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君心似我心》仪歌

58、卑且傲

　　“堂主，让我去杀了他！”房顶上这个声音吵醒了微静，她看了看身上的被子，耳边忽而听到清脆的掌嘴声。
　　“暗影。”微静叫了声，“你先回去吧，今晚不用过来了。”
　　暗影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领命离开了。
　　房顶上被留下的人捂着脸，弹指间闪身进了房间，跪在了床边三步远的地方，“大小姐，他完全是在侮辱您！”
　　来人也不顾忌，咬着牙恨恨地说了这句话就一直低着头不语。

　　“魔影，你是这个月开始来的吧？”徐知走后生活节奏被迫加快了，许多事情层出不穷，是她自己下令多要一个暗卫的。
　　跪着的人不说话，早就不再捂着脸。虽然堂主平时就很严厉，但为了一句话掌嘴刚才还是第一次，其实刚才最难受的是堂主吧。
　　“是不是侮辱，是我说了算。”微静靠在床头冷冷地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不希望无端损兵折将，明白？”
　　“魔影，明白了。”女子消失在房间里。她的确明白主子的意思了，没有命令妄动者——死。

　　魔影浮躁的气息在某个时刻被取代了，应该是暗影冷静下来派了人来接替的吧。微静没能睡着，感觉到了就清咳了一声。来人就站在了床边，躬身行了礼，“属下见过主子。”
　　微静看着冷淡无情的男子，示意他打起帘子。
　　男子依她的眼神指示，打起帘子坐在了床沿，“主子有吩咐？”
　　微静仍旧躺在那里，看着如刀刻出的容颜，“影无，最近暗影有什么反常吗？”
　　男子仍旧稳稳坐在那里，似乎对自己主子怀疑自家堂主没有任何意见和态度，想了片刻说，“属下明早回复主子，主子休息吧。”

　　微静点头闭了眼，感觉帘子又落下了，来人气息也消隐了。
　　影无是暗影堂唯一一个不以影为结尾字的上使，从暗影堂建立以来也是第一个。微静和他见过的次数不多，他们从来没有过任何接触交往，或者她该怀疑的人是他，但却提不起那样的兴趣。
　　那双冷静如冰的眼，那张刀雕石刻的脸，那从来不变色的容颜，或许她以前是有过恶趣味让那人露出情绪有所牵绊，但她从不曾做过。
　　打破湖面平静的人，无法让他重新恢复平静的话，不如只是看着湖水得好。

　　第二天微静起身后整理好床铺，坐在梳妆台前时，有人站在了她身后。
　　“回主子，暗影探过柴家之后曾陷入迷惘，时长大约是两日，行为与平常有异，喝过一杯酒，多说了几句话。”想了一夜的人如此回复。
　　平日不留意的小细节，他也能记起，微静点了个头，“明白了，你也回去吧，今天不需要人过来。”
　　“属下告退。”身影和声音随风而逝。

　　微静推开门，十月的阳光几乎只是挂在那里装样子，和某些人脸上的笑容一样。这样想着，微静和平时早晨一样在井边打水，回了厨房梳洗之后准备做早饭。
　　简单摆上桌的时候听到敲门声，厨房的门一直都是开着的，微静抬头就看到门口站着的三个人。
　　为首那名男子看到她就象征性笑了下，“介意小人一起用餐吗？”来人这么说了就走进去了，身后两人仍是站在门外，一左一右排开，类似门神。
　　微静起身点头行了个礼就请他坐下了。
　　看着这人，就能想起第一次见时的情景。若只如初见，肯定说的就是面前这人。

　　时间倒流回八月初。
　　新任县令大人在八月初一到岗，大约是初三下午的申时过半，阳光泛黄泛白的时刻，县令大人踏入了西厢的庭院。
　　微静当时正在查看槐树的枝条，县令大人看着大槐树点了个头，然后走过去躬身行了礼说，“白姑娘果然符实。”
　　微静当时正准备回礼，男子却托住了她的手肘，“小人不想折寿。”
　　“谢大人若是真想长寿，为何不如谢老大人所言，少一些好奇心。”微静淡淡的把话顶了回去。

　　“然后依旧回报，一切如常，并无异动？”男子接了话头，自顾自说了下去，“虽说这话并无差错，但四年如一日每月都是同样报告，看起来就欠缺了些说服力，姑娘觉得呢？”
　　微静在他回话时认真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男子看不太出来是军旅出身，至少穿着青色长袍的时候，无法窥出来。轮廓清晰的面庞看起来倒是成熟稳重，和谢老大人有几分线条上的神似。眼睛里没有那位老大人的内敛精干，透着些许懒散的精明。
　　颈项上的伤口在头发下若隐若现，看起来也不太吓人，毕竟来人长相只是俊朗偏健壮的感觉。

　　“莫非陈大人是因此被罢免了这项工作？”微静不动声色绕开了话头。
　　来人点着头笑起来，“托姑娘的福，小人可以绕过陈大人直接上奏。”
　　微静点了头，“谢大人今日来此只是满足好奇心吗？”
　　来人眯了眯眼恍惚看着院子里那口井，“听闻姑娘的故事已有五六年，今日才见到，谢至觉得人生似乎有了缺口。”
　　这话说出口有些意味不明了，微静往房里走去，绕过门口两个差役才回头看着跟上来的人说，“若是大人所想，微静如您所愿。”

　　谢至放声笑起来，听在耳边才能想象塞外战场上那样爽朗性子。
　　“既然姑娘允了，小人他日再来打扰姑娘。”谢至微微点头似乎要道别，微静已经退回房间里就要关门，看到他又转过身来，“还有一件事不知姑娘可愿？”
　　微静只是看着他，不太明白他今天这样卑微的态度还要上演到什么时候。若是他如笑起来那样直接了然，她会比较乐于和他相处。
　　“白姑娘想过，自己四年间能有多大变化吗？不知姑娘可愿意容小人请人画一幅肖像？”谢至笑着开了口。

　　白微静只是看着他，“谢大人胆子真的很大，这可是有人吩咐的？”别说四年，哪怕四十年未见，那位也不会让人给她画像！
　　谢至看她脸色微变，皱了下眉，“既然姑娘不愿意，小人会去学习绘画的。”
　　微静站在门里目送他离开了才关上了门。这位谢大人真的有些将领作风——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能够轻浮的人必然有他高傲的理由，似陈传那般肆无忌惮也是有他的权势和个性在背后支撑的，这位谢大人究竟哪里来的放肆本钱？

　　十日之后，微静问暗影那位大人可有所动作，暗影表示一切如常。
　　微静想，或许他只是在暗处看着。谢老大人和那位对她的态度就很大差别，可能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分歧，谢老大人肯定是想派个可靠的人来的，那位就刻意挑了他最亲近的人，但却是个最不听从管束的儿子……
　　她和陈传靠得这般近，不也照样意见无法统一，更不用提纯粹因为各种不同利益关系连结的人。
　　对陈传来说，所有人都是用来掌控和利用的，顺着他们的心意去摆弄就会得到最好效果，而不用靠着他们的忠诚。

　　或许，这个人可以成为自己人。
　　或许，这个人是刻意让她以为如此。
　　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