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间》安世玺

10、伤疤

　　易天回忆起母亲的往事，心里有种压抑着说不出话的痛楚。

　　母亲告诉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小天，如果以后遇到你爱也爱你的人，请你一定要抓住他，一松手，可能就是永久。”

　　想到柏云可能会从他的世界消失，他不敢往下想，因为他好像没有勇气去接受这个结局，起身去敲了702的门。

　　柏云打开门，脸上闪过一丝惊喜，随后消失，易天也捕捉到了这个微表情的变化。

　　两人站在门口相看无言，易天觉得有些尴尬：“不能让我进去坐坐吗？”

　　柏云急忙打开门：“不不不，进来吧，天哥。”

　　易天：“今天，我跟红哥说的话。你…是不是听到了。”

　　柏云有点紧张，他害怕易天会因为这生他的气，急忙解释：“天哥。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当时在门口等你，然后那个门的隔音不太好，然后我站在门口听到你的声音，然后又实在好奇。然后我才…你别生我的气啊，天哥。”

　　易天觉得慌张解释的小奶狗实在可爱：“我没有生你的气，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明明一边说着想要你陪在我身边，一边还隐瞒你关于我的事。”

　　易天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自己的说辞：“我怕你听了我的过去，你会离开我身边，会觉得我不是你爱的那个样子，会抛弃我。”

　　柏云见状连忙报住易天：“天哥，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说过，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我爱的是你，完整的你，不管怎么样，我都爱你。”

　　柏云接着又说：“可是，天哥，你知道吗，爱人之间讲究忠诚，你可以拥有自己的隐私，但是你的过去是我没来得及参与的，我想了解它。这样我对你的爱会更有安全感。”

　　易天沉默了一会儿：“我给你叫个故事吧，是我妈妈跟她的爱人。”

　　柏云：“岳母和岳父啊，不，那个，你妈妈和她的丈夫？”

　　易天：“她的丈夫只是丈夫，不是爱人，也不配称为爱人。”

　　易天把妈妈告诉他的故事讲给了柏云听，柏云没什么想说的，他只是惋惜两情相悦的人不能在一起，被逼的生死不能相见。

　　人和人的爱情非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吗？什么样的爱不是爱，为什么要把性别强制成为爱情的枷锁。人不是生来平等的吗？世间讲究男女平等，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男人和女人，同样是两个平等的人，为什么又不平等了呢。

　　柏云：“天哥，你是担心我爸妈不接受我们吗？如果是这个，你只管放心，他们不会太过关注我，小时候就没怎么管过我，长大后更是提都没提过。他们管不着我的生活，尤其是我追求的人。”

　　易天：“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这个我不担心，我孑然一身，没有父母，没有家人，不怕父母拿命来要挟我，你的大哥跟我说过，他那里没有性别合不合适这一说。所以我并不担心这个。”

　　说完，易天把自己的衬衣扣子解开，柏云见状连忙拉住他的手：“天哥，我们这还没有正式在一起，这么快就那什么不太好吧。”

　　易天：“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松手。”

　　柏云放开他的手，易天站在灯光下转身背对着他。

　　柏云看到这一幕，感觉心都要碎了。易天的后背上，密密麻麻的伤疤，他用颤抖的手去摸，伤疤有深有浅，每一道疤都是深深扎入血肉里的，在右肩处有个用刀疤组成的“贱”字。这个字刻的极深，可见刻字的人是恨之切。

　　柏云紧紧抱住易天，身体刻意保持距离，生怕碰到他背上的伤，让他感觉到痛。

　　“天哥，疼吗？”柏云用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问。

　　易天把头埋在柏云肩膀上：“已经过去了，不疼了。”

　　柏云声音颤抖：“能告诉我，是谁下的手吗？”

　　易天：“小云，我不怕揭开自己的过去，但我怕我爱的人抛弃我，像妈妈，姐姐那样永远地离开了我，所以，我需要再次确认一遍，你愿意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柏云：“天哥，现在是2020年9月9日下午五点二十分，我向你承诺，我柏云会永远爱易天直到死亡也不会离开。”

　　易天看向他，眼圈有些红了，他紧紧地抱住柏云，生怕这个人从自己身边消失。

　　易天：“你知道我是妈妈捡来的，妈妈告诉我，她结婚后的第二天，在家附近的垃圾桶旁边捡到我，当时我刚出生没多久，好像是没吃什么东西，我当时哭的声音都没什么力气，她把我抱到医院，给我做了检查，我的肺部功能有些异常，还有就是眼睛遗传了全色盲基因，一生只能看见黑白色。”

　　柏云心疼的看着他：“就因为这些他们就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抛弃了吗？天哥，我好难受，如果是我捡到你就好了。”

　　易天拍拍他的背安慰他：“没事了，都过去了”

　　易天接着说，幸运的是，妈妈没有放弃我，她把我带到家，对他的丈夫说要领养我，她的丈夫不同意，但他没有管他，后来妈妈找到人为我办了户口，登记的是她的儿子，我的姓氏也随了她。

　　我很感激她给了我母爱。但是他的丈夫陈楚生根本不配做人，他知道妈妈喜欢女人是因为家人才跟他结婚的，平时就经常口头上辱骂她，还经常摔家里的东西，喝酒的时候还会对她动手，妈妈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也就任凭他打骂。

　　后来在我七岁那年，妈妈公司临时有急事，她需要出差，但她不能带着我一起，又怕陈楚生拿我出气，把我托付给邻居阿姨照顾。

　　我在阿姨家待了两天，后来陈楚生来了把我从阿姨家领走，因为他是我名义上的父亲，阿姨不能说什么，就把我交给了他，我永远也忘不了他那时候的眼神，我哭着挣扎着，但我的力气没有他大，我被他抗在肩上。

　　到家后，他拿绳子捆住我，把我扔在储物间里，储物间里很黑，没有吃的没有水，我一直在喊“救命，放我出去”，可是储物间的隔音很好，再加上我声音越来越小，邻居们听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有些涣散，他把我从储物间里拎了出去，解开我身上的绳子，他摁住我的头，逼我去喝马桶里的水，我当时已经快到极限了，见到水源，我第一反应就是去喝，因为我想活着，他看着我，笑的很开心，他又给了我一碗馊饭，逼着我吃完，我至今还记得那种味道，让人恶心的想吐。

　　柏云加紧了抱住易天的力度，哭着说：“天哥，别说了，我不想知道了，我心疼。”

　　易天拍拍他的手，继续说：“他又把我送回储物间，关上门，拿了一把刀，在我背上留下了这些印记，每划一刀，我感觉自己的血留的更快，他是学医的，他不会让我死，后来，他脱掉我的裤子，扯掉我的内裤，他想…，那一刻，我用尽力气挣扎，我的四肢被他控制住了，我动不了，就在这时，妈妈出差回来了，她看见了，她把那个人从我身上推开，把我抱在怀里。”

　　“后来，陈楚生发疯似的拼命撕扯她的衣服，拽着她的头发，她把我锁在衣柜里，自己去跟那个男人打，我看见…看见那个男人拿着酒瓶往她头上砸，她头上流血了，我看见黑色的血从妈妈头上流下来，妈妈捡起地上的水果刀，捅向了他的心脏，一刀，两刀…捅到第七刀的时候，妈妈停手了。她把我从衣柜里抱出来，并抱了警，警察赶到的时候，陈楚生已经死透了，妈妈把我的衣服穿好，我背上伤口一直在浸血，她向警察请求，先把我送到了医院，她给红哥打了电话，把一切事情告诉了他，并把我托付给了她，她在医院七楼…跳下去了。”

　　柏云：“天哥…，你还好吗？”

　　易天抹掉眼泪：“没事，都过去了，妈妈她是爱我的，她为了不连累我，让红哥收养了我，但是，她本来不用死的，警察查到陈楚生家暴，而且对我造成了伤害，她可以不去死的。”

　　柏云：“天哥，阿姨她很爱你，她的爱人死了，她把你安排好了以后，她没有牵挂了。这对她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易天：“我知道，但我，想让她活着，我想让她幸福，我想…”

　　易天已经哭的说不出话了，柏云紧紧抱着他，不敢松手：“我知道的，天哥，我知道，没事了，以后我陪着你，我替阿姨照顾你，一辈子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