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缘（上部&下部）》洪把兔

27、二十七

　　项泉仍昏迷着，想想医官说的也有些道理，不然千头万绪的军情，他又怎么能安心静养？于是遣退众人，自己在屏风外置了张榻，打算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了。她和衣躺下，虽然累了一天，但心里惦记着项泉，隔不久起来看看，迷迷糊糊怎么也睡不踏实。
　　天刚蒙蒙亮，她被殿外一阵窃窃低语吵醒。凝神静听片刻，是守殿的两个侍女低声商量着什么，于是起来开门出去。大家见她来了都闭了嘴。她这才看见，屋里还站着董兴。
　　“董将军，怎么了？”一大早迫不急待出现在这里，她直觉不是好事。董兴道：“我想看看世子殿下怎么样了。”
　　“是不是彭越又？”青菀神色紧张。果然，董兴立刻变得一脸严竣：“前哨探知，彭越大军全军整队，估计是又要开战了。”
　　“真有些誓不罢休了，这个彭越好心急啊！”青菀愁然，世子一夜未醒，怎么可能再上战场！董兴更为难，彭越能不心急吗？本来他们是志在必得，两击不胜已经大大出了意料，今日再战，必会吸取前两次教训，攻防结合如铁桶一个。而我们呢，薛昌已经阵亡，军心士气大受影响，如果项泉再缺阵……
　　“可是殿下半夜开始发烧，一直昏迷不醒，怎么办呢？”
　　董兴想了想也无计可施，最后只好一顿脚：“也罢，就由我协从王崇将军通力配合，死也要保住城池！”
　　“也只能如此了！”青菀知道大部分将士都不知项泉受伤的事，所以就算他可以起身，以目前的精神状态出现在大家面前，那非穿帮不可。
　　“还是不行！”董兴突然想起什么：“这么关键的时刻，而世子殿下不能出战，我又该编什么样圆满的理由骗过众人耳目呢？”
　　青菀想想也是，开始犯了愁。她下意地看看其余侍女，她们更是没有主意，一下子都沉默了。就听殿内仿佛有声响，青菀最先听到，跑了进去。
　　果然，项泉不知何时醒了，挣扎着想坐起来，不小心把几上的药碗打翻在地。
　　“谢天谢地，你可醒了。”明知此刻他虚弱之极，但不知怎的，见他醒过来仍觉得有了依靠。
　　项泉看着她，忽然笑了：“你不生我气了？”
　　她这才想起昨天的事，一哂道：“你不说我都忘了，眼下什么情势，我可顾不上跟你见外，至于你怎么看我，那就不清楚了。”
　　“那好，我也不见外了！”说着冲她伸出手，“扶我起来！”
　　青菀上去扶他，费了好大劲才帮他坐起来，可是项泉连连摇头：“我让你扶我起床！”
　　“你想干什么！”她惊讶道。可能声音大了些，被门外董兴听见，得知项泉已醒，顾不得通报闪身进来，“属下参见世子殿下。”
　　项泉并不意外：“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青菀，帮我束甲！”
　　“这怎么可以！”董兴跟青菀几乎同时惊呼。刚才扶着他的时候，能明显感觉他身上的热度。这样的身体坐起来都困难，束甲出战，这不是开玩笑吗？
　　项泉对于能否承担铠甲的重量，心里也没底。可形势逼得人走投无路，不行也得行了。他没力气跟他们辩驳，以命令的口吻说道：“董兴将军，牵我的马来，门口等候。青菀，帮我把甲穿上！”
　　董兴知道世子的脾气，命令下了就没商量余地。只得道声“遵令”，出门而去。青菀还在犹豫，项泉不耐烦了，“刚还说不见外呢，现在怎么啦，穿个甲很难吗？”
　　“可是你，你的伤……”
　　“我下令从不说第二遍，你不干我只好自己来了。”说着，一咬牙站了起来，身子一阵发虚，青菀叹口气上前扶住，“你最好照照镜子，像你现在的脸色，往众人面前一站，大家就心知肚明了。”
　　项泉不用照都知道，脸上颜色估计也就比死人强些。他看着青菀声音低沉却坚定地说：“你放心，一时半刻我还死不了。就算是死，也要选择战死，而不是躺在这里等死……你不帮我没关系”他一指殿外：“我可以让她们给我穿。”
　　青菀咬着嘴唇，终于明白，此人若下了决心，纵是牛拉马拽也不会回头了。她默默走到挂甲的木架旁，伸手去摸黑色的甲片，“好凉啊！”可能是看多了刀光剑影，这毫无生命的金属透出的冰冷直穿骨髓。她取来，比想象的要重得多，只能抱在怀里。走到项泉身边，担心地看着他，这么冰冷沉重的家伙，他能承受吗？
　　项泉伸出两臂，她轻柔地将铠甲披在他身上，能感觉他轻轻颤抖了一下，她的心于是也一抖。项泉鼓励地冲她笑笑，轻声道：“有点沉，是吧。”青菀用一块软布垫了他的伤处，然后才将前后两片的带子束紧，轻轻打个结。
　　搀扶他出了东配殿，往大门走去。路过庭院，项泉见满院鲜花锦簇，一团团杜鹃娇艳可人，忍不住折了两枝。
　　大门外，董兴早已相候，服侍他上了马。青菀恋恋不舍地看着他，项泉将杜鹃递与她，装出一副轻松样子，微笑道：“把花给澜儿，好好照顾她，告诉她我一会儿就回来。”
　　望着他打马远去的背影，青菀一颗心中揪结在一起。她拼命按下一堆的胡思乱想，回到空荡荡的行馆，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神思都恍惚了。瞥见手中的花，想起项泉嘱咐照看好澜儿，这才亦步亦趋向后院寝殿走去。
　　边走边好生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可是他们家的人质，性命随时不保的阶下之囚。”一想到囚犯，不由看看自己，“我恐怕是天下最自由的囚犯了，况且他曾向我保证过，一旦失守会保我性命的。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青菀对此深信不疑，可同时又感叹，“我们非亲非故，又是敌对关系，人家凭什么这样对我？反倒是父亲，为了逃命可以连自己和弟弟一起推下车，父亲眼里只有千秋大业，她算什么。如今更好了，派彭越抄西楚的后路，就没想过人家如果拿我跟娘相要挟怎么办？”
　　想到这她忽然停住了，一拍脑袋，“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一把抓住身边路过的侍女，急急道：“快，给我套辆车来。”
　　侍女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问：“公主，要逃是吗？”
　　“不是，我要出去。”
　　因为怕敌人随时破城，所以马车都是现成套好的，只是赶车的仆人自那天上战场就再没回来，青菀只好自己执鞭，冲余下的人叮嘱道：“你们关好大门，保护好公主！还有，别忘了把世子折的花送给她。我去去就回。”说完扬鞭驾车赶往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