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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番外:文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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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的记忆与我很是久远,那时,爹爹是个私塾先生,每每下了课便会为我与娘亲去城西买上两块糖饼,踏入家门后便会先将一块糖饼递给娘亲,再将另一块小些的递给我,那时的我总会撅着嘴问“爹爹,娘亲的糖饼总是比我的大呢”
爹爹听后总会笑着蹲下身十分宠溺的摸摸我的头发也不辩驳,时不时也会抬头望着我身侧小腹隆起的娘亲,而下一刻我便已经忘却这个问题,吃着那甜甜的食物。
直到母亲临盆的那日,我站在床边看着那满头大汗的娘亲,听着她大声的叫嚷,可只有六岁的我,怎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知道娘亲很痛很痛,耳边隐约可以听见郎中与父亲说了几句什么,好像是弟弟出生了,可是弟弟却如此的安静,甚至连刚刚一直叫嚷的娘亲都变得有气无力,我轻轻牵起娘亲的手“娘,你可是困了?”
“小颖儿,答应娘亲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可好?”
“颖儿知道,颖儿以后还要照顾娘亲,以后给娘亲买多多的糖饼”
母亲明明只是睡着了吧,我不懂,只是在那以后再没有见到过母亲,甚至那个刚刚生下的弟弟,我漫步走到父亲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袖
“爹,娘亲和弟弟呢?”
“爹,您今天不去私塾吗?”
“爹爹...”
可是无论我怎么问,父亲都没有回答我,只是静静抱着一块木牌发呆,直到我七岁时父亲忧思成疾,轰然病逝,那一刻我发现,再没有人牵着我的手,再没有人唤我一声‘颖儿’了,而后我被舅父收养那日,带出了那个已经没有家人的房子,带进了一个繁花似锦的房间。
原来这里是迎春楼,汴京数一数二的青楼,在那里我足足待了十年,妈妈待我极好,教我认字读书,琴棋书画,而与我一起的还有一个叫绿茵的姐姐,比我大了整整一岁。
十七岁那年,我已经是迎春楼的花魁之一,姐姐也将在那天晚上被卖初夜,她拉着我说“妹妹,可有想过离开?”
我摇了摇头“我已经没有家人,离开或者不离开又有什么区别呢?”
绿茵眼神浑浊“是啊,我们早没了家人”
我知道绿茵姐姐最希望的便是有个人能带她走,离开这牢笼给她一个完美的家,我轻轻拂在她有些冰凉的手上,希望给她一些安慰,可她给我的笑容,却让我觉得似乎是在安慰我一般“妹妹,莫不是要在这待一辈子吗?”
我淡淡勾笑没有回答,因为我知道姐姐想说我们是否可以找到那个白首与共的人,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可是又怎么容易呢,莫不说出身贱籍,到了明年自己的身子也不知会落在何人手上,心里也隐隐记得那日母亲生子而死的痛苦,或许我在这一辈子也并无不可吧。
我本以为自己早已看开,却在拍卖初夜的那日依然悲从中来,我换了一身大红的喜服,带着面纱从房中一步步的走到舞台之上时,脚步的沉重提醒着自己如此可笑的成为一件物品。
站在台上,我并没有低头去看台下任何一个男人的目光,直到二楼房中少年站在窗前每每比隔壁多一两的叫价,心中竟然少了一些悲伤,随着妈妈一句“林公子得文颖姑娘初夜”
我方回过神来,随着小厮回到房间,站在内间换下一身红装,等着买下我初夜的客人,可那少年好甚奇怪,进了房间并没有动手动脚而是发呆喝酒,突的想到刚刚的叫价,只觉得好笑,心里少了些紧张。
与他说了几句话,他好像极饿,又好像很爱那酒,不知不觉间竟然喝的一滴不剩,我只是一直服侍着他吃完,看他起身我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我扶着有些不稳的身子往床上放倒,仔细间我发现他因喝酒而红润的面庞,显得他如此俊美不凡,心中庆幸至少不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好色之人。
缓缓为其脱下外衫与腰带,将他的双腿扶上床中,便自己脱下衣物,只见那人突的站起身制止我继续脱衣的举动,甚至说“实在不必如此,在下今日只是看到姑娘眼中深入心底的无奈,所以才想出手相助”
我心中悸动,这个人不求回报的帮助初次见面的自己,到底是为何,我发了会呆却又想起明日、后日甚至未来,不免难过,即使不是眼前人,也会是别人,那么我宁愿是这个少年,至少他真的很好,便跪下想告诉他自己所想,还未说完那人便将自己扶起,靠的很近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花草香气,那句“在下为姑娘赎身可好”的轻柔语气,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依旧萦绕在耳边,不曾忘记。
那日,我抱着自己的琴真的随着他离开我住了十年的房间,在走到三楼时遇到言语放荡的人,我早已不在乎别人说些什么,可他却为我差点与他动了手,耳边传来燕儿已死的声音,我抱着琴站在门口望着他在里面忙碌的身影发着呆,这个人站在烛光里深思的侧颜,仿佛被笼罩住一层光芒,而那光是我心里为其打开的。
听着那来人唤他‘林副统领’,看到那站在楼门口等他的妻子,我知道自己心中打开的光应该吹灭。
而后我却一点点的进入了他的生活,却似乎只是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与叶繁的相亲相爱,看着叶繁对他的关怀备至,而出身贱籍的我又在妄想什么呢?或许我应该选择离开才是。
直到那日,他从外归来一头汗水,嘴角含笑的站在叶繁面前,让她为自己擦拭着汗水,然后从怀中掏出几块糖饼,然后傻笑着说“我看这家排了好些人,特地买回来与你尝尝”
我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望着那模样,而后他手中的糖饼也递到了我面前,我楞了楞抬头看他时,他却早已回到叶繁的身边,我痴痴的望着那糖饼,好些比幼时的大些,抬手尝了尝,看着身边人的亲密,眼角清泪惯出,我害怕被发现的抬手轻拭‘为什么糖饼不甜了呢?’
从那以后,我带着自己的小心思还是没有选择离开,甚至看到他想要撮合自己与他哥哥的模样,心中想着若可以,以何种身份待在他身边都没有关系的。
之后我看着他又来回了一位高高在上的郡主,那眼神我看的明白,与我看他时一般无二,可是看他并没有动心,只是爱着叶繁后,心中不免难过。
那日看到他被打断了腿时,我心中剧痛,而我不能站在他床边,不能照顾他,我能做些什么呢?或许只能在他闲暇时为他弹上一曲,只为他弹上一曲。
眼前总是温润如玉,意气蓬勃的少年,却因为一道赐婚的圣旨而愁容不堪,我站在她身后望着一直呆呆跪坐着佝偻着的背影,却没有扶他起身的名分。
后来他问我要不要离开,我想起那日的背影,眼神坚定的不愿离开,哪怕只是叶繁身边的小小丫鬟那又如何,能看着便好了。
住进提刑府后的许久,我开始习惯做着丫鬟的所有,照顾着他与叶繁的起居,我望着他们相爱的模样,没有一点点嫉妒,因为我羡慕,羡慕自己无法分到哪怕一点点。
后来的某天我竟然看到他搂着郡主,亲昵的模样,心里竟然有一丝侥幸,是不是自己也与郡主一般爱的大胆一些,也可以得到他的回应,自己能不能...
可我还未做些什么,他便又要娶另一个女子,似乎是宰相的女儿,是啊,他如此的好,如此聪明,仕途无限,无论是叶繁、郡主或者宰相女儿,都是大家闺秀,出身清白,自己又算什么呢?
那日喜宴上,我没有站在屋里,只是静静待在大厅外迎接着宾客,望着他与别人跪拜天地,眼中含泪的扯着有些难看的笑容。
后来他又要送我们离开,那个夜晚心中为独留下的他而担忧,也因为看到郡主床榻上的落红而酸楚着。
那一别,再见时我陪着郡主站在房里,门外不停的打斗声,直到那一抹身影戴着丝带的面庞,耍着飘逸的剑锋游于空中,我心随其悸动,紧紧拽着手巾。
幸好、他没什么事;幸好...
“我真高兴,这可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一起吃饭哎”这是他无意说的一句话,我却记了那么的久,因为我似乎成了他的家人,‘是家人,对吧?长街’我望着他走回房间的背影,心中问着,那一刻多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他又走了..这次没有离开很久,可是再见到他时,却又离我更远了,那一刻我站在他与叶繁希瑶的大婚典礼上,望着那已经成为帝王的少年,笑着牵着两人的手往前走着,没有给自己一点点余光,而我也只能站在那处,看自己像个笑话一般,一厢情愿的连自己都嘲讽,只好将心事埋在风中,飘散而去,希望可以拂过你的面颊,说一句‘看看我可以吗?’
大婚后,几个月我都与绿茵住在他曾经的府邸,每日想着他会不会突然出现,看看这个家,可是等来的只是他被那钱燕儿刺杀的消息,重伤卧床,那一刻我疯了,我想要进宫想看看他,可是握在门上的手却停住‘我..如何进的了’,然后回到床上轻轻哭泣,哭到自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绿茵带着郎中坐在床边。
“气滞血瘀,心虚则生寒,寒则阴气盛,阴盛则血脉虚少,我开几贴药将养着,不过切勿再忧思缠身,对身体是大大的折损”
我微微点头应允,可是我又如何管得了那心呢?
又过了几日,我竟然遇见了他,他好像没有好了许多,甚至让我带他去见那个刺杀他的人,我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听着的他温和的话语,甚至能感受到他在耳边说话的清气,身上有初见时的淡淡花草香混着一点点药味,甚是好闻。
我坐在房间里,想着正在小院里见面的两人,心中悸动‘为什么还要来见那个要杀你的女子,只是因为为你生了孩子吗?’这一刻我明白娘亲,那晚即使付出生命,也要为爹爹生下孩子的执着了。
当我再次回到长廊时,他弯曲佝偻的背影靠着柱子,让我想起那日跪坐在地上的他,我不想离他越来越远了,我控制不住的上前将其带回房子,我看见了他清醒些的梳理,我放下了所有的矜持与害怕,我抱住那人,我坦诚自己的所有,我只要他,我拉着他走到床边,我站在他面前感受他的手拂在自己身上,我主动吻上她的唇...
翌日清晨,我看着地上的衣服,看着床上的落红还有我身下的玉佩,虽然我不知道自己
为什么没有了记忆,可是我真的给他了我最干净的东西,即使他并不爱我。
那时候他站在城外守着汴京城,我日日夜夜站在窗边望着那无缘山的方向,拂着小腹与孩子一起祈祷神明佑他安康。
他真的回来了,虽然不再与以前一般聪颖,虽然依然对我疏离,可是看到他跪趴我面前,耳朵靠在我肚子上倾听我与他孩子的声音,他时不时的抬头傻笑,我觉得什么都不再重要了,这个孩子是他送我的礼物。
可是我好像逃不过娘亲的人生,我的身体无法再与他白首,可是最后我一刻我躺在他怀里,我叫了他一声相公,他亦唤了那声‘颖儿’。
在濒死之际,我终于看到他柔情千种的眼眸倒影着自己,一时间心头悸动,借那怀抱抬手吻上了那唇,是记忆中淡淡的花草香,而那人也回应着自己。
可我好像再也来不及说出那句
‘长街,再看看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