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城四季》土豆夹克

4、开春 4

　　“副队，我在痕检这里，窗户没被撬过，窗框和外墙也没有攀爬的痕迹，可以推定，如果有人入室作案，也是死者自己开的门或者那个人有钥匙。
　　屋里检出的指纹中，比较清晰的有三组，其中两组经核对是死者和死者丈夫的。另外一组我们在系统里面没有找到相符的。除了门把手和茶几，在水池里的瓷碗上也检出了这组指纹。但是衣橱柜门，梳妆台抽屉，床头柜这些被翻找过地方只检出死者和死者丈夫的指纹。”

　　“床单和被套上有没有检测到□□？”苏何问。
　　“没有，家里也没有发现用过的避孕套。”
　　“手机通话记录有发现吗？”
　　“近两个月里，手机出入只有几个快递员，外卖员，和与她父母家座机的通话记录。现在很多人的沟通都用微信，可惜我们没有死者的手机。”
　　“我这里有一个新的名字，你们去核查她案发前后的行程。”

　　苏何把吴晓琳的情况简单和秦钦说完，挂断电话。
　　他坐上车子，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路上的行人和车辆，还有那栋林一峰走进去的商场大楼。
　　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那层薄薄的烟雾，不觉间厚实了不少，阳光已经穿不透这层聚足灰尘的雾气，眼前的一切变得灰蒙蒙看不真切。他静静坐了片刻后，启动车子驶了出去。

　　苏何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韩斌和秦钦正在打电话，一凡不在她的座位上。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五点二十分，一凡应该是去法医室取报告了。
　　他走到汇报板前，在林一峰的名字边上划出一条线，把吴晓琳三个字写了上去，退后抱起双臂凝视着白板上的信息，周三晚上和死者赵悦庆祝生日的名字仍然是空白。

　　“副队，” 韩斌打完电话走过来，指了指黑板上新添上去的名字道：
　　“我和秦钦联系了吴晓琳的公司和家人，这周周一到周四她白天都正常上下班，晚上和丈夫及孩子呆在家里，没有特别的活动。”
　　“嗯。” 苏何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
　　秦钦也凑过来，学着苏何抱起双臂盯着白板道：
　　“唉，希望一凡火眼精睛，能在监控录像里发现有用的线索。”
　　此时一凡拿着尸检报告进来，看到他们都站在白板前，便直接过去。

　　“苏队，你回来啦。”一凡招呼道。
　　苏何转过身，对上一凡的大眼睛，她眼角分布着几缕血丝。
　　“尸检报告确认死因就是后脑勺的撞击伤。死亡时间是周三晚间11点到12点之间。根据胃部食物消化情况推测，最后一顿饭大约是在晚上9点半到10点半之间吃的。死亡前没有发生性行为。”
　　“我一直以为陪她过生日的是个男的，这么看来这个无名氏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秦钦皱着眉道。
　　“没有撬锁翻窗的痕迹，就不存在偷偷摸摸进屋行窃。” 韩斌补充道。

　　“到底是为了偷东西而失手杀了人，还是杀了人之后再偷的东西呢？” 一凡思索着冒出这么一句。
　　秦钦惊讶地看着她道：“啊啊，这么残忍，杀了人，还要刮走那些不值几个钱的东西。”
　　“我在想，也许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帮她庆祝生日的人离开之后，她不慎开门让行凶者入内，对方实施了杀人抢劫。另一种，帮他庆祝生日的人不慎杀了她。我认为她的死法不像是预谋杀人。然后这个人慌了，就伪造了行窃杀人的现场，把屋里翻的很乱，把随手能拿的东西拿走了。”
　　一凡看着秦钦说完，望向苏何。
　　苏何深邃的黑眸正注视着她，此时微微眯了下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问道：“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一凡的脸刷的红了，她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在大家面前做案情分析，但是即刻便恢复了镇定，继续讲出自己的推测：
　　“周三下午在现场的时候，我注意到苏队曾经把注意力放到门口的衣架上，衣架上除了衣服之外，还挂着两个女士背包。苏队当时检查了这两个包，其中一个挎包里，死者的钱包还在，钱包里面有三张100元现钞。”
　　说到这里，她又正视回苏何的凝望，发现他没有回应任何表情。于是她继续说：
　　“我觉得，如果是有目的的入室行窃或者抢劫，不会轻易放过门口的包，更不会漏掉钱包里的钱。况且其他的地方被翻箱倒柜，两个包却整整齐齐地挂在门口，有点说不通。”
　　这次一凡直至说完都没有回避苏何的眼神，她觉得既然这是苏队与人交流时的习惯，她就得尽快适应。

　　“这么说的话，这个陪着死者过生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我们的最终嫌疑人了。” 秦钦道。
　　“两种可能暂且都要考虑，目前我们着重找出这个无名氏。” 苏何修长的食指敲击在那个名字的空白处。

　　“一凡，周三晚间的监控录像有没有发现？” 他继续问。
　　“晚上八点四十分有个穿外卖制服的人乘电梯上到3楼，手里提一个塑料袋，很快空着手乘电梯下了楼。推测就是给死者送的晚餐。” 一凡回答。
　　“法医结论说死者是九点半到十点半之间吃的晚饭，这么看来她收到晚饭后一直等到那个人来了再一起吃的。” 韩斌补充道。
　　“但是我已经看完了死者下班直至晚间12点的监控录像，除了301的住户和那个外卖员，没有发现其他人乘电梯到过三楼。那个人肯定是走楼梯。” 一凡脸上显出些许困惑。

　　“另外，死者下班回家的时候手里没有提任何袋子，而晚间送到三楼的外卖只有晚餐那一单，我注意过外卖员手里的塑料袋，不是蛋糕的形状。我推测蛋糕是那个无名氏带来的。”
　　一凡说完瞄了眼韩斌。
　　韩斌接着道：“下午一凡提出这一点的时候，我们与痕检科核对过，现场证物中没有购买蛋糕的小票，包装显示蛋糕是牛奶屋的，我查过，牛奶屋市区内有56家门店，加上郊区的门店，一共有近90家。”
　　说完他叹了口气，要是挨个儿寻访那些门店，要跑断腿了。
　　“蛋糕店先放一放。一凡，你集中看周三晚间八点四十到十点半之间，小区入口处的监控。韩斌秦钦你们看前两日晚间死者下班回家之后的录像，注意这两天有没有访客。”
　　苏何做完指示，对一凡点了点头。一凡松了口气，转身走回自己的桌子。

　　“好嘞！不过副队，今晚要弄完吗？” 秦钦问道。
　　苏何看了眼时钟，已经过了七点，“你们先去食堂吃点东西回来再看，今晚不用弄太晚，明天结束前把监控内容都过一遍。”
　　“呜…周末是个啥东西？” 秦钦对着韩斌做了个哭脸。
　　“周末就是…你每到周五就问上这么一句。” 韩斌也苦笑着调侃回去。

　　“走！吃饭去。” 秦钦关上电脑就朝门口走去，然后靠在门框上等着。
　　“你们迅速，人是铁饭是钢，长夜漫漫呐！”
　　一凡本来拿着士力架在啃，差点喷出来，转头看着秦钦笑起来。
　　韩斌走到一凡桌边道：“一凡，一块儿去吧，吃完回来一起看。”
　　一凡本来犹豫是继续啃士力架节省时间呢还是去食堂填饱肚子，听到秦钦说长夜漫漫，想到自己恐怕顶不住，于是关掉电脑，跟上韩斌和秦钦，忽而又想起来，回头喊道：
　　“苏队，一起去吃饭吗？”
　　苏何此时在白板前的椅子上坐着思索什么，听到一凡喊他，转过头来有些失神。
　　“你们先去吧，我去天台抽根烟。” 说完站起身，也走出公室。

　　苏何推开通往天台的门，晚间的微风迎面吹来，多少还带着点冬天未散尽的寒气。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根烟，慢慢朝栏杆踱去。
　　他想起下午林一峰的话，想起两年前那个冬天。
　　那年十二月底，他终于有了几天假期，晚上他结束所有工作，到家快十点了。他记得林怡也靠在他家门框上等他，看到他回来，开口道：
　　“苏何，我等你好久了。” 她的声音里眼睛里都是疲惫。

　　苏何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他抬起头看夜晚的天空，一轮明亮的圆月挂在半空中。
　　他记得那天也是月圆夜。林怡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她说：
　　“苏何，你来看月亮，真美。”
　　苏何走到她身边，拉开落地窗，夜空深蓝无云，月亮又圆又亮。
　　“我以前看到这样的月亮，会发信息给你，你看过几回？” 林怡问。
　　苏何没有回答。
　　“你有没有注意到，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叫你看月亮了？”

　　林怡不再期待他的回答，接着问：“我们从高中到现在在一起多少年了？”
　　她不停顿，自问自答：“十一年了。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会和其他人过下半生。”
　　“林怡？” 苏何的声音干涩而不安。
　　“我再问你，我们多久没有坐下来慢慢吃顿饭，好好聊个天，一起看场电影了？”

　　这次林怡留足时间等待苏何的回答。
　　可是在他们中间响起的只有空洞的沉默。

　　“现在，我们就算面对面坐下来，我也不知道能和你说什么。”
　　林怡进屋时没有脱掉外套，冬天冷冽的风从打开的落地窗吹进来，她裹紧大衣，转身走向沙发。苏何拉上落地窗，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他感觉自己有很多话要说，话到嘴边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把林怡冰冷的双手握进自己的手掌中，试图温暖它们。
　　他说：“我们结婚吧。”

　　林怡低下头盯着他们交握的手，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望进苏何的眼睛，苦涩地说：
　　“你愿意我一个人在家里，吃饭，睡觉，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苏何，你其实并不需要我，对不对？”
　　林怡的眼睛清澈极了，里面没有一丝慌乱和犹疑。
　　“对了，上个月我自己去了趟丽江，我们说了这么多年要一起去一次，但是从来没有实现过，我就自己去了。”
　　“对不起，林怡。” 苏何不自觉的握紧手掌里她的双手，他不愿意放手，他怎么能放手。
　　林怡叹口气道：“苏何，你记得吗？高中那会儿我向你表白，你也是这么看着我，你的眼睛直接又专注，从来不躲闪。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永远不会欺骗我。但是我要的不是这个，你知道的。”

　　“我遇到了一个人，他个子不高，长的不如你好看，眼睛不如你专注。但是他陪我吃饭呀，和我说话，我挂点滴的时候，他一直陪着，七八个小时都不离开。”
　　她看着苏何，停了片刻。
　　“苏何，顺利的话，我和那个男人半年内就会结婚。”
　　“苏何，我快30岁了。对不起。”

　　“苏队！” 是一凡的声音，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靠近苏何。
　　苏何转过身，腰部轻轻靠上栏杆，望着一凡瘦小的身影在明亮的月光下向自己走来，直到她走到眼前，抬起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自己，他仍然处在恍惚中，眼前的一凡和另一个影子似乎重叠了。
　　“苏队，我想你肯定还在天台。我们在食堂吃完了都没看到你，就帮你打了饭带回办公室了，回去吃吗？饿了吧。”
　　“快看，苏队，今天的月亮！真美！”一凡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指着半空中的圆月。
　　“嗯，我先下去了。” 苏何回过神来，迈步快速走向入口。
　　“啊，好。” 一凡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