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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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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二更天太和殿
哀切的哭泣声像是薄雾浓云一般,弥漫笼罩着房中。
有人伏地痛哭,又有人用袖子遮住面部,掩面哭泣。在他们前方的金丝楠拔布床上,躺着位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已逝去多时的中年男子。
男子面色发青眼睛瞪得极大,像是马上从眼眶中掉落。细小的血丝成树状遍布在眼白各处,他神情扭曲惊恐,像是一幅窒息而死的样子。
就在今天晚上,大周的皇帝驾崩了。
一只遍布皱纹的手遮住了皇帝惊恐的神情,轻轻将皇帝的眼皮向下带去。那只手的主人身穿绯红色、且胸前绘着仙鹤模样补子的官服。他的头发胡子,不像年轻人那样漆黑有光泽,是灰白的、和干草一样枯槁。
内阁首辅杨鹤庭在今晚,被急召入宫。皇帝的心腹魏公公告诉他,皇帝的死讯。
杨鹤庭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帝,思绪渐渐偏远。
他还记得,好像在昨日又或者是二三十年前,就在这里,好像也是这个时候。
曾经,有个人。一个一直信任他、器重他的人在把一只小手,放到了他的手上。
那个人说。
“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的教导他。”
他当时回答说是。
“好。”
可是,这个孩子他没有教好。
这个孩子他也没有护好。
一股湿热的气息满上他的喉头和鼻腔,他的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杨鹤庭抑制住那股汹涌厚重的情绪,他用袖口擦净眼旁的泪花。
他没有时间悲伤,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
杨鹤庭看向在旁的魏公公,凝重问:“公公,陛下驾崩这事,有多少人知道?”
魏公公想了想回答:“老奴发现陛下驾崩后,就把太和殿封住。才让老奴的干儿子去请大人,现下知道陛下驾崩的人,都在这间屋子中。”
杨鹤庭神色缓和下来:“公公事情办得一贯妥帖。”
“现在陛下驾崩的消息我们要锁住,决不能让外头的人知晓。”
“还有件事,要请公公相助。“
“请公公请几个人来。”
三更天
孙府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在夜里响起,郭回迷迷糊糊醒来喊道:“谁啊?”
“老爷,宫里来人了。”
“什么?”郭回艰难的从被窝坐起,整个人耷拉地坐着问道。
“老爷,宫里来人了。老爷快些起来吧,外头公公等着呢。”
宫里来人了?郭回生锈的脑袋像是才上了油的机器,缓缓转动。他皱着张脸,努力辨认小厮说的每一个字。半响,他整个人浑身一激灵,算是彻底醒了。
待郭回好不容易穿戴整齐,他急匆匆赶到门口。夜还深,各家各户都已熄灯安歇。街上空旷安静,就连狗叫声都没有。一顶轿子静静停在他家门口,还有一位公公站在轿子旁,看样子是等他多时了。
郭回忙迎上去,客套道:”让公公久等了。“
公公没接他的话,催促道:”大人快快上轿吧,陛下等着呢。“
郭回赶忙撩起衣服下摆,要上轿。他眼角余光处像是有一物,停下动作转头看去,是顶轿子。
旁边的公公见他疑惑,解释道:“那是孙大人。”他话才说完,那轿帘就从里被撩开,露出了轿中人的面容,是兵部尚书孙成文。孙成文朝郭回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孙成文衣衫看着还算整齐,鬓边的发丝有些许凌乱。他眉毛耷拉、眼角低垂,脸上倦意盎然。他和郭回一样,都是半夜被人从被窝里叫醒的。
郭回向他行礼一礼,客套一番便上了轿。
郭回上轿后,脑海里一直反反复复地回想着,刚刚见到孙成文那一幕。
郭回是礼部尚书,他和孙成文并不相熟,他们顶多也就在处理政务时候,随意寒暄客套。陛下不喜政务,朝中大事都推给杨首辅。近几年,兴王蠢蠢欲动大肆拉拢朝臣,又与萧贵妃母族相互牵扯,结为一派。
朝中杨兴两派,一直摩擦不断。
但自杨首辅上书要彻查兴王,未果后。朝中杨兴党争,正式拉开序幕。
孙成文是兵部尚书,掌握军事部署、军官升迁。两派一直妄图拉拢,听说孙成文极其喜爱字画,萧国舅是往孙府送去不少名家字画,但都被一一退回。莫说萧贵妃的父亲萧国舅,就是杨首辅向他多次示好,孙成文也不为所动。
一直保持中立,不参与党争。
郭回为杨首辅一派,见孙成文多次拒绝杨首辅示好,他曾私下劝杨鹤庭,要不找个由头,把孙成文换下。
毕竟,他孙成文虽今日站队,又不能保证他以后不站队。要是孙成文被兴王一派拉拢,到时候岂不麻烦更大。还不如现下抢先下手,以防万一。
那时,杨鹤庭看了他一眼,捋了捋胡子,没说话。
事后,郭回明里暗里说了好多次,杨鹤庭也没答应这个想法。没有杨鹤庭的许可,郭回也不敢轻举妄动,无奈只好作罢。
摇晃的轿子忽然停住,打断了郭回的沉思。郭回刚下轿,等待的小公公就将郭孙二人向内引。在白天红墙黄瓦气势非凡的宫殿,在夜晚皎洁的月光的照耀下倒显得有些阴森。
穿过大大小的门、绕过曲曲折折的宫道,侍卫愈加严密。到了一处殿门,几位带刀侍卫正守在门前。神情肃穆,挂在腰部的大刀刀鞘泛着冷意。
孙成文和郭回进了正殿,殿中有一人等候他们多时。
那人着绯红官服七梁冠,发须花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不像个官吏,倒像个国子监授课的老学究。这个人对孙成文和郭回都不陌生,毕竟是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的杨首辅,杨鹤庭。
杨鹤庭看着他们两人。
随后,
平静地告诉了他们一个惊天消息。
“陛下驾崩了。”
一句话,像是夏夜惊雷,震的人脑袋发懵。
郭回和孙成文都瞪大眼睛,脑子一片混乱。
太突然,简直是毫无预料。
陛下正是壮年,又不是病入膏肓卧病在床的老人。怎会一夜之间,就死了呢?
谋杀!绝对是谋杀!
这是郭回的第一个想法。
杨鹤庭像是看出了郭回的疑惑,说:“据魏公公说,陛下是快申时的时候,被人发现身亡的。我后来悄悄找了温老太医看过,陛下是突然猝死。”
“是一场意外。”孙成文说。
杨鹤庭点头应和:“是意外。”
郭回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是很礼貌,但是意外就行。他最怕是有心人为求皇位,故意为之。
“现在有件事比较重要。”杨鹤庭突然转头看向郭回,“不过有个人要先向你介绍一下。”
在郭回迷茫不解的眼神中,杨鹤庭做了个手势:“这位是我的好友,我们曾一起考过试的。”
郭回顺着杨鹤庭的手势看去,他瞳孔因惊讶不由放大。
郭回看到那个和他平级的、那个被誉为清流的、那个他曾经向杨鹤庭暗示做掉的、那个孙成文,正站在杨鹤庭旁边,笑眯眯的向他打招呼。
提问:在上司面前讲了他朋友的坏话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一旁杨鹤庭的话慢悠悠的传过来:”你们之间以后可以多相处相处,增进了解再交个朋友。”
现在,郭回什么也不想,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过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杨鹤庭和孙成文是好友这事,说出去都没几个人信。
毕竟他们两个,一个沉稳冷静,一个性子跳脱,看起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孙成文饶有兴致地打量郭回生无可恋的表情,笑着说:“我听人说郭尚书对我有些误解,可是如此?”
郭回连忙摆手:“谣言谣言,实属谣言。”
孙成文这人年岁颇大,还是没个正经。在家里和自己孙子相处,都能把孙子气哭好几回,他姑娘每每都得给他收拾残局。但这前头刚哄好,这后头孩子又被弄哭了。气得他姑娘说他,年岁这么大了,都是快入土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没点大人样。
孙成文正要继续说,却被杨鹤庭打断了。
“好了,差不都就得了。还有事没说。”
郭孙两人都正色起来,杨鹤庭目光低垂:“现在皇帝还没定,”
一只飞虫在地上蜿蜒爬行,身后的虫翅顺着微风轻轻颤动,它眼睛灰蒙蒙的看不清周围,也正因为这样,他丝毫没有察觉危险向它袭来。
一片阴影笼罩着它,随后一只靴子将它碾成粉碎。
杨鹤庭将那只飞虫碾死,他抬起头,寒意摄人。
“除了兴王,无论是谁当皇帝都行。”
“就算是位幼童。”
“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