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缘（上部&下部）》洪把兔

23、二十三

　　但也正如项泉所担心，彭越能给他三天时间吗？天还没亮，就听一通鼓响，汉军又攻来了。
　　青菀倚着殿门，看着天，碧空如洗，洁净得一丝云也不见。看着地，满院姹紫嫣红，百花争艳。这原本该是多么舒心的一个早晨。可是远处的喊杀盖过了小鸟的鸣叫，一阵阵血腥冲散了满院的花香，连太阳都显得不那么明亮了。
　　又是一阵厮杀之声传过来，还伴着刀剑碰撞的响动。青菀怕吵到澜儿，退回来将殿门轻轻关了。项泉说的不实际，天太热，无法挂帘子，他们只能把门窗关上，但喊杀声透过门缝窗缝，依然能传进来。
　　项澜一直高烧，昏昏沉沉的，一阵清醒一阵迷糊。吃下去的药没多久就吐出大半，青菀只得向厨下要了冰块，敷在她头上。又不停沾了冰水给她擦身，还是没多大作用。医官也没办法了，药吃不下去，只能靠自身来抵挡。渠大叔急得直转圈。
　　这时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整个大殿都跟着颤了一下。没等搞明白接着又是一声。青菀紧张地看着项渠。项渠有经验，已经辨出这是冲车撞城门的声音。
　　“咚——咚——咚”一声紧似一声，撞得人心烦意乱。
　　“大叔，您老去看看怎么回事！实在不行，我们，我们……”青菀有些说不下去了，看看一直昏睡的澜儿。“如果城门失守，敌人冲进来，她可怎么办呐？”
　　项渠毕竟有些年纪了，还稳得住，安慰道：“我这就出去看看，公主别担心。”
　　项渠一走，青菀更没底了，殿里只剩下七八个侍女，都大瞪着眼看她。她明白眼下不能慌，于是招呼大家到前殿，吩咐道：“去找几件百姓的衣服，看哪能弄辆车来，再把澜儿公主的药包来给我，等到实在不行的时候都听我指挥，咱们改装趁乱往出跑。”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这个说：“到时候四处都是汉军，我们往哪跑呢？”那个讲：“要不要扮成男的啊，汉军要是看见我们这么多女的，不起疑心也得起色心。”
　　青菀道：“你说的很对，不光要扮成男的，还要扮成不同年纪的，需要不少东西，你们快去找吧。”
　　众人得令，一哄而散，满殿乱翻起来，弄得东摔一个盆，西砸一个罐的。
　　“轻点！”青菀喝道：“吵醒澜儿，我有你们好看！”众侍女吓得这才轻手轻脚。青菀坐在榻上，看着大家忙和心里反而不慌了，不就是逃命吗？在她一生中，这已不算新鲜了。只是，在家时要逃，跑到敌人这方也要逃，真不知自己算哪头的，想到这她竟然笑了出来，“这日子混的，真是够滑稽！”
　　等大家把东西凑差不多了，渠大叔也没回来。她有点担心，派一名侍女去看看，侍女竟吓得软在地上，说什么也不敢出大门一步。青菀没办法，吩咐大家看好澜儿，自己一人出得行馆。
　　就见大街上老百姓四下逃窜，人喊马嘶乱做一团。能听到两军交锋的叫喊声，而且就在不远处，“难道彭越杀进来了？！”青菀心里一凉。想找个人问问，可是一连拦了几个，都不等她问完就吓得逃走了。正着急，忽然看见渠大叔远远跑过来，手里拎着一把大刀。
　　“大叔！”青菀叫了一声，渠大叔没听见，眼看要跑过了，她奋力抓住项渠的衣襟，项渠这才看见她。
　　“你怎么跑出来了，太危险了！”
　　“大叔，发生什么事了？”
　　“西门被撞开了，王将军领着人去阻击，敌人太多，顶不住啊！世子也去了，我也要去！”
　　“大叔！”青菀本想说：“您一把年纪，怎么杀得过汉军啊！”可是眼下情势，搁谁也不可能坐视不理，于是改口道：“您多保重！”
　　“照顾好澜儿，我去了！”渠大叔拎着大刀跑远了，青菀真想也到西门去站在项泉身边。她情不自禁冲着项渠去的方向跑了几步，可是一想自己手无寸铁，还有澜儿！她停了下来。
　　回到行馆，她把所有仆人召集到前厅，对大家说：“西门破了，世子正与汉军苦战。有想逃命的就快走。”话一出口，尽管有年纪小的抖如筛糠，竟没一人动地方。
　　不知谁喊了一句：“城丢了，我们还能活吗？不如跟渠大叔学，抄家伙跟他们拼了！”众人纷纷叫好，青菀一时竟也豪情顿增，大声道：“既然这样，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想去的都去吧，剩下的跟我守寝殿去！”
　　大伙一通忙乱，各人翻找着称手的家伙，好在连年打仗，武器还是随手可得的。不多时人人握把利刃开大门涌了出去。只有几个弱小的侍女留下来，空空的行馆就剩下她们几个。青菀命令将大门关紧，带着大家回到寝殿。
　　转到后殿，突然看见澜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此刻正坐起来，紧咬着牙，一手捂着腰间的创口，一手颤颤地，向不远处的几案够去。青菀惊叫一声：“你这是干什么！？”
　　“把，把剑给我！”项澜喘着气说道。
　　几案上放着项澜卸下的那身甲，旁边是那柄剑。青菀赶忙拿过来递给她。“你不好好躺着，要它做什么？就是真冲进来几个，你还能挥剑跟他们拼命不成？”
　　项澜抬起虚弱的手臂，缓缓拔着剑，剑身与剑鞘相碰，发出“咝咝”的轻响。拔到一半，项澜停住了，定定看着剑身，说道：“我是拼不过他们，却可以用这把剑结果了我自己。”
　　“不能！”青菀吓得大叫一声。
　　“为什么不能？”
　　“他们只想要下邳，不想要你的命，你——”
　　“我——”项澜打断她的话，抬头看着青菀，目光突然变得清冷逼人，让青菀觉得一股寒气钻入心头。就听她斩钉截铁地说：“我绝不能做你们汉军的人质！因为，因为你爹不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