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中也的妻子》怀慈

4、游荡

　　每一个游荡在这世界上的鬼魂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执念，但井川结衣却想不起来。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都不知道。

　　“我大概已经死去多时了，只剩下这空荡荡的身躯以鬼魂的姿态游走在这世界上。”

　　“没有记忆，没有过去。”

　　鬼魂迷茫的飘荡着，在一家酒馆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她拉了拉和服的领子，手腕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她低下头疑惑的看去，拉起了宽大的袖子。

　　手腕上是一道狰狞的伤痕，足以看清当时主人的决心。她把袖子扯了扯，努力想要把伤口藏起来。

　　但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想去一个地方。

　　轻车熟路的，仿佛已经刻在了灵魂深处一般，她飘进了一间酒馆。熟练的找到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后，井川结衣又觉得不对劲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井川结衣坐在酒馆的角落里想。好像，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被她遗忘了。

　　只有被小心翼翼隐藏到记忆深处的，关于不知名先生的一点一滴无比清晰的渐渐浮现。

　　会隔着一张桌子，对着她举起酒杯示意。会穿过人群，在一大堆起哄声中把自己通红的脸埋进她的颈窝。

　　在那片熙熙攘攘的生气中，只有那片钴蓝色最耀眼。但是井川结衣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无论怎么努力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哗啦……

　　椅子突然被拉开，井川结衣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抱歉，这是我经常坐的位置，刚刚没有看见你。”

　　男人绅士的将椅子推回原位，然后转身就想走。只是在走了一两步后，他突然又折返了回来。

　　他压了压帽檐，带着些歉意：“抱歉，虽然有些失礼，但还是请您尽快回家。现在已经很晚了，太晚的话会很危险。”

　　似乎是发现自己的话有点歧义，男人又连忙补救道：“只是一个小提醒，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不是，您别……”

　　“没关系，没有人能够伤害到我啊。有人会保护我的，他一直在。”

　　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无比信任这个已经被她遗忘却又牢牢记住的人。

　　“女士，但是这个人现在并没有在您的身边。”

　　男人突然反驳，等说完后他自己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突然爆发的情绪，失控到自己都恨不得狠狠敲一下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

　　“介意听我的回忆吗？”

　　井川结衣并没有在意男人的失言，她看着男人与模糊不清的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钴蓝色眼睛发起了呆。

　　仿佛是被精神系异能力者攻击了一般，他同意了这个突兀的邀请。甚至没有考虑过是不是陷阱，他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酒馆的服务员端上来了一杯橙汁和一杯红酒，然后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女孩子喝酒不太好。”

　　他有点尴尬，又把橙汁里面的冰块挑了一点出来。

　　玻璃杯被推了过来，在酒馆黄色的光线里折射出了温柔的光。

　　鬼魂没有任何感觉，但井川结衣还是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

　　她的眼神越来越空洞，在微薄的仅存无几的记忆中搜刮着一切。然后一一陈述给男人，执着的愧疚的快要哭出来。

　　“他也经常给我点橙汁，总是说女孩子喝酒不好。其实啊，他自己的酒量也是一塌糊涂。一旦喝醉的话，还是会让我有点困恼的。”

　　女人带来的非人感越来越强烈，但男人显然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倾听者，他耐心的绅士的听着井川结衣断断续续的话。

　　虽然自己的酒量也不怎么好，但男人还是面不改色的说：“不管怎样，在夫人您的面前喝醉失礼是一件不能原谅的错误。”

　　发现了井川结衣左手上的婚戒后，男人从善如流的换了一个称呼。

　　“我习惯在跟这个角落一样的地方看他，然后他会走过来坐在我旁边。”

　　男人沉默的听着，直直的看着地板。她没有影子，飘忽不定到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一次奇奇怪怪的相遇，却好像是其他人拼命想得到的宝物一样。

　　“真奇怪，当初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如果我死掉以后变成了鬼，大概率还是会跟在他的旁边。他看不见我，我可以对他说好多好多以前不敢说的话。”

　　橙汁里面的冰块融化了，井川结衣拿起来喝了一口。想起自己变成鬼魂以后好像经常绕着那个人转圈圈，就笑出了声。

　　“他是您的丈夫，可以直接了当的说啊，没什么好担心的。最重要的是，不小心死掉什么的还是不要乱说！”

　　他突然想起来地板上没有影子，一时失言。只能烦躁的叹了口气，把帽子摘了下来。

　　“您也不害怕我是坏人。”

　　他吐槽着已经变成了鬼，却还是如此心大的井川结衣。也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有多不负责任。

　　男人感觉有点无能为力，但还是努力想让已经死掉的尚未了解情况的夫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要随随便便的就相信一个陌生人啊！

　　但他很快就遭到了暴击。

　　“我无需畏惧，因为我知道重力永远在我的身后。”

　　骄傲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因为震惊，男人不小心将红酒杯掉在了地上。

　　“可我知道得太晚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没有去捡掉在地上红酒杯，看着井川结衣震惊到炸毛。沉入回忆的井川结衣没有发现男人的异常，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他是我的丈夫，是一个黑手党。我在20岁的时候嫁给了他，原本以为不过是另一段不幸的开始。”

　　“出乎意料的，他居然是一个好丈夫啊，会好好的戴婚戒，偷偷摸摸的给自己未来的孩子取名字。被发现的时候还会凶巴巴的嘴硬否认，我真傻，怎么就认为他一点也不期待呢？”

　　井川结衣的声音越来越飘渺，她不自觉的转动着戴在左手上的婚戒。戒指上钴蓝色的宝石散发着光芒，但很快就被井川结衣盖住了。

　　“黑手党最珍贵的宝物是感情，夫人不应该质疑你的丈夫。”

　　他僵硬的说着，身下的椅子微微冒出红光，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我们太沉默，不敢轻易的说出爱。害怕一旦说出口，对方就会远远的离开。”

　　男人沉默的看着她，心里已经猜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

　　“你的丈夫，叫什么名字？”

　　浑浑噩噩游荡的鬼魂在这一刻恢复了神志，她看着与丈夫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钴蓝色眼睛。

　　他们是同一个人，但男人永远不会是井川结衣的丈夫。

　　可是，她还是舍不得让男人陷入困扰。

　　“他是我挚爱的太阳啊。”

　　她的身体开始透明，一点点的在男人的眼前虚化。

　　鬼魂消失在了原地。

　　男人没有得到回答，对面空荡荡的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只有还冒着凉丝丝的水珠的玻璃杯无声的证明着井川结衣的存在。

　　“两个笨蛋，怎么会笨到错过啊。”

　　他嘀咕着，戴上帽子离开了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