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缘（上部&下部）》洪把兔

125、一百二十五

　　“澜儿！你干什么？”一声大吼，四座皆惊。
　　她停住看去，不知何时，众神的注意力已从英昭转向他们这边。神农氏瞪着大眼，一脸骇然，“你喝的是什么？是酒吗？”
　　项澜点了点头，“尊神来的正好，给我们当个见证吧。”
　　“喝不得！”神农大步上前就要抢她的碗，老君伸掌挡住：“唉——老朽正与澜儿姑娘打赌，不要挠了我们的赌局。”
　　“太上老君，你这个无耻的东西！”神农氏一张脸气成紫色，揪住衣领把他提了起来，挥拳就打，众神吓得纷纷上去劝阻。
　　项澜也想劝几句，突然觉得一股热气直撞胸口，似乎要炸了。她急忙捂着心口，觉得一颗心在狂跳！“糟糕，果然酒里有异！”她顾不上说什么，怕再停得一时半刻毒发上来就晚了，端起碗猛喝着，感觉这哪里是酒啊，简直就是溶化的铁汁，每一口都是一股强大热流，烫着五脏六腑！
　　“澜儿！”神农氏推开老君，抢步上去要夺。老君躺在地上大喊：“愿赌服输啊，澜儿姑娘，老朽可没逼你！”
　　项澜抱着酒碗，瞪着神农氏喝道：“你给我退下！”
　　神农捶胸顿足，“你不能喝酒，会要你命的！”
　　伏羲一把抓起老君，声色俱厉：“你在酒里放了什么？”老君大呼冤枉，“玉帝明鉴，老朽要是在酒里做了手脚，甘愿被你们扔进炼丹炉！再说了，澜儿姑娘有王母赐的手串，就算老朽想下毒又有何用？”
　　众神听罢也觉得有理。项澜一听酒里没毒更放心了，抱起碗继续喝，可是这次感觉又不一样了，酒水似一把火上烧红的刀，一刀一刀插入体身，没几口就支持不住了，放下碗狂咳起来。只觉无数把刀在腹中绞动，分割着她的身体。项澜咬着牙，终于明白老君之阴险，这个看似简单的赌局，真是要她的命啊！
　　“澜儿！”一声轻唤，她抬起朦胧的眼睛，看见英昭被大司命扶着，正一脸迷茫地向她走来，“你，你这是干什么？”
　　“你别过来！”她竭尽全力喊道。神农趁她不备再次伸手要夺，项澜吓得抱起碗向后退。玉帝、西王母听见这边有异，都投来关注的目光。整个廷宴成了她与老君的大赌场！
　　项澜瞟了老君一眼，发现他虽然被伏羲等推来搡去，脸上却毫不掩饰地浮出得意神情，好像在说：“没有我想得而得不到的！”
　　“你不能喝！”神农抢不到酒碗，急得毫无办法，只好耐下性子讲明原委，“别忘了你挨过陛下两击，那是至刚至阳的神功。酒性最热，喝下去遇到神功激得在你全身游走，你顶不住会死的！”
　　女娲一听，上次赌手串，好歹还有神农的解药，现下直接要人命，如何不急？抢步上前，道：“不就是游戏嘛！输了又怎样？傻孩子，干什么要拼命呀？”
　　“澜儿，你挨过陛下两击？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英昭惊愕地问。
　　“呵呵”项澜冷冷一笑，“你知道过什么？”
　　大司命怕英昭太激动，赶紧小声解释：“就是上次在这里，陛下听说芮坦元神不出位，就打了澜儿两下。”
　　“什吗？”英昭骇然，“为什么你们谁都没有告诉我？”
　　“这，这不是后来都忙着治你的伤，这些，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这是细枝末节吗？”英昭眉头紧皱，呵斥中带着恼怒。平时极少见他发火，此刻声音虽不大，也足让在场众神脊背发凉。
　　“澜儿，听话，把酒给我。”英昭柔声说着，伸着手向她走去。项澜抱着碗，睁着惊恐的眼睛一步步后退。
　　太上老君知道澜儿最在乎英昭，生怕快要到手的胜利被搅，于是干咳一声，“我说英昭，打赌有打赌的规矩，你这两天病着不知道，要不要让老朽讲讲？”
　　“太上老君！”西王母厉声道：“打赌有什么规矩？哪条规矩也没让你要人家的命！你怎么能干这种事？”
　　“哎呀！冤枉啊，一碗酒而已，老朽并不懂其中厉害呀！澜儿姑娘，既然王母发话了，算啦算啦，咱不赌了行吗？”
　　“你不懂？”神农眼中几乎要喷火了，“你精通医术你会不懂？”他一把扯下腰上鞭草用的赭鞭，“待我抽你几下，看你懂是不懂！”吓得太上老君围着柱子猛跑，边跑边喊：“陛下，您快看呐，神农尊神打人啦！”皇极殿一时大乱。玉帝又气又恼，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都住手！”突然，只听得项澜一声高喊，众神都是一愣，趁这当口，她强忍周身剧痛，大声说道：“你们不要怪太上老君了！澜儿自上天庭，给众位招来无数麻烦，心有亏欠！蒙众位宽容，对澜儿一路闯祸都不计较”说着，她看了英昭一眼，淡淡一笑，“我感激不尽！但是，欠债当还，天经地义！这是做人的根本。‘九鼎云英’于我意义重大。我今天志在与老君赌个输赢，众位就当个见证吧！”说完端起碗，把心一横，将所剩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挥手将碗掷于地上，“啪！”的一声，立时粉碎。
　　众神修行这么多年，谁也没见过这场面，一时全傻在那里。项澜只觉全身被无数快刀剔割着。她踉跄走到桌边，伸手去拿装药的玉瓶。
　　“不——”太上老君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他再没算到，有人居然可以为一场赌局把命豁出去。“九鼎云英”，那可是他的命根啊，他可不能失去！
　　“怎么？你敢抵赖？”项澜全身绯红像血染的一般，瞪着血红的眼睛，像走投无路的困兽，喷射出背水一战的决心和怒火。在场的众神见了，无不心惊！老君更是胆寒，但他仍不甘心地哼叽了一声：“那是我准备献给陛下的！”
　　“太上老君！”伏羲气得怒吼一声：“愿赌服输！明知不能赌而赌，输了又要抵赖。就算你赖回‘九鼎云英’，陛下还能要吗？你这不是把陛下也陷于不仁不义吗？”
　　玉帝明白过来，大怒：“老君，你几次三番，所作所为，真是有辱天庭！今天更甚。你这与人间的谋财害命有何区别？你，你实在不配得道成仙！”
　　老君吓抖如筛糠，知道玉帝这回真怒了，半句话也不敢再说出来。项澜拿起药瓶向英昭走去，脚下一个不稳几乎扑倒。英昭赶忙上去扶住她，只觉触手火烫，感觉她浑身都在颤抖。玉帝神功的威力他是清楚的，弱小的澜儿怎么禁受得住？他心痛不矣，恨不得代为受之。大殿上安静下来，所有眼睛都在看着他们。
　　意识开始发飘，眼前一切也时而清楚时而模糊，身上不像刚喝完时那么疼了，只是热得实在难受，所有毛孔似乎都在拼命膨胀，项澜勉强挤出点笑容，“从始至终你都看见，我没使阴谋诡计吧！这是我堂堂正正赢回来的……”
　　“你，这是何苦？” 英昭无比痛心看着她。
　　项澜将药瓶塞到他手里，“我把他送给你，不算辱没你吧……而我终于，不欠你的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内疚在英昭心头升起，“是我逼她的，这一切都是我逼的！我从来没有问过她的身世，从来也没有关心过她快不快乐。而她想尽办法也要报答我，如今更是连命都搭上了。可我对她做什么了？不是指责就是教训。英昭啊，你配吗？你于心何忍呐！”
　　“你，你实在不该为我拼了性命！！”
　　项澜按住胸口，集中起精神吐出一句：“那不更好吗？我去了，你就眼不见心不烦了。再，再说芮坦也就回来了，大家就都，都太平了！”
　　英昭觉得像有一把大手撕扯着他的胸膛，从未有过的悔恨使他脱口道：“是我错了，你别这样好吗？”项澜觉得浑身化作一股热气在飘散，推开他扶着的手，踉跄脚步向殿门口走去。英昭上前想拉住她，“你要去哪？”
　　“回家，我要回家，父王在等着我！”想到父亲，眼泪流了下来，“父王和哥哥一定很想念我，我要去看他们最后一眼！”她自叹一声，“我将不复存在！”无论在地上还是天上，她总是不断闯祸，但好在总算靠自己弥补了，就算散成青烟，也无所歉疚也无所留恋！
　　“澜——儿！”
　　“谁在呼唤我？带着绝望和悲泣！”为什么这么熟悉？撩起她百转千回的记忆，又想不起是在那里。她想寻声去找，却陡然跌进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