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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 ...

  •   彭越以为这回能象上次一样,大败楚军,轻取下邳。不想半路杀出的伏兵让他慌了手脚。想到几番回合赢得过于轻松,楚军几乎不堪一击就弃营退兵,似乎里面有诈。再加上派去伏击的人马有去无回,于是关于这路援军就显得更为神秘。彭越不敢进逼,只能眼看着敌人进了城。他命令部队后退十里安营,派出人马四路侦察。想探明周边情势再做下一步打算。
      眼见敌军退后安营,下邳城里人人松口气。这一战西楚军损兵折将,一万人剩不到五千。加上城内留守的军队,临时征用的民夫,总算下来七千人马。
      项泉坐在行馆正殿,听着将领们汇报各路兵马损失以及城防布守情况,有些心不在焉。当一名下属问军粮该出于哪个粮仓时,他竟愣愣地看着眼前坐席,一语不发。
      下属又问一遍,仍得不到回答,与其他将领们面面相觑。副将王崇轻轻上前,低声唤道:“殿下,世子殿下。”
      “啊?”项泉回过神来。
      “陈校尉请示您,征调哪个仓库的粮食以做军粮?”
      “这……这种具体的事情,你与他们商量就是了。”项泉说完,也不等王崇反应,叫过身边一个侍卫吩咐着:“去寝殿看看,公主怎么样了。”
      “是!”侍卫退下。
      项泉看看下面坐的几位将领,苦笑笑,“还有什么,你们继续。”
      几人互相看看,都觉得再说什么,世子恐怕也听不进去了,好在重要的几件事已经处理完毕。董兴欠起身,小心地问:“殿下,澜儿公主,伤势如何啊?”
      一句话正中项泉心事,他愁眉深锁,重叹一声道:“医官对我讲,是腰部中剑,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伤口太深,血一时难以止住。”
      董兴一听,惊得从座上起来,走到中间跪下,“都怪属下办事不力,没有保护好公主,请世子殿下惩罚。”
      项泉一挥手,“事出有因,与你无关。”
      “殿下命末将保护两位公主,末将未能尽责,致使青菀公主受惊,澜儿公主受伤,罪当死!”
      “你言重了。”项泉心想,“比你罪当死的大有人在,此刻尚不知自责,你算什么。”他道:“你能在关键时刻,把握时机与方位,重创彭越大军,救我军于危急,已经将功折罪了。”
      “是公主当机立断让末将出兵的,功劳不应算在末将头上。”
      项泉当然知道是澜儿的主意,否则董兴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擅离职守。暗叹此人太忠厚,连自己给他打圆场都看不出来。只是此人太过轻敌,只留十人守护,险些酿成大祸。凭这点,若放在以往,无论功劳多大,也多少要惩罚一些的。眼下不行,大军已受重创,后面守城更为艰苦,还要指靠这些人呢。就连薛昌……
      相到这,项泉看了下面的薛昌一眼,心中气愤难平。闯下如此大祸,居然还跟没事似的。“不可以,就算为战事考虑不治他的罪,但也要提点一番,不然到死他都还以为自己冒然出兵是正确的。”
      他温言道:“此事以后再议,眼下守城要紧,望你尽心尽责,再不可出差错。”
      “谢殿下。”董兴满心感激,退回自己座位。
      项泉扫了一眼全场,说道:“该议的基本都议了,接下来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法解答,趁你们都在,拿出来大伙儿讨论讨论,帮我解解惑。”
      众将看着他,不知下面要说什么。
      “我西楚大军从来勇猛善战,攻城掠地常胜不败。今天这是……”
      “这都是刘邦太阴损,明打不过就偷袭,什么东西!”薛昌不等他说完,抢着嚷嚷起来。
      项泉一皱眉,强压怒火,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刘邦为什么让彭越来偷袭?”
      “想夺下邳呗。”
      “为什么单单是下邳而不是其它城池?”
      “因为这有军粮啊!”薛昌不以为然。项泉见他这态度,反到不生气了,甚至还笑了笑,继续问:“有军粮又怎么样,大不了一把火烧了,他们仍什么都得不到。”
      “粮草怎么能说烧就烧呢?这里是咱西楚北方的粮仓,霸王前方作战都指着呢。再说下邳后面还有彭城,都城被敌人占了去,那能成?”薛昌觉得世子今天怎么了,问这么简单的问题。王崇不安地看看董兴,两人知道项泉较上真儿了,惹怒了他,今天恐怕不能善了。
      “看来薛将军对眼下情势颇有研究。请教薛将军,假如我处在您的位置上,有敌人来犯,不管是偷袭还是明袭,我该怎么办?”
      “那还用问。”薛昌看看其他将领,言语神情颇为不屑。楚王世子在他眼中,只是个脸上绒毛都没褪净的小毛孩子,别看跟着霸王打过几仗,终究还太嫩呐,少不得教他几招,于是大刺刺道:“敌人来叫阵,我们只有出去跟他拼了,不能长他们的气焰,看咱们自己的笑话。这几年,霸王领着我们就是这么干的,要不咱们还不知猫在哪个旮旯,受那秦二世的鸟气呢。”说完哈哈大笑,没笑两声,发现满室静然,都不跟着应和,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头,只得收住,无趣地转为干咳两声。
      项泉一笑,“好,说的好!薛将军身体力行,为我的假设演示了一回。今彭越来袭,薛将军奋勇冲杀,毫无惧色。然,我军败了。在彭越重围中险些连下邳城都不能回,若不是依赖董兴校尉援救,现下我等性命是小,下邳城恐怕已经插上汉军的帅旗了。请教薛将军,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这——这胜败乃兵家常事嘛!霸王也不是每战都胜的。何况,何况咱们不是退回来了吗?”
      项泉一听,火“腾腾”往心口撞,“‘退回来’说的多轻巧,那是拿我妹妹的血换来的。再说退回来就一定守得住吗?区区七千人应对三万大军,你薛昌又不是神仙,到时城破失守,你一死了之以谢罪是吗?”
      “好个兵家常事,说的真轻松。薛将军自己也讲过,下邳是我西楚军粮之命脉,又是都城之屏障,是万万不能丢的。如今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就把刚才说的都否了,身为守将,总领全局,竟能如此的出尔反尔,真叫我长见识。”
      “说来说去,原来世子是怨我打了败仗啊。”
      副将王崇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直起身反驳:“当初,三路前锋出阵,均是有去无还。末将就劝过将军,不能硬冲。将军不听,折损兵马过半,累及我等险些一同做了彭越大军的刀下鬼。将军难道不该怨吗?”
      薛昌脖子一梗:“如此怎么办?缩在家里不出来?让那彭越笑话我们?我薛昌不受这窝囊气。”
      项泉正端起一碗茶,听这话,“啪”的将碗往几上一摔,茶水溅得到处都是。众将都是一惊,只见眼前这位少主,脸色阴沉至极,眉宇间清冷肃杀,似是强压怒火,随时都能爆发。
      “你为了争这一口气,就能至下邳于不顾,至彭城于不顾,至上千士兵性命于不顾吗?你这是拿着别人的性命,建自己的功勋。胜了,你以西楚功臣自居;败了,你一句兵家常事了之。丢下邳何妨,大不了请霸王回来收拾残局,孰不知这正中了刘邦之下怀。你想过吗?自楚汉开战已历三年,刘邦与霸王交战每战必败,上次彭城一战连家小都丢了,凭什么又能于败后再战?你们动辙就说他‘阴险、狡猾、不够光明正大’,我承认,刘邦不是君子。可打仗不讲君子行为,只论胜负成败。试问刘邦攻入我都城,我们何时打过他的南郑?他倚仗的就是这块根基!西楚虽强,只凭霸王一人之勇,我们整日东流西闯,打到哪算哪,历史上从来没有无根之军可成就大业的。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下邳以做粮仓,彭城也暂得一时苟安,刘邦即遣彭越来袭,目的昭然若揭,这是逼霸王进入两线做战之窘境,迫使我西楚无根基可保。可叹你一个统帅三军的守将,竟连这等利害都不知晓吗?只凭一时之勇,图一时之痛快,你以为彭越会竖起大拇指赞你一声‘英雄’吗?只怕不骂你一声‘蠢猪’就是客气的了。”
      这番话,听得一众人等尽皆肃然。项羽打仗,走的是明路,凭的是勇气。谁若能勇冠三军,定当受他赏识。所以部下个个拼命,从来只说“战必勇,勇则胜!”败了没关系,只要勇,也是虽败犹荣的。至于对刘邦,全军上下无不鄙夷,都认为像他那样的阴谋小人,无论如何也不能长久,战胜他只是时间问题。不想今日世子一番理论,竟多有赞同刘邦之意,众人皆不知如何做答了。
      倒是董兴还有些心智,觉得世子讲的有道理,只是大庭广众中不好明确表示支持,只得战战兢兢说一句:“请世子息怒,薛将军勇猛有目共睹,今日一战之结果也不是他情愿的。”
      “他若再是情愿的,我立将他五马分尸!”
      一句话吓得众将大气不敢出,往日项泉都是温文尔雅,从没见像今天这么大脾气,都不知怎么办好。
      这时,屏风后转出项渠,躬身来到世子身边,低声道:“殿下,听青菀公主说,澜儿公主好像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项泉冲他一点头,“您先下去,我随后到。”
      他转过来对众将道:“今天就到这吧,回去好好休息,准备迎敌吧!”说完起身就走。众将心里这个感激渠大叔呀,来的太是时候了。见世子走了,也都纷纷起身,三三两两而出。
      项泉知道自己脸色一定难看之极,所以在殿后稍做停留,略平复一下心绪,换出一副和悦表情,才缓步向寝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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