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念卿》紫气瑞酱

49、重逢

　　办公室里，陆均朔罕见地没有穿西装，只是穿着居家的衬衫和长裤。
　　更让秦牧倒吸一口凉气的是，陆均朔的额头上青一块紫一块，额角被白布包着，隐隐渗出一片血迹。左手小臂上还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
　　“你……你怎么回事？你被人打了？”秦牧被陆均朔的样子吓了一跳，朝他的办公桌小跑了几步。
　　陆均朔突然抬头，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迅速抬手收拾起摊了一桌子的文件。
　　秦牧这才注意到陆均朔的桌子不复先前的整洁，纷乱地摊着些看起来像是什么案发现场的照片一样的东西。陆均朔收得急，秦牧并没有看清楚。不知怎么的他对那些照片有些在意，不禁伸长了脖子望了几眼。
　　“你在英国待了这么多年，这就是你学到的礼貌？”陆均朔拧着眉站了起来，挡住秦牧的视线，“秦牧，你给我滚出去。”
　　认识陆均朔七八年，秦牧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迎着陆均朔并不友善的眼神，看着他疲累地撑着没受伤的右手，秦牧咽了一下口水，长提起一口气。
　　“方薏茴，不见了。”
　　陆均朔低头收拾着文件，突然停了动作。他脑中闪过一幅幅在卷宗里看到的场景，双手不由自主地死死握了起来。
　　他用了些不该用的方法，从杨觉那里复印了方薏茴的卷宗。
　　“什么时候？学校找了吗？便利店呢？”陆均朔低头就扯下了吊着的绷带，一股脑把桌上的文件通通丢进了办公桌抽屉里，刷地锁上。又从椅背后拿起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走。
　　“老陈刚给我打的电话，人大概已经失去联系两天了。应该……应该也没多大问题，但就是一直联系不上，老陈有些担心。学校老陈找过，没有。便利店经理我也联系过，说没有回去……”秦牧亦步亦趋地跟着陆均朔。陆均朔的腿似乎看起来也有问题，走路一撅一拐的，但他面不改色，依旧走得飞快。
　　“陆均朔你的腿……”秦牧追着问了一句
　　陆均朔没回头，猛地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陆律，您母亲刚才打过电话来，嘱咐您……哎陆律陆律……”王文丽见陆均朔出了来，连忙跟了上去，可她竟然也没赶上腿脚不便的陆均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均朔和秦牧消失在电梯里。
　　秦牧跟着陆均朔下到了停车场，见陆均朔突然拉开一辆陌生的车就坐进了驾驶室。
　　“我去薏茴以前住过的地方，你去她常去的地方找找看。别咋咋呼呼的反而惹惹出事来，听见没？”没等秦牧答应，陆均朔一踩油门呼啸而去。
　　按照秦牧说的，方薏茴应该是一个人跑出去有两天了。
　　她若是不想让人找到，一定不会回学校。但她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她一个人在彭城，那些寄照片的人他却丝毫没有头绪。他们或许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方薏茴。想到这里，陆均朔狠狠地砸向了方向盘。肩胛处疼痛袭来，陆均朔猛地又踩了一脚油门。
　　大院找过了，养老院找过了，甚至连方一凡和方奶奶的墓地都找过了，陆均朔一无所获。
　　他回到车上捡起手机，并没有看到秦牧的来电。
　　陆均朔泄气地把手机扔在一边正准备发动汽车，显示屏上滴滴地传出了油量低的预警。
　　这辆车是他车祸以后让顾衡临时给他租的车，他开着绕了彭城好几圈，竟也没注意油量。
　　陆均朔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这里靠近郊区的墓园，已经是很偏僻的地方了，即使是最近的加油站也还要再开十多公里。
　　他拧开车上的一瓶矿泉水，倒了点水在手上抹了把脸，拧着眉开了出去。
　　他觉得全身都疼，疼到已经具体感觉不出来是哪里在发作。温暖的车厢里让陆均朔的意识更加昏沉，他索性关掉了空调，打开了所有的车窗。
　　方薏茴还不知道在哪里，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有些事情，错了一次，绝不能再错了。
　　加完油，陆均朔从钱包里掏出油卡给工作人员。
　　加油的小哥却犹豫了一下，似是恐惧得很，抬头小心翼翼地瞄了陆均朔一眼，颤抖着没敢接。
　　陆均朔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小臂已经被血迹浸透，连带着油卡和钱包上也印着大块的血迹，一般人看起来的确是有些瘆人，而他此前却丝毫没有察觉。
　　陆均朔松开安全带，脱下外套把油卡擦了擦，递给了小哥。接着把车开到了一边，用外套包住渗血的小臂，走向了一旁的加油站卫生间。
　　把手臂伸进卫生间的洗手池龙头下，陆均朔才有那么一丝感觉到了疼痛。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洗手池边，看着血水混合着自来水晕染了整个水池，从深红色渐渐变成粉红色又渐渐失去了颜色，脑海中浮现了案卷里方薏茴被关押时的照片。
　　他的姑娘，就一步步这样被逼着失去了颜色。
　　而当年的他，什么都没有做。
　　陆均朔猛地回过神来，用外套擦干净手臂上的水，换了个面继续将手臂包住。
　　刚出卫生间门没两步，一个小小的身影用外套的帽子蒙着头，拿着一个POS机，哆哆嗦嗦往加油站的便利店里跑。
　　陆均朔刹那间有些恍惚，他一度怀疑这是幻觉。直到加油的小哥拿着他的油卡走了过来。
　　“这位顾客，这位顾客？”小哥拿着卡在陆均朔眼前晃了两下。
　　“已经刷过了，您可以在微信公众号上核实刷卡记录。”
　　见陆均朔楞楞地看着店里，小哥似是犹豫了一下，“这位顾客，你好像伤得挺重的，要不要去医院看下？”
　　“方薏茴，方薏茴怎么会在这？”陆均朔突然转头看向加油小哥，把小哥吓了一跳。
　　“哦你说那个妹妹啊，她是刚来打工的，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你认识她？唉……”
　　小哥话还没说完，陆均朔已经踉踉跄跄地朝自己的车走去了。
　　方薏茴回到柜台前坐下，隐隐觉得外面好像有一道目光尾随着自己。但她伸出头去望，却什么都没看见。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知道，那些照片的出现是一个警告，她也知道这么多年来，那个人没少给陈平下绊子。
　　但那个人的目标毕竟是自己，只要离陈平远一点，陈平就能多几分安全。
　　已经拖累他这么多年了，方薏茴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关上车门，陆均朔一脚油门踩了出去，在加油站的停车场掉了个头，又回到了正对着便利店一个车位上。
　　过去的一天一夜里，陆均朔几乎没怎么合眼，把用了狠法要来的十年前的卷宗反复地看了几十遍。每一条证据都完美地恰到好处，不偏不倚地指向方薏茴和她背后所谓的团伙。
　　但陆均朔却只觉得好笑。方薏茴若是真有卷宗里写的那般心思缜密，这十来年却又如何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
　　而站在方薏茴的对立面，也是这个案子最大的受益者，便是陆昂。
　　过去的十年里，陆均朔一直以为陆昂为了明哲保身而不愿意救当年身处众矢之的的方家。但当年陆昂身边那些警察们的讳莫如深，方薏茴对陆昂突如其来的恨意，还有当年方薏茴被逼着拍下的那些照片……
　　陆均朔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就快要看不清玻璃门里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眼泪顺着陆均朔的眼角流到了他的脖颈里，滚烫而又冰凉。
　　他心里有一个最坏的关于真相的猜测，但他不敢往下想。
　　心疼得没法往下想。
　　他想要就这样冲下去紧紧地把方薏茴抱在怀里，可是他不敢。
　　他怕自己身上的血吓到她，他更怕自己身上流淌的陆家的血再次将她推得更远。
　　陆均朔目不转睛地盯着方薏茴，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是秦牧打来的电话。
　　陆均朔把电话掐断，给秦牧发了条消息。
　　“我找到薏茴了。”
　　时间滴滴答答地指向零点，方薏茴稍稍收拾了下收银台上的书，跟来接班的人做了交接，背着书包走了出来。
　　陆均朔下了车，一瘸一拐地跟在方薏茴的后面。
　　方薏茴顺着大路走了没两步，便拐进了路边的一条小胡同里。
　　这一带算是城郊结合区，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在城里打工但又负担不起城里高额的租金，只能起早通勤。夜里十二点多的时候，几乎没了夜生活，甚至也没亮多少路灯。
　　方薏茴在小巷子里熟练地左转右转，陆均朔身上有伤，没法走快，又怕方薏茴发现自己不敢太靠近，不多时眼中便看不见人了。
　　陆均朔喘着粗气有些着急，小跑着冲上前去，在巷子的岔路口止住了脚步。
　　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陆均朔一咬牙，挑了一条路朝前走。没走两步便听见了方薏茴的尖叫声。
　　“方薏茴，方薏茴你在哪里？薏茴？”陆均朔闭上眼睛努力判断着那声音的来源，但那尖叫声却再未传来。
　　“方薏茴！”陆均朔在巷子里狂奔了起来。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背后却渗出了层层冷汗。他拼了命地在巷子里跑着，终于在一条暗黑小巷的转角，发现了方薏茴的小黄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