心情好了也许会赐点白馍什么的吧。”江端口气平淡。“不过最近这位平国公子大病初愈,看起来也没有精神,谁知道呢?”
“师父,那就是说他们可能什么都得不到喽?”虽然沈幼鱼不能接受她师父的话,但是她明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他们都很好,我想去看看他们。”沈幼鱼一边说着,就去自己的小帐篷收拾东西了。
看着匆匆而过的小徒弟,江端欣慰的点点头。
看来是个能做医者的好孩子。
这边,沈幼鱼东挑挑西捡捡,最后打包了一个小巧却“精悍”的小包袱出门了。
奴隶聚集的营区距离主营区尚有好长一段距离,沈幼鱼紧了紧怀里的包袱,又在水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扮:一身朴素到不起眼的黄褐色高领短打,脸也被涂的蜡黄蜡黄的,挂着她师父送的迷你小虎撑,走起来叮叮当当的。
任谁见了,都知道这是最近军营里新来的江大夫的儿子小江大夫。因为他太不起眼了,也不会治病,实在过于平庸,大家碍于江大夫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认真做自己的事。
好不容易到了奴隶营区,纵使心里有所准备,但是亲眼见到,沈幼鱼死捂住嘴巴才不让自己叫出声。
不同于主帐的歌舞升平,也不像自己住处那么安宁祥和,这里更像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不为上位者关心的、隐藏在不起眼处,人数众多却不为人提起的世界。
一个悲惨世界。
打眼望去,这里屋舍破败,地上污水横流,环境之恶劣怕是荒草也不愿在此生长。已近深秋,但往来男女身上都衣衫单薄,有的甚至不能蔽体。
因为刚打过仗的原因,整个营区里好像都蔓延着一种怪异的、扭曲的氛围,好像有极度的恐惧,又有极度的放纵。沈幼鱼向四周看了看,朦朦胧胧间,角落里几具□□正在彼此纠缠。
从现代而来的她当然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这还第一次见到真人版,沈幼鱼害怕的缩了缩身子继续往前走,路上拦住了一个送餐的女仆。
她强撑起一个笑脸,抱拳问道:“这位姐姐,请问您知道小白在哪吗?他救过我的命,我正好路过此地,想着顺路来探望他的。”
女仆满脸惊讶,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她说话,而且面前这个从外面来的小少年,虽然看着瘦小羸弱,衣着普通,但观其言行,当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贵人所言奴万不敢当,您太客气了。喏,您往那边走,角落有一片被单独隔开的房间,小白他就住在那里了。”女仆连忙下跪,将手里端的餐盘放在一旁,将头贴在地上,毕恭毕敬地回答。
沈幼鱼不自在极了,她连忙伸手扶起女仆,怕再问两句又招来一个大礼,就微微颔首表示知道后转身离开了。
刚走出两步,听到身后女仆小心翼翼的说:“贵人,小白才刚从战场上回来,而且……总之如果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还请贵人多包涵,千万不要怪罪于他,起码别向公子告发。”女仆声音越说声音越小。
沈幼鱼听后有点懵,看到身旁来来往往鱼龙混杂,来不及多想,便回头向她摆摆手,把女仆吓得忙行了礼快步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