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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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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可贞闻言回身,逆着湖上照过来的灯光,章朴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见她轻飘飘问了句:“公子这儿有衣裳给我换下吗?”
他骤然红了脸,那是自然没有的。
没等到章朴的回答,被冷得有些意识模糊的郁可贞轻轻笑了声,觉得他轻易就害了羞的性子还挺可爱的,接着继续找自己那不成器的表哥去了。
可在章朴看来,郁可贞因寒冷才底气不足的声音显得飘渺凄凉,好似迷途羔羊在茫茫原野上的低.吟,那声自嘲式的轻笑更是掺满无奈和心酸。
在热热闹闹的上元节湖畔,唯她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披着暗色的毛毯独自寻觅。
凝望她消失在人群之中,章朴才回到仆从准备的马车上,归家沐浴。直到睡前,章朴还惦记着这件事。
当然,此时的他还没多注意郁可贞皎若星月的脸庞、盈盈似水的眼眸、丰润淡粉的唇或纤柔娇软的腰,只一心想着,这表小姐难道不知自己的身份吗?还是不知,拉他落水便是拉她自己“下水”……
罢了,既然她选择了用他来消解危机,他又何须再多揣摩呢。
章朴不再纠结前面的问题,计划明日再去宰相府试探一番,只是才方睡下,他便因受寒而昏沉了半日。
郁可贞情况更糟,纵然平日有注意调养原身这纤弱的身子,可在冰冷的湖水里一泡,再被正月的寒风一吹,铁打的人也得倒下去。
深知是自己连累了郁可贞,赵司宁心中十分愧疚,若当时自己不是一时急昏了头,先送秦小姐回了家,让郁可贞一个人在寒风里等了近两刻中,她恐怕也不会整夜高烧不退,至今没能清醒。
又过了一日,听说郁可贞醒过来了,刚从秦府回来的赵司宁直奔她的卧房而去。
踏入房门,他便听见郁可贞身边常带着的那个小丫鬟在唠叨,埋怨郁可贞不该大意掉进湖里,爬上来还吹了这么久的冷风。
“竹兰!”赵司宁开口喝止,“小姐的事,你岂能多嘴?”
表妹现在刚刚醒来,最需要在安静的环境里好好休养。
竹兰是府里前两年添置丫鬟家丁时,郁可贞特意挑来的。
当时她懒得想名字,便直接让那丫鬟自己取了,丫鬟煞有介事地考虑了整天,郑重地说自己想取名为“竹兰”,只因有人告诉她“梅兰竹菊”是君子象征,颇受推崇。
郁可贞还以为这丫鬟是个清高有品性的,谁料熟悉之后就完全暴露了老妈子般的心,这也管,那也管。
有时郁可贞装累了绿茶,想自暴自弃赖个床吃个夜宵什么的,都会被她说嘴。
不过好在,竹兰刚入府就被自己要过来,性子没受府中其他人的影响,倒是个实心眼的,就算爱唠叨,郁可贞也能容忍。
何况,郁可贞在府中处处被排挤,被忽视,舅父忙着公务也不常顾及她,难得有个人全心全意地照料她,关心她,给了她穿越以来为数不多的温暖。
被竹兰唠叨,与其说她不堪其扰,不如说她是乐在其中。说归说,下次还照做就是了。
郁可贞本就对赵司宁有气,又见他呵斥竹兰,可不得趁着生病好好表演,让他难受一下。
她微微仰头,露出被乌黑长发遮住部分的苍白脸庞,眼里微红道:“司宁表哥,你别骂竹兰,确是可贞不好,可贞不该生病,让舅舅舅母和表哥担心。”
到底是谁不好,是谁利用自己约心上人,是谁把自己忘在路边吹冷风,赵司宁应该很清楚。
他当即半蹲在郁可贞身侧,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很是愧疚:“不,是我错了,我不该!不该——”
他没有往下说下去,反是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簪,递到郁可贞手里。
“聚珍阁主人每季只依节令出一支四季簪,此簪用料上乘,做工精致,样式无二,甚是难得,我特意托人买来这支春梅簪,送给表妹,希望表妹能高兴,也好早些痊愈。”
郁可贞只瞥了眼,便抽出自己的手,把簪子推回给赵司宁,现在她和他是没戏了,多少得保持些距离。
但对方或许会是她出嫁后唯一能够依靠的娘家,所以又不能彻底闹掰。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继续演戏。
“这支簪子如此难得,表哥可以送给更合适的人,比如说,秦二小姐。”
赵司宁想也没想,开口就道:“我备了其他礼物送给若唯赔罪,表妹就收下这簪子吧。”
“若唯?”郁可贞心中冷笑,面上还是蹙眉垂眸,郁郁寡欢的样子,“看来可贞不日就能见着表嫂进门了,先恭喜表哥,喜得佳偶。”
提起自己的亲事,赵司宁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来想着先熟悉熟悉的,出了这样的事,婚期自然不能拖了。”
说完,他想起郁可贞也是落水被救,与秦若唯处境相似,而且昨日看见章府上派了个管家过来,大约是说结亲的事。但这个章朴虽为人端方,与自己关系也不错,却不是良配。
“可贞……”
听赵司宁罕见地叫了自己的名字,郁可贞不觉抬起头来,想知道他有何大事要讲。
“可贞,要不你等等我?”
他忽然直视她的目光,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心,郁可贞心中有不妙的预感。
“待我与若唯成亲后,便接你入府,保你此生无虞。”
若不是因为他,表妹不会落到这番境地。毕竟有着从小长大的情谊,赵司宁怎么也不能看着表妹嫁给太监的养子,余生受人嘲笑。
这番话着实惊到了郁可贞,这是,要享齐人之福?不是?她满心想养成的三好少年,怎么就长成了天然渣男?
“其实章公子人也不错,我还是不要介入表哥和秦小姐之间比较好。”
“可章朴他——”赵司宁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他乃宦臣章诚才的养子,你若嫁过去,定会受人耻笑。”
那也总比二女侍一夫好吧,更何况瞧着那秦若唯的段位,她估计很难敌得过。
为了小命着想,她咬咬牙,继续装可怜道:“这也是可贞的命数,大庭广众之下,衣衫湿透,还、还被男子搂抱,清白已毁,可贞又岂能连累表哥?”
呸,什么清白不清白的,该死的封建思想,若是能重回现代,她保证余生再也不看古言,充分沐浴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光辉之下。
但她终究还是得面对满脸愧疚并试图弥补过错“好表哥”,努力扮一个恪守女德的深闺小姐,打消他纳自己进门的想法,以免自己死在宅斗里。
“我不在乎,可贞,我不能毁了你的后半生。”
醒悟到表妹出嫁了便不能留在赵府后,赵司宁很是心堵,平常表妹对自己多有照顾,他俩情谊深厚,自己无法眼睁睁看着表妹跳入火坑。
偷偷分析赵司宁的神情,郁可贞隐约觉得,自己擦了许久的火花是不是终于出现苗头了?但她已经用不着了啊,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倒霉极了。
“表哥,若你新婚后又纳了我,这才是毁了我的后半生。”
郁可贞没有再做戏,因为没有必要,赵司宁多半已被自己拿捏住了。况且拒绝之后,会让他永远对自己怀有一份愧疚,这是好事。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如今人人皆知我与章公子有了肌肤之亲,若我带着不白之身,再插入你与新婚妻子之间,他人会如何看我?秦小姐又会如何想你?表兄若处处护我,众人必将指责我‘水性杨花’、‘红颜祸水’,表兄若不护着我——可贞一介弱女子,又该如何自保?”
“可是……”赵司宁还欲挣扎,但又不知说什么能挽回郁可贞。
“表哥不必多言,可贞所愿无多,唯望他日,可贞嫁做他人妇后,赵府中还能为可贞留下一隅之地。”
向来柔弱的表妹能掷地有声地说出这番话,更让赵司宁觉得愧疚,终究是他让表妹承受了本不该她承受的坚强。
“表妹!”情绪激动的赵司宁再度握住了她的手,她稍微用了劲才抽出来。
“表妹——”他垂首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失落道,“你放心,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目标达成,郁可贞心中松了口气,面上只作出失神的样子。赵司宁见她不语,终究起身离去。
示意竹兰去关门,郁可贞立马瘫倒在床,做绿茶真挺费心力的,带病表演一番,她觉得头又晕了。
但有人不让她休息,竹兰门没关成,反倒带了个人进来。
郁可贞的视线由下至上望去,对方身着墨绿锦袍,长袍迎光处隐约浮现竹叶暗纹,腰间简单系了一条月白丝绦,缀了珍珠玉珏,丝绦系的松垮,但仍掩不住其劲瘦的腰身,银灰底色的襟口上用银丝镶绣了一圈祥云,往上便是修长秀挺的颈线。
郁可贞下意识咽了咽喉咙,继续往上一看,怔住了。这正人君子的长相——
“章公子?”她挣扎着起身,迟疑道,“您刚过来?”
对方初入女子闺房,似乎还很不适应,僵着身子答道:“来时听见赵公子在,便在外面等了一会。”
“你……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