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包法利先生

1、第 1 章

　　“这是他家的狗吗？为什么看着我？”她向下望着楼梯口昂首望着自己的吐着舌头的斑点狗，心里发起了疑问，“它倒是不叫的，哦，对的，他说过他家里的狗是不叫的。”
　　她的目光钉在狗身上，身体靠墙，左手扶壁，一点一点地挪着脚步，此时，那条狗也盯着她，不知道是她怕狗突然扑上来，还是狗怕她突然跳下去。
　　空气凝固了，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狗的吐气声，仿佛半个小时前，心跳得同样厉害，夹杂着控制不住的呼喊。
　　这是她第三次来这里，却是第一次见到了他的狗，可能应该是他的。
　　“该死，好不容易狗没跟来，天却要下雨了。”她刚摆脱了狗的目光，抬了抬头，没有沾到阳光，天上只是一大团像吸饱了淡墨的云。她要看时间，发现左手腕空空的，手表不见了。
　　“一定是落在他家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来的，放在哪了。回去拿吧……算了，那条狗还在，给他发消息，让他收好，下次带给我吧。”她的主意已定，从包里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手表落你家里了，找一下，下次来拿。”
　　她今天的心情一直很愉快，半小时前，她再次感受到身体的召唤，是一种结婚七年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认识他后，这是第五次，她记得非常清楚。
　　她出了大门，往左走，那是通往地铁的方向，和他见面，她从来不开车，不论是在哪里见面。
　　她不时看看手机，看看有没有新消息，三分钟的路程好像三小时一样长。
　　“怎么还不回消息？没看到？还是不想回？真是的，每次都这样。或许他已经在找手表了，找到了自然会告诉我。但是，回个消息能花多少时间，回个‘哦’也好啊。”她一边琢磨，一边走。这块手表是她认识他后的第十八天，他送给她的礼物。

　　从地铁站出来，雨还是下着，幸而已经不大，大雨瓢泼的时候，她正坐在地铁车厢里等着手机里的消息，可终于还是失望了。
　　她没有带伞，雨点虽小，可连绵不断的落在她新买的白衬衫上，衣服渐渐和皮肤贴在一起，显出一片片不规则的肉色，有了一丝丝凉意，她快走了几步，也加入了路边商家屋檐下躲雨的人群中。
　　她的手掌感到手机震动了一下，迅速单手划动屏幕。
　　“在哪里？回家吃饭吗？”是丈夫发来的消息。
　　她有气无力的回复：“马上到家了。”她不再关心还有谁会不会发来消息，把手机塞进了包里。
　　中午的太阳还是那么火热，怎么突然就变了天？下午还是那么兴奋、那么有力量，现在却感到没有任何气力了。她抬头望了望天，把包往头上一遮，半跑着冲入细雨中。
　　“早点回去吧，省得他问。”她不耐烦的想。

　　她拿出钥匙，推开门，自己进了屋。
　　“怎么不敲门？”丈夫左手拎着鸡走出厨房，靠着重力的作用，鸡脖子拉得像一根油条。
　　“我带钥匙了。”她脱了鞋，换上结婚时买的拖鞋，将湿漉漉的包放在餐桌上，没有看向厨房。
　　“以前不是很懒的吗？都是敲门的，最近怎么知道不麻烦别人啦？”丈夫拎着鸡脖子往厨房走去。
　　她肯定听到了丈夫的问题，觉得没什么好回答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拖着鞋走到卫生间，脱了白衬衫和黑裙子，慢慢褪下肉色的丝袜。一抬头，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只留着粉色的胸罩和黑色蕾丝的内裤，她把丝袜往衣兜里一扔，直起身子，轻轻关上了门。
　　这是多么美好的身体啊，三十三岁的身体。虽然腰上比七年前厚了一些，但她现在反倒觉得女人这样比那些瘦得像走台模特的女孩要好，这是他跟她说的。她向右微微转过身，继续欣赏着镜子里的身体，臀部虽然不是很翘，胸部倒比之前更挺拔了。“还好没有生孩子，要是生了娃，哺了乳，肯定是要下垂的。”她庆幸的想。
　　“你关着门，在干什么啊？快来尝尝糖芋头。”门外传来丈夫洪亮的声音。
　　她没有回答，赶紧拿起毛巾擦了擦身体和头发，开了门，又走回一步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接着走到卧室，换上了印有自由女神像的白色睡衣。
　　“刚煮好的，赶紧吃，淋到雨了，冷吧？”丈夫笑着端过碗。
　　她拿起汤匙，舀上一个芋头，吹了两口气，咬了半个。
　　“怎么样？甜吗？”丈夫看着她问。
　　“还好。”她慢慢咽下那半个芋头，然后说。
　　“以前你最喜欢吃糖芋头，今天特地为你做的……”丈夫兴奋的说。
　　“不要老是说以前，也不要说特地为我做的。”她打断了丈夫的话，慢慢喝了一口糖水。

　　已经过去三天了，他还没有给她发消息，三天的天气，头一天是下雨的，第二天是晴天，今天还是晴天，可她的心情却像要下暴雨般的烦躁。今天是星期三，学校里会让学生提前一个半小时放学，正好赵老师有事，例会也不开了，她快速把最后十五本作文本批完，跟大家打个招呼，说是舅舅住院了，要去探望，提前一点走。她拿起包，匆匆地走出办公室，向右一拐，到了楼梯口，顿了顿，又往回，向左拐，走到尽头，进了洗手间。这个时候学生已经放学了，同事们都在批改作业，洗手间应该没有人，她拿出口红，身体向前微倾，对着宽而大的镜子，把薄薄的嘴唇涂得饱满一些，顺了顺披肩的深褐色的直发，拉了拉浅绿色雪纺连衣裙的肩头。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是他打来的。她为他单独设置了铃声，这么做虽然很大胆，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她认为特别的人就应该是特别的，这里既有他本身的特别，也有她为他设置的特别。
　　“喂？为什么……哦……哦……嗯嗯……好的，我知道了，现在四点钟，我到那边四点半，五点半走，六点前能到家，OK，等我。”她心中的暴雨突然停了，今天真是一个好天。

　　“今天开会开这么晚？一般星期三你总比平时要早回来一会儿的。”丈夫一边端着菜，一边问。
　　“嗯，今天赵老师的话特别多。”她一边坐下，一边说。
　　“赵老师？”丈夫突然扭过头看着眼前的妻子，一动不动，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是啊，来我们家吃过一次饭的，怎么了？”她夹起一筷青菜。
　　丈夫没有说话，走进卧室，又走出来，对她说：“你看看这个。”
　　“怎么在你这里？”她放下筷子，惊讶地问。
　　“刚才赵老师送过来的。”老李把东西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去厨房点了一支烟，继续说，
　　“他说上个礼拜王阿姨在洗手间的洗脸池旁捡到一块手表，交给了他，他认得是你两个月前新买的，因为学校里没有老师戴这种手表。他就放在了自己的包里，本来想上完课给你的，你们不在一个楼层，他后来又忘了，就耽搁了一个礼拜，今天他记起来了，怕你着急，就顺路送过来了。我之前问你怎么买了这块手表，你一直都……”
　　“不要说了。”她坚决而有力的说。
　　她坐着，一动不动，低头看着那块玫瑰金的手表。
　　家里的博美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