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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公子怕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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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庆二年,三月。
是夜,双息县城内一片寂静。
此地前两年经历一番战乱,如今正是百姓恢复生息的过渡期,宵禁严格,是以入夜后家家户户门庭紧锁,偶有虫鸣狗叫,在空无一人的街头也显得格外突出。
“啊!!!——”
伴随着‘哐啷’一声器物碎裂的声音,云生客栈天字房中传来一声惊呼。
一声落,隔壁地字房中有人闻声而起,匆忙推开天字房的房门。
推门的人正是苏玉,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听声音,惊慌中带着一丝兴奋,似是害怕出什么大事,又仿佛期盼着真出点什么事。
可惜,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没有看见贼人,更遑论杀手,甚至连想象中的混乱场面都没有。
只见房中一名少年此时蜷缩着抱着自己的左腿。
他身着白色中衣,头发有些许凌乱,肤色白皙,鼻梁高挺,星目浓眉,五官虽未完全长开,但仍能看出生得一幅好相貌。
此时随行的胡家下人匆匆而来,呼啦一下涌进房中,一见这个场景,连忙招呼人去请大夫。
“少爷,您怎么样了?”周管家皱着眉,看着被碎瓷片划出的血痕心疼不已,那表情,仿若自家金疙瘩摔落到了地上,生怕磕掉哪一个角。“都怪我,早该想到少爷夜间口渴,应该叫人在门口守着,不然哪会……”他看上去十分自责。
苏玉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感叹:不愧是胡家的宝贝少爷,碎个茶壶也弄出这么大动静。
顿觉无趣,苏玉单手捂口,眯着眼打了个哈欠,随后道:“既然没事,那我就回去睡觉了啊。”说罢转身离开。
“等等!”胡立言叫停了她。“你,留下来,少爷我怕黑。”
怕黑?苏玉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男女有别。”
实际上,自幼在武馆长大的她,从来都和师兄弟打成一片,并不太在乎这个,但就是不想惯少爷这份矫情。
胡立言朝着苏玉摊手:“金票还来!”言语间竟是要退货?
闻言,苏玉瞬间收起不屑的神情。
她双手抱拳,稚嫩的小脸表情板正,义正言辞道:“护人周全,无谓男女,保护胡少爷是我分内之责。”
此时大夫赶来,看了看这伤口,又看了看这阵仗,象征性的清洁了伤口,嘱咐道:“郎君这伤口,需要保持清洁,无需进行包扎,伤口不要沾水,不要抠弄,相信明天便可愈合。”言下之意,要是他再来晚点,伤口该要愈合了。
“噗嗤!”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
胡立言这下闹了个红脸,催促道:“快走走走,小爷要休息了!”
很快,云生客栈重新恢复宁静。
苏玉此时躺在天字房床边的脚踏上,望了一眼刚刚才被人堆满了杂物的美人榻,恨恨的想:不就是笑出了声吗?
这份不平也没持续一刻钟,终究是心大好睡觉,没一会苏玉就进入梦乡。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一阵疼痛,腰间这触感,像是一只脚。而脚的主人没有任何反应,似是不知道自己踩了什么。
苏玉腾一下坐起身来,将踩在她身上的胡立言掀翻在床上。这时胡立言才完全睁开眼睛,想起脚榻上还睡了个人,歉意地一笑,然后道:“差点忘了你在这,去给小爷倒杯水来。”本来他是想喝茶的,想到后半夜茶水肯定冷透了,这才改口要喝水。
并不把胡立言当少爷,苏玉重新躺回去,完全不理会胡立言的要求。
胡立言一看,也不气恼。一个翻身起来,静静坐在床边,低头看了看,照准苏玉的小腿一点不客气的踩下去。
这一脚钻心的疼,苏玉差点叫了出来,只怀疑自己的骨头都被踩折了。这还忍什么?倏的一下爬起来将胡立言扑在床上,抬手准备揍他。
拳头刚握至头边,听见‘嗖’一声,一支冷箭从耳边擦过,稳稳的钉在了墙面上,震落一块墙皮,恰好落在胡立言头上。
苏玉吓呆了,张张嘴,却连声音都发不出。被一把推开,她讷讷地伸手去将箭身绑的绢布解下来,还没来得及看就被胡立言一把夺过:“睡你的觉!”
“这信是给我的。”胡立言神色有些慌张,将绢布紧紧攥在右手中,左手也没闲着,一把将苏玉推下了床,还道:“小厮怎么能上了主子的床,没规没矩。”
苏玉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棱了胡立言一眼,翻身扯过被子盖上。
经这么一闹,苏玉睡意全无,躺在脚榻上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幕,总觉得太巧合了,按说射箭的人既然是为了送信,就肯定不会伤害胡立言,可自己若没有按倒他,他的脑袋恐怕就要代替那堵墙被打出个眼儿来。
苏玉有点后怕,惊出一身凉汗,饶是她从小在武馆长大,看多了比武拼斗的场面,也想到有一天会面对这么危险的情景,这是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就在白天,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跟师兄说,要用实力来捍卫名扬武馆的声誉。
想起白天的情况,不禁有一丝丝后悔,是有些草率。
*
白天。
名扬武馆馆主,也就是苏玉的父亲苏俨,三日前匆匆出门,没有交代去干什么,只是让大徒弟钟霖代为打理武馆的一应事务。
钟霖慌忙接手,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武馆的事务,就接到了一个大单——澜州有名的富商胡家要请一个武艺拔群的护卫。
之所以选择名扬武馆,那是因为在澜州,名扬武馆是最有声望的武馆,甚至还得过当今太子的称赞。
按他们管家的说法,最近一段时间,他家少爷总是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危险,先是在街上差点给受惊的马踩到,后是睡觉时睡着睡着屋子走了水,胡老爷怀疑是自己生意上的对手想谋害他的独子。于是便让管家来这里挑个功夫出众的人来贴身保护自个儿子。
胡家人来的时候钟霖正代替老爹在衙门训练衙役,自然是没空接待,苏玉摆出武馆继承人的派头,拦着师弟去衙门找钟霖,心想:功夫不负有心人,自己为武馆出力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便独自来了胡家歇脚的云生客栈。
到了客栈,让小二去请人下来谈。好一会也没见人,于是坐在客栈中休息。
她自己倒上茶水,还没来得及端起来,就听到有人在自己身后嚷嚷:“你个没规矩的小丫头,没得到小爷的允许竟然就敢坐下。”这声音粗粝,谈不上好听,再加上言语不客气,令苏玉印象不佳。变声期她是知道的,男子到一定年纪多会经历这样的尴尬,大师兄也是去年才摆脱了这粗剌剌的公鸭嗓。
回过头就见到一个少年,身量跟苏玉差不多,身着紫袍,头上一根玉带束发。
现在正是三月间,刚没出几天太阳,不说热的事,但看街上的行人,有的穿夹袄,有的裹冬衣,他却手拿一把折扇,看这打扮就知道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
五官长得虽不错,可是性格未免太霸道,苏玉也是老爹和师兄惯大的掌上明珠,下意识的回击:“这是客栈,我怎么着都好,哪里要你允许?”
那人眼角向上一挑,便道:“这家店被小爷包下了,我不点头你就不能在这里坐!”
虽然不满他盛气凌人,但包场有包场的规矩,只是有些不满他年纪不大,派头还不小。嘴上说道:“那又怎么样!”
苏玉站起身来,表情却一副不屑与之理论的样子。
往他身后一瞥,这才发现讨厌的紫衣男身后还站了个中年男子,衣着不算华丽,但也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苏玉便猜想这应该就是胡家的人。
果然这人开口便说:“刚才去了武馆,听说管事的外出了,此时一见,却没想到姑娘如此年轻,真是年少有为呀。”
老爹未指定她代管武馆,但作为馆主唯一的女儿,苏玉自认是武馆未来接班人,默认了管事的这个身份。不过她短短的十四年人生中,实在没有做过生意,不知道如何面对别人的客套,只能干笑着说道:“哪里哪里。”
“管家,看她呆呆傻傻的,这个名扬武馆靠谱吗?不会都是傻子吧?”这讨人厌的话就是刚才那个紫衣的没礼貌小子说的。
想到生意未成,苏玉不愿错失难得的机会,也就不好跟他吵起来,虽然声色稚嫩,但用词却中规中矩:“您放心,名扬武馆武师众多,不乏武艺高强者,可以随便挑选。”
说完苏玉侧过身,正对着管家说:“要不我们这就去武馆,您挑挑看满意哪个。”
管家正待说好,却见少爷打了个呵欠,后说道:“管家,本少爷今天累了,要休息。”
休息?好得不得了。苏玉本来也不愿意和他打交道。回复道:“管家去挑选也是一样的。”
“不行,本少爷要聘贴身护卫,万一不合本少爷的意该如何是好。“说完自顾自的转身上楼去。
无奈,苏玉主动出击无果,只能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