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不辞水

1、偷偷

　　许桥看着浴室里雾气氤氲的镜子，里面是自己模糊的影子，湿着的手胡乱抹了几下镜子，高度近视，只能让他凑上前去，才能看清自己的脸。
　　他撩起头发，入目是白净的脸，挺直的鼻梁，略显冷漠的丹凤眼，只在眼尾沟后紧贴着一个疤坑，从小小的深坑变成大大的浅坑，那个疤坑跟了好多年了，像是要跟一辈子的样子。
　　往事也随着这个疤痕渐渐的淡了，但许桥还是会时不时的想起，只是不如当初那般煎熬，那般压抑了。

　　升入高二了，面临文理分科，许桥毫无疑问的选择了更擅长的理科，班级的同学几乎有一半都被分去文科班里，空掉的座位也被新的同学填满。
　　日渐沉重的学业让他无暇顾及更多，哪些纷冗繁杂的情绪也日渐回落，日子正趋于宁静，正拥有这最好的年华，正有喜欢的人在身边，只是遗憾记忆曾掉入过泥潭里。

　　早上，许桥从六楼下来，站在五楼的楼道里等着江衍，这基本上是清晨的必修课，每天等待的几分钟，许桥不觉得是浪费，因为一切都会在看到喜欢的人的那张脸后都烟消云散，甚至会有一种期待被灌满的感觉。
　　许桥觉得自己疯了。
　　门咔哒响了，许桥抬头看向门的方向，出来的人顶着一脸困意，穿着松松垮垮的蓝白校服。
　　许桥看着江衍，脸上带着笑意，镜框后的眼神是宠溺的。
　　“早。”江衍懒懒的说，带一点弱弱的鼻音。
　　“早。”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骑车去学校，临江一中离他俩的家不算远，骑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江衍父母都是一所重点中学的老师，平时工作比较忙，经常没有时间给他做饭，许桥的母亲杨凌是临江市重点中学的班主任和教务主任，他俩的早中晚饭一般都是在学校解决，两家从他俩没出生就认识了，许桥和江衍年纪相仿，从小是当兄弟养的。
　　是从妈妈肚子里就开始认识了，一直到现在。

　　江衍缠着许桥在外面的早餐店吃了饭，外面的早餐店种类多，人也多。
　　江衍运气好，在店里碰到了认识的人，顺利占到了位子，走的时候还不忘和别人唠一下。
　　江衍吃着许桥点的麻辣小面，在里面加了很多醋，一边呼哧呼哧的吃，一边吹嘘他这颗交际草作用有多大。
　　许桥默默喝着碗里的粥，听着对面的话唠说着话。
　　“你看你又不说话了，每天闷葫芦一样。”江衍不满的说，皱了皱眉头。
　　许桥的话确实少，更多的时候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沉默寡言成了他性格的主导。
　　其实他很喜欢江衍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虽然他回应不多，通常是一个人说一个人听，但是江衍这么多年来在他耳边说的话有增无减，像是要把他的耳朵灌满一样。

　　“你看我自己在这自言自语好吗？”
　　“你忍心让我在你面前变成一个小丑吗？”
　　江衍的话像连环炮一样收也收不住，连着表情也越来越委屈，许桥可不敢怠慢这位祖宗。
　　“好好好。交际草饶了我吧，我可再不敢了。”许桥装作认输的样子把自己的煎蛋恭敬的夹到了江衍的面里。
　　江衍顿时嬉笑颜开，嘴里的虎牙呼之欲出，他的嘴巴本来就大，在他本就消瘦是瓜子脸上更为显眼，圆润嘴巴看起来比别人大上一圈，笑的时候能露出标准的洁白的十颗牙。

　　许桥看得出了神，为什么有人能笑得那么好看，就像一束洁白的花苞。
　　吃完饭进班的时候，郝仁已经坐在讲台上了，很认真的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一如既往的蓝色衬衣包裹着他微胖的身材。
　　郝仁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也是一名物理老师。
　　本来打着哈哈的江衍看到郝仁后立马收住了他的十颗牙齿，开学半个多月了，郝仁对他们并不严厉，他的课也很有趣，但是他身上不怒自威的气息实在太强大了，比如现在坐在讲台上的他，明明什么都没说，本来哄闹的班级已经自己冷却下来了。

　　江衍小心翼翼的走到后排座位上，和他的同桌安景阳打起了手语。
　　坐在江衍后面的许桥拿出书看了起来，听着江衍在前面窃窃私语。
　　“卤蛋什么时候来的？”因为郝仁地中海的发型，所以他们私下都称郝仁为“卤蛋”。
　　这个绰号并不是高二一班创造的，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绰号就开始流传了。
　　“刚来没一会儿，烦死了。”安景阳抓了抓头发，一脸不耐的盯着眼前的书。
　　郝仁每天早晚自习像山一样稳坐在讲台上，江衍认命，强忍瞌睡背起了生物。

　　早自习五十分钟，冗长乏味，许桥看见前面的两人交替着在鸡吃米，低头时江衍的翘着的呆毛总是动起来，许桥低头笑了笑。
　　周围此起彼伏的背书声与默读声虽然嘈杂但却安稳，是最管用的催眠声，不一会儿江衍和安景阳就趴了下去。
　　许桥戳了戳江衍的背，这是江衍安排给许桥的兼职——督促他学习。
　　江衍醒来后一拳捶在安景阳胳膊上，安景阳猛的抬头，假装摸了摸额头，立马看起了桌上的书，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像从没打过瞌睡的样子。
　　江衍在旁边憋笑，安景阳真是装X大王，他和安景阳高一就认识了，是很好的朋友，但他这装X的毛病真是有增无减。
　　好不容易熬过了早自习，郝仁拿着书离开的一瞬间，班里倒下了大半。
　　江衍环顾四周，只有许桥坐得笔直的在看书，低垂的丹凤眼显得人有些许高冷，江衍知道他并不是这样的。
　　“不累？”江衍看着坐得板正的许桥，又忍不住吐槽：“你是钢铁做的吗？”
　　许桥笑了笑，乖巧的摇了摇头。
　　江衍撅了撅嘴，留下一脸疑惑，转身趴在了桌子上。

　　看着眼前的卷子，满目熟悉却又令人厌恶的公式，许桥轻轻拍了拍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他其实很想撂下卷子不干了，他很想把桌子上的书都塞进垃圾桶，他很想肆意的在课堂上睡觉，但他更想未来有更多机会能掌控在自己手上。
　　想要的太多了，不想要的也太多了，只有抓住现在的机会，才有资格博弈明天。

　　开学快半个月了，学习和生活都开始步入正轨了，许桥慢慢适应了班级的氛围，依旧和以前一样，有时吵吵嚷嚷，有时欢声笑语，但步入高二的压力也是无处遁藏。
　　欢声笑语后总会有拧着眉的脸，也常常能听到唉声叹气。

　　江衍经常在下午课间的时候跟着安景阳打球，为的不是别的，就是为了能解身高的苦，他和许桥同年出生，没差几个月，看着现在比他高出一截，又壮了许多的许桥，江衍心里不是味儿。
　　但他球技又一般，平时安景阳会带着他玩，关键时刻总是无情的把他踢出局。
　　下课后，江衍抱着篮球，拍了拍正在认真看书的许桥，脸上是满满的骄傲窃喜的小表情。
　　“我去打球了。”
　　许桥听着某人尾音上扬的话，装作没有反应。
　　“哦。知道了。”说完又低下头，白净修长的手指玩着手里的笔。
　　江衍看着许桥装模作样，在他打理的干净整齐的头发上泄愤似的抹了一把，不算长的头发没有什么变化。
　　许桥任凭江衍手上的动作，听到江某“切”了一声后，拍着篮球出去了。

　　“桥儿，打会儿球呗！”一道洪亮的声音想起。
　　安景阳站在许桥旁边，摆弄着头上的橙色发带，高大挺拔的身材穿着一声黑色球服。
　　许桥犹豫了一下，直接被安景阳拉了起来，搂着肩膀往外走。
　　“好久没玩了，今天玩一次嘛，是兄弟就给我个面子。”许桥打球不仅球技不拉胯，配合好，废话也很少，安景阳逮住机会可不能放手。
　　许桥笑着答应，既然都被拉了出来哪有回去的道理，偶尔打打也不碍事。

　　外面的阳光已经温和起来了，不过分刺眼又保存着余温，路上的树和草还算翠绿，夏天最后的余热还在燃烧。

　　安景阳一路上不时发出洪亮的笑声，和许桥说着最近的趣事，许桥只言片语的回着，更多是在听着，只有安景阳在那滔滔不绝。
　　安景阳感没有感到被冷落，他和许桥的熟识是因为江衍，在此之前从不敢打扰这位沉默寡言的学霸，每天只能看到他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学习，是真高冷学霸。
　　认识后，除了话少，其他都和表面所见都不相符合。

　　到了球场后，十几个场地几乎没有空下来的，整个球场充斥着砰砰的篮球声和激情的喊叫声，许桥迎着正西下的阳光穿梭在充满激情的球场上，少年挺直身板，向着阳光的方向走去。

　　到了老地方时，江衍和林轩、刘文已经玩了起来。
　　林轩是班长，刘文是学委，安景阳是体委，这样的组合有时让他们自己都苦笑不得。
　　不明所以，不知所故，为什么他们几个偏偏聚在一起。

　　安景阳向他们喊了一声，声音在热闹的球场上依旧引人注目。
　　“看我给你们把谁带来了！”安景阳一脸骄傲。
　　他们三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看过来。
　　许桥穿着一身严严实实的校服站在安景阳旁边。
　　“来了，桥儿。”刘文还处于热身的状态，手上一边拍着篮球一边粗声粗气地问。
　　林轩扶了扶眼镜，嘴又开始不听使唤了，“呦呦呦 这不是我们大学霸嘛！您也下来了。”
　　高二一班里林轩是最会怼人的，好不容易抓住能怼许桥的机会，自然要好好发挥一番。
　　许桥笑了笑，作回应。

　　看着前面站着的那个人，校服绑在清瘦的腰上，微长的头发遮住了皱着的眉头，许桥看着江衍，脸上一直挂着笑。
　　走过去后，略显不自然的站到江衍旁边。
　　“来了。”江衍小声说道。
　　“嗯。”许桥点了点头。

　　许桥心中暗自庆幸，乖乖站在江衍旁边，一脸冷静。

　　但是喜欢是藏不住的，你眼里的光就是背叛你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