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缘（上部&下部）》洪把兔

21、二十一

　　项泉出前厅向后面偏殿走去。寝殿让给了澜儿，他吩咐人将东偏殿收拾一下搬了过去。苦战一天人困马乏，他很想躺下来歇歇，但是惦记着妹妹的伤势，还有青菀的情绪，他还是先往寝殿走去。
　　进了殿门，渠大叔和青菀迎了上去。听了一天的喊杀，也揪了一天的心。直看见项泉进来他们一颗心才落地。
　　“你们还好吧！”看见两人都是一脸愁容，项泉关切地问。
　　“我挺好的，你累了一天就别为我们操心了。”青菀回答。
　　“澜儿怎么样？”项泉继续问。
　　“她——她也挺好。”但青菀撒谎的本事实在太差，就这瞬间的犹豫，项泉已经明了。他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摸摸妹妹的额头，感觉比前时要热得多。只见澜儿闭着眼，先前惨白的脸变得潮红。旁边小几上放着一碗药，已经凉了。
　　“怎么不吃？”他问。
　　“是……”渠大叔刚要回答，青菀使劲看他两眼，渠大叔不再说下去，青菀接了过来：“是这样，她担了一整天的心，好容易睡着了。我们不忍叫醒她。”
　　项泉一皱眉：“不吃药怎么退烧？渠大叔，拿去热了。”
　　“嗯……”床上的澜儿听见响动，哼了一声，半睁开眼睛，看清是哥哥来了，又闭上了。项泉连忙将声音放轻，歉意道：“是不是我们把你吵醒了？”
　　“你老是这样”澜儿不满意地咕哝一句：“人家吃的时候不给吃，人家睡的时候又不让睡。”
　　“抱歉，抱歉！”项泉赶忙站起来，拉了青菀就往外走。渠大叔捧着药碗也跟出来。
　　来到前殿，项泉往榻上一坐，突然板起脸来，说道：“澜儿她到底怎么样了，你们给我说实话。”
　　“她挺好啊！就是有点发烧。”青菀道。
　　“行啦，你们俩使什么眼色，当我没看见。还有渠大叔，小时候我们只要一生病，你宁可误了吃饭，也不会误了给我们吃药的。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这——”项渠看看手里端的药碗，知道骗不过去了，看了青菀一眼道：“青菀公主是怕你担心，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外面厮杀了一天，澜儿公主听见动静，担惊受怕，吃了几回药都吐了。”
　　项泉听罢，脸色大变，一瞪眼，“怎不早说？这还叫没什么？！”吓得渠大叔赶忙跪下，“殿下息怒，您在前面浴血杀敌，就不要再为我们操心了。”
　　渠大叔自幼照顾他，两人虽是主仆，情份不比别人，项泉连忙亲自上前搀起他，语气也和缓了，“你们也是一番好意，原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把殿门关了，再多找些帘子挂上，不要让澜儿听到外面动静。”说到这里，他忽然叹口气。眼下正值五月，满院鲜花盛开，香味阵阵吹来，沁人心脾。可是帘子一挂，就把妹妹与这些都隔开了。到时大殿里又黑又静，澜儿该有多寂寞和无聊。于是又道：“把我的侍女全派去，屋里不能少了人。吩咐厨下，公主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不许说办不来。还有，到院子里将各色花都剪些插瓶里，每天换新的。”
　　他每说一句，项渠就点一下头，可脸上却是越来越为难的表情。
　　“怎么了？办起来有困难是吗？”项泉问。
　　“当，当然不是。只是我想，大热的天，挂着帘子也不是办法。还是派人把两位公主送回彭城最稳妥吧。”
　　“回去？”青菀一听，立刻心思翻转。回去当然最好，特别是澜儿，这里实在不适合休养。但若说让项泉身处危险，她却远远离开……这万万不能！
　　好在项泉断然拒绝：“这不行，澜儿伤在腰上没法坐车。而且，眼下也派不出人去护送她们。”
　　“您的车子大，公主可以躺在里面。不用派兵，我亲自送她们，这样您看行吗？”
　　项泉看看青菀有些动心。青菀坚辞：“还是不妥，世子的车太抢眼，容易被盗贼看中，大叔一人恐怕难以对付。”
　　“你说的对！”项泉狠狠心道：“也罢，我派二十个人保护你们。”
　　“这……”青菀沉吟片刻，道：“送澜儿吧，我留下来。”
　　“为什么？”
　　“世子你想，现在的强盗都无法无天。王车一出，没有成百的护卫，怎么能镇住他们？眼下二十个兵怎么够呢？而你也不能再多派人了。不如换个普通的，只要够澜儿一人躺下就行，目标小些，我想有十个兵护送可能都够了。”
　　项泉觉得青菀说的有道理，其实就算按她说的办，他也不放心。如今不比往日闲逛，可以慢慢的走。一路少不了颠簸，妹妹是吃不消的。再说现在正以一当十，派一个兵都需要慎重。想到这他只得摇头，“不行啊，渠大叔，还是等过两天澜儿伤情好转再说吧。”
　　渠大叔只得点头，可是想想又觉得不行。过两天？谁知道能守几天？万一守不住，城破之时，澜儿带着伤怎么逃命呢？只有更麻烦！项泉知道他的心思，他也无计可施。说实话，能不能守住下邳他也没底。今天是关鹏大意，几乎白白送死，西楚军才得脱一难。估计以后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殿下”渠大叔欲言又止，项泉看着他，“您有话直说。”
　　“本来，打仗是大事，不该我插嘴。但是我想，咱家霸王视公主，那，那就像对自己的眼珠子，说什么也不能让公主有危险啊。现在这样子，送也不行，不送也不行。依我说呢……反正我就是这么一想，说错了，您可别生气。”
　　“你想说什么，直说好了。”
　　渠大叔鼓了鼓勇气继续说道：“该不该给霸王送个信，让他老人家像上回彭城那样，回兵解围呢？”
　　一句话说到项泉最不愿提的事上。明摆着，如果没有奇迹发生，下邳肯定是守不住的。让叔王回来又中了刘邦之计。眼看着人家布好了套，钻不钻已经由不得你了。西楚军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他愣愣看着不远处的柱子，一言不发。
　　“世子，我知道您不愿意。霸王踞守刘邦大军，撤回来于战事不利。”
　　项泉冷哼一声，心想“连大叔都能看出这里的不利，可叹我那帮将军啊！谁都不放在眼里，好像西楚军天生就是打胜仗的。眼光真连个端茶伺侯人的老家奴都不如。”
　　“可是”渠大叔继续劝着，“凡事还要多打算打算，既然都是一个‘坏’字，那就看哪边坏的少点，就往哪边靠吧！”
　　“我明白，这叫‘两害相权取其轻’，您说的有道理！”项泉觉得岂止有道理，简直金玉良言。他不给叔王送信，不光是从战事考虑，只要一想到刘邦这着两头得意的棋，他就一口气难咽。可是今天一交手，他也感到战胜彭越是不可能的。下邳不能丢，又守不住，还有澜儿……人赌一口气很容易，但能解决问题吗？他可不能像薛昌那样，光凭脑袋一热。这么多人的性命在他手里，他脑袋到热了，别人就全凉了。
　　不行！还是保住后方重要，就算因此前线失利了，只要粮草不失，都城还在，就有翻盘的机会。只是送信的兵要绕过彭越大军，得多走一天多的路程。叔王得信率兵来救，乐观估计也要三天以后。三天哪！彭越会给他三天时间吗？
　　想到这他叫过一名侍卫，“传我的令，校官以上都到前厅议事。”
　　“殿下，这，这刚散就又议啊，您也要歇歇才行呐。”渠大叔有些忧心道。
　　“唉！我想歇，彭越不让啊！青菀和澜儿就拜托您多照顾了。”说完竟然冲项渠深揖一礼。吓得老头连连摆手，“这，这，这怎么敢当。”想想不对，赶紧还礼，可是项泉人已经闪出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