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缘（上部&下部）》洪把兔

136、一百三十六

　　当晚，一辆大车停在英昭府门口，从上面卸下几口大箱，抬箱的天兵说是奉了西王母的旨意，从芮坦府收拾出平时用的东西给项澜送过来。
　　项澜明白，娘娘打算让她常驻了，心下十分无奈。刚收拾好东西，神农氏抬脚走进她的东厢房。
　　“您怎么来了？”
　　神农在小屋里憋了一天，到晚上实在无聊，出来散散，见项澜屋里灯还亮着，信步走进来。听项澜一问，这才想起大司命的吩咐！不过他反应够敏捷，看着满屋从芮坦府端来的东西，随口道：“娘娘不放心你们两个的身体，让我回来的。”
　　项澜心想，“这倒好，全凑齐了，一个不差。”
　　神农见她面上淡淡的，以为还在生他的气，赶紧收了笑，斩钉截铁道：“你放心，这回我要再给你吃一滴药，我神农自罚永不出天庭一步。”
　　让他治病是当初答应好的，项澜根本不生他的气，见他那么诚肯还夹着小心，因笑道：“您何必紧张呢？说起药来，我到想您再惠赐些呢。”
　　“不敢不敢！”神农摆着手直往后躲，“我神农是什么样的品级？再弄那些虎狼药害你，我还能在天上混吗？”
　　“哎呀，不像您说的啦！”
　　“怎么不是？英昭说了，我要再给你吃一滴药，立时就把我轰出去。”
　　项澜心头一热，赶紧对自己说：“别晕别晕，他是怕芮坦有闪失，可不是为了你！”于是故意没好气道“他算什么？凭什么做得你我的主？”
　　“啊？”神农故作吃惊，“他都不算什么啦！澜儿姑娘，您真觉得我那些药是好吃的？”
　　“当然不是，您也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觉得全身软软的提不起精神来。您看吃些药能好吗？”
　　“哦，这个啊！”神农放心了，上去搭住项澜的脉，“我来看看……嗯，你元神受玉帝召唤，要耗掉一些元气的。再加上与体内的阳气抗衡……这就不是一般的耗损了！要固本培元，恢复往常可需要不少时日呢！这样吧，先吃几剂补药看看！这一项我还是手到擒来的。”说罢，出门给项澜整药去了。
　　这边澜儿倚着床柱等着。从早忙到现在，多有倦意，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朦胧中闻到一股药香，睁眼看见窗下桌上不知什么时候一碗药已经熬好放在那，旁边还放了一盘雪片云丝糕饼，一盘鲜果。那糕洁白中印着五色的花纹，十分好看馋人，那鲜果红中透紫，汁水饱满。
　　项澜一笑，腹中甚觉饥饿，感念神农的周到。下得床来，忽觉阵阵晕弦。想是太饿了，又加刚才睡得太不舒服，头硌在柱上也有些疼。将糕与果子吃个不剩，肚里有了东西，晕感也轻了许多。
　　这才端起那碗药，因有前几次的经历，心中尚存余悸，凝视那药液黑褐色，十分普通。伸舌头舔舔，也是苦中有甘，与自己在人间偶尔吃的药差不多，这才放心去喝。
　　将喝到一半时，突然听见一声断喝，“澜儿，你喝什么呢？”机灵一下，吓得药碗几乎脱手。定睛看，门边不知何时站立一人！满脸的惊疑，满目的焦虑。
　　“是英昭！”她惊了一跳，随即忽然笑了，“尊神这么快就能起床了。看来‘九鼎云英’真不是吹的。”说完端起碗继续喝。
　　一阵风掠过，药碗被劈手夺下，“你干什么？”项澜恼怒，心道：“你算哪门哪派的，连人家吃药都管！”
　　英昭执碗在手，晃着那半碗药厉声问道：“是不是神农给你的？”
　　“是啊！”
　　“哐当”就见他忿忿然将碗掷于地上，药汁泼出来溅到项澜的裙子。
　　“你，你想干什么？你以为吃了药就能变回去是吗？”
　　项澜见他急了，知他是误解了，反而不着急，带着玩味的口气说道：“是啊，那怎么了？”
　　“你……你不想要命了是吗？”
　　“命？我的命算什么？反正你们都不想看见我，我赶紧变回去，随了你们大家的心愿，不好吗？”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英昭不知是急的还是气得，脸通红。
　　“人话！”项澜脖子一梗成心道：“怎么，人话不好听是吗？凑合听吧，等一会儿药力上来，你想听还没了呢。”
　　这时神农闻声跑进来，看见英昭大吃一惊，“我的尊神，你怎么跑出来了？”英昭一见他，立时所有火气全冲到他身上，二话不说，一把抓住神农的领口质问：“这药是你给澜儿的？”
　　“是啊，怎么啦？”神农也是一脸不在乎，把个英昭气得半天说不上话来。
　　“你上午怎么跟我说的？”
　　“我是说过那个啥来着，可澜儿跟我要，我……”
　　“她跟你要你就给？我看你是瘾又犯了忍不住吧！你给我出去，滚出去，永远别进我的大门！”
　　“英昭！”项澜厉声怒喝，“你发什么疯！这是神农尊神给我调的补药，你搞搞清楚行吗？你以为我在寻死？我寻死也不会在你府上，在你跟前！”
　　英昭被骂得愣住了，辨不清澜儿说的是真是假。原本他躺着实在无聊，趁大司命有事出府就溜下床，想偷偷看看澜儿在做什么。轻轻走到东厢房门前，隔着门缝看见澜儿正捧着鲜果蜜饼大嚼，一口接一口不带歇气的，那一脸的陶醉，仿佛给个神仙都不换。看得英昭心念大动，好奇自问：“有这么好吃吗？回去我也要尝尝！”过了会儿澜儿吃完了，只见她满足地舔舔嘴，端起一只碗……
　　“那是什么？！”英昭感觉那绝不是茶！果然，澜儿先闻了闻，皱着眉头又伸舌头尝了尝。“难道是药？”他脑袋顿时“嗡”的一下，“一定是那神农氏！”他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于是风急火燎般冲了进去……
　　神农斜看了他一眼，撇着嘴道：“你撒手！”英昭放开他，神农抬手掸掸他那褪得看不出原色的葛布短衫，发现竟被撕破一处，心疼得直咂嘴。项澜十分不过意，上前察看撕坏的程度，歉然道：“哎呀，幸好娘娘连针线都送来了，明天天亮我给您缝缝吧。”神农故意装出十分亲热的口气道：“如此就多谢姑娘了。”
　　“这，这怎么回事？”英昭被晾在那，十分尴尬，半天才挤出一句。
　　“你还好意思问？”神农撇着嘴，爱搭不理，“不过啊，你已经很有进步了，居然还能想起问问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人家澜儿姑娘伺候您大半天，乏了，我给她调了一碗滋补安睡的药，您一句不问上来就夺，害得人家想补补都不成，您跟她有仇是吗？”
　　“啊？真，真的？”英昭脸“刷”得就红了。看着泼洒在地上的药汁，淡淡笼起一股药香，知道这回是太鲁莽了，心里直怨自己：“怎么也不问问清楚？脑袋怎么热得这么快呢？”
　　“嗨，算了算了，你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都习惯了。哈，澜儿！”
　　“澜儿！”英昭小心翼翼看着她，轻轻叫了一声，见没反应，又说道：“我，其实是担心……”
　　“出去！”项澜怒火中烧，高声一喝把个神农氏都吓了一跳。她推着英昭就往门外赶，神农刚劝得一句：“您别发火！”就被她喝止：“再说一句你也出去！”
　　“啊？好好，我不说，不说了。”神农特知趣，乖乖闭嘴，然后使劲给英昭使眼色，那意思是，“什么都别说了，先出去吧。”英昭哪懂，还在那解释。项澜也不知那来的力气，一口气把他推出门。
　　“哎，你听我说……”
　　“咣当！”房门紧闭，跟着锁被落下的声音。英昭急得在外面紧着拍，“澜儿，澜儿，你听我解释啊！我又冤枉你了，是我不对。你开开门行吗？”
　　项澜抵着门，咬着嘴唇什么话也不说。
　　英昭连拍数下，里面依旧没有动静，他颓然将手臂落下，无奈地叹气，“既然你不想听我解释，我也不勉强，天晚了，你歇着吧。”
　　项澜隔着门缝听他走远了，这才松开身子。神农依旧不敢出声，紧张地看着她。项澜一步一步走到桌边，想着这一路所受的冷遇和误解，特别那天英昭说道“人类”时的轻蔑，真让她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彻骨的冰冷，心像被撕开一样生疼，她用手捂着胸口，一时的刺痛让她站立不住，突然眼前一黑……
　　“澜儿！”神农吓了一跳，上前扶住她，手搭脉息，脉息纷乱，观其面色，面色煞白，头上虚汗津津……“你哪不舒服？”他关切地问。
　　“尊神”项澜半睁开眼无力道：“我头好疼。”说完身子一软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