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缘（上部&下部）》洪把兔

7、七

　　出门没多远就找到妹妹和青菀，两人正流连于一个地摊前。项泉也凑上去看，一位身穿绿衣的小姑娘在地上摆了一幅葛布，上面堆了些织锦丝绸质地的长卷。他随手打开几幅，有些是诗卷，有些是画卷，材质上乘，显然都是真品。青菀已将一幅绢拿在手上，面露喜悦之色，项泉一时好奇凑上去看，上面录了完整一首乐谱。他不擅琴箫，却也通音律，一眼就识得是流行于春秋的一首古曲，不觉来了兴趣，打量面前这位姑娘，看年纪与项澜不相上下，身上衣服虽粗陋，但双眸顾盼灵动，眉宇间自带愁容，不禁问道：“这些东西，你从哪里弄来？”
　　“都是家藏旧物。”小姑娘冲项泉深施一礼，“公子若有中意，不妨挑选一二。”
　　“既是家藏，为何拿出来卖呢？”
　　姑娘笑笑，脸上现出无奈：“能藏的为何要卖，能卖的自然不可藏。”一句话说得三人都若有所思。自秦二世元年陈胜起兵，多少人毁家败业，其中不乏世代钟鸣鼎食的公卿世大夫，项泉心下了然。青菀问了价钱，买下这张乐谱。姑娘收钱道声谢，俯身整理剩下的丝锦，忽然瞥见项泉腰中宝剑，惊讶地一怔，旋即抬头看着他，目光中充满惊异之色。项泉将手指放在唇间，示意那姑娘禁声，然后转身离去。青菀跟上去，很是奇怪，正想问他剑上有何玄机，就见澜儿从项泉背着的手中抽出玉箫，欢快地叫道：“哥，怎么在你手里？”
　　项泉也不答，只将心中的得意稍加抑制，脸上还是一本正经，“喜欢就拿去玩吧。”犹自背着手踱开步去。剩下项澜惊喜无限，想了想把箫往青菀手上一递：“还是姐姐拿着吧。虽然不是你喜欢的，我看还能凑合用，以后有好的再换。”说完快步去追哥哥。
　　青菀轻抚着温温软玉，望着项泉悠闲的背影，抿唇一笑。掏出绢帕，珍重地包好，紧紧地攥了，快走几步赶了上去。
　　等项澜明白是哥哥把箫买下后，十分高兴，嘴上却说：“哥，你买了箫，姐姐买了乐谱，我却连毛雉子都吃不上，不大公平吧！”
　　项泉道：“那依你之意，又该如之奈何呢？”
　　项澜仰起脸，端起架子，故意拉长了声道：“听——某人说，要请我去全城最好的酒肆，果——有此事？”
　　项泉也故做认真道：“确有此事。”
　　“那酒肆何在？”
　　“前面不远就是，请公主移驾。”
　　“嗯，好吧，我也饿了，就请头前带路吧。”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项泉仍绷着脸，还屈身行了个礼，“遵旨。”说完竟真的头前带路了。项澜冲青菀挤挤眼，小声道：“这个马夫当得还挺上瘾。”说完两人咯咯笑出了声。
　　项泉说的没错，那酒肆真的不远，三人走了片刻就到了。酒肆不大，里面人也不多。一个店伙计上来招呼他们进去。项澜进门前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门楣上挂着一块木牌，写着：扶风酒肆。项泉对这里并不陌生，一进来就问：“楼上的位子还有吗？”
　　“对不住，这位公子，楼上位子都有客了，您看楼下能将就吗？”伙计伸手往里让，项泉一皱眉：“太吵了，我记得你们这里原先挺大的，怎么……”
　　“这位公子爷，如今生意不好做，老板关了一半店面，赁出去了。公子多担待些个吧。”项泉这才发现，果然屋子比印象中小了许多，眉头皱的更紧。
　　“您看这边怎样？”伙计殷勤地指着西墙一张榻，虽然四边都隔着竹帘，可项泉仍摇头不满意，伙计面露难色，青菀却道：“我看这里挺好，澜儿走累了，往别处恐怕还不如呢。”说完掀帘上榻。
　　三人坐定，伙计立刻送上两碟小菜，奉上茶单。项泉也不看，直接问道：“走的口渴了，可有解渴之物？”
　　“小店有‘风露茶’。”项泉看看项澜，项澜摇头，“有点苦，不好，还有别的吗？”
　　“梨汤行吗？那个是甜的。”项泉摇头，表示不爱吃梨。
　　“这~~~~~~~”伙计犯难，今天算遇上难伺候的主儿了。
　　“有乌梅露吗？”青菀插言。
　　“乌梅倒是现成，只是这露……”
　　“既然现成，何不做来？”项泉道。伙计知道再说个“不”字，眼前客人很可能起身就走了，连忙应承：“行，行，就给您做。”
　　项泉拿过菜单，发现品种也不如以前多了，兴致更加索然。也难怪，像这样规模的酒肆，秦二世以前遍地皆是，那时是吃什么有什么，如今是有什么吃什么，估计再打几年仗就变成要什么没什么了。伙计仍十分殷勤，一直陪着笑脸，包涵啊，担待啊说了大半车，弄得项泉不忍发作，只问道：“你们有鱼吗？”
　　伙计乐了，“您有口福，店里刚进了几尾鲈鱼，公子要不要试试？”
　　项泉问：“都怎么做？”
　　“无非蒸或烧嘛。”
　　“乳酿会吗？”
　　“嗯？怎么……怎么酿？”伙计头回听说，新鲜得眼瞪老大。
　　项泉知他不懂，无心解释，“算了，蒸一条吧。”
　　“好咧！”伙计卖出一条鱼，十分高兴，嘴上更不闲着，“小店的招牌就是蒸鱼，您吃了绝不后悔。就是功夫长些，您要等些时候。”
　　项泉把菜单递与妹妹，澜儿点了几样跟青菀都爱吃的，幸好都有，十分欣慰。项泉本意是想领着妹妹好好开心一回，没想到市面如此萧条，连往日车马盈门的“扶风酒肆”都这么冷清，生怕扫了澜儿的兴，而妹妹并不在乎，只要哥哥能带她出来玩，不在宫里憋闷着，吃什么都无所谓，项泉这才把心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