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盒饭，右手泡面》江湖冶

1、左手盒饭，右手泡面

　　1、
　　直到火车开动，白琳琳抓着张遥的手还在抖个不停。她原本只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帮妈妈到小区对面的超市买酱油，结果付钱时在妈妈塞进她羽绒服口袋里的钱包里发现了她被没收的身份证。她只记得那时脑子里一片白光，她撒腿就跑，拦住一辆车就跳上去，直奔张遥的住处。
　　张遥打开门看到气喘如牛的白琳琳先是一惊，然后一把抱住。白琳琳看到屋子里打开的行李箱问：“你要去哪儿？”
　　“我后天准备去京城，我的老师在那边给我介绍了个工作，待遇不错。”
　　“现在就去吧。我也去。”白琳琳笑嘻嘻地说。
　　张遥握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三十秒，猛地转身，无比利索地从屋子里的各个角落搜罗出要带的东西塞进箱子里。直到上了出租车，张遥才纳闷地问她：“你老抱瓶酱油干啥？”
　　白琳琳一愣，低头看看手里的酱油瓶，笑道：“我上京城打酱油的。”

　　白琳琳是在高中时认识张遥的。他们并不是一个班，但教室在同一层楼上。白琳琳常常在楼道里看见一个一脸正义的白净男生走过，直到有一天，一位同学在后面叫：“张遥！”他应了。于是，白琳琳知道了他的名字。再后来有一天张遥在走廊迎面走来时向她点头微笑示意，她的心彻底醉了。他们就这样在无数次的不期而遇中点头、微笑。
　　高中毕业，白琳琳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学习商务英语专业。就在全家人都沉浸在欢乐中时，白琳琳却并不怎么高兴。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和张遥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她多方打听，只打听到张遥好像落榜了。
　　突然有一天她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刚“喂”的一声，她差点激动地流泪。她强忍着急切的心情，假装轻描淡写地问他要去哪里。他说：“上海。”
　　“我也去上海！”白琳琳激动地破口而出。
　　电话那头张遥只轻轻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张遥是到上海的一家职业技术学校学习西餐。他常常会带着自己在课堂上做的东西给白琳琳，他们很快就确定了恋爱关系。同寝室的姑娘们都很羡慕她有个这么温柔体贴的男友。大学四年，白琳琳一直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她毕业时，张遥已经工作一年了。
　　家里面已知道她在上海找了一个男朋友，这时便催促她将他带回来给长辈看看。她爸妈刚看到张遥时对这精神的小伙子也很是满意，但当听说他是西餐厨师时，脸色一下就变了，没再说几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白琳琳送走张遥，回到家，爸妈只撂下一句话：“我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找个厨师。”
　　张遥重新返回上海工作，白琳琳也在父母的安排下有了份文员工作。父母千方百计想要让她“回心转意”，拼了老命动员所有人给她介绍对象。白琳琳亦与他们做着艰苦卓越的战斗。
　　春节张遥返回家乡，白琳琳再次安排他和家人会见，最终与失败而告终。父母甚至害怕她私奔，藏起了她的身份证、学历证，强行控制了她的工资收入。

　　要不是车厢里拥挤的不容她细细思考，否则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到底是私奔了。

　　2、
　　张遥要去工作的酒店原本是给员工安排住宿的，但这时多了一个人，他们只好在附近寻个房子租一间。没想到房租贵的出奇，他们越找越远，最后在距离酒店一个小时公交路程的地方租了一简陋的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月租八百。
　　张遥很快进入工作，白琳琳在家里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把屋子收拾的温馨舒适，渐渐的，他们的小窝也有模有样了。张遥下班回家，偶尔也从店里带来一些吃的，或者他们在家煮面等做一些简单的饭菜。他们省了又省，可还是很快没钱了。白琳琳见在京城差不多安顿下来，就寻思着找一份工作，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的，张遥也欣然同意。
　　因为没有学历证，人长得还算标致，白琳琳找到一份在公司大厅做前台接待的工作，每天穿着制服，站在那里微笑就可以了。公司、酒店、家，三个地方形成一个三角形。白琳琳每天中午就在公司里吃工作餐——盒饭。因为上下班时间不一样，有时她和张遥一天都见不上一面。张遥晚上下班时，她已经累得睡着了。早上她起来上班时，张遥还没有醒。不知不觉，两人竟然有些疏远了。一天张遥趁着过了中午饭点，在休息到她公司来看她，白琳琳除了一点错愕，竟然没有别的感触。
　　这样的日子很平淡很平淡。

　　平静的湖水总要惹来一丝涟漪。这天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外走到前台，乌拉拉手脚并用说了一通，前台的几位姑娘一个个全蒙了，试图用英语跟他说话，无奈这人不会英语，引来大厅里不少人侧目。白琳琳那时正在接一个预约电话，可一下就听出这老外说的是法语。她学习的商务英语专业要修第二外语，她学的就是法语，只因为她喜欢看法国的电影。她放下电话，微笑着用稍微有些生疏的法语询问老外。老外马上和颜悦色起来。其他的同事也都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只不过是要找事业部的安凯文安经理。
　　白琳琳打电话到安经理秘书小刘那里说明一个法国客户要见安经理，小刘激动的差点欢呼起来，连连感谢让她将这名客户送来。白琳琳隐隐只觉得自己立了功了。她带着这位名叫安德鲁的客户到安经理到事业部去，安经理已站在门口迎接，身后就是整个事业部的人，人人都笑得跟花儿一般。安经理连忙上前和安德鲁握手，小刘站在旁边无限感激地看着白琳琳，就差泪流满面了。白琳琳向秘书示意了一下，转身就走。快进电梯时，小刘追了过来叫住她，说是请她做翻译。小刘这才告诉她说，安德鲁是个十分重要的客户，到机场接机的人竟然和他错过了，安经理正大发雷霆时她的电话就来了，真是久旱甘霖。
　　她绞尽脑汁搜刮着自己学的关于法语的一切东西，也不枉费自己上了四年大学。快要下半时，安经理说要请安德鲁吃饭，问白琳琳附近有什么餐馆，白琳琳很自然就说了张遥工作的酒店。
　　席间她说去卫生间的空当还找了张遥一趟。张遥惊讶之余也很高兴，得知她是来给客户当翻译，就说要偷偷送他们一个菜。白琳琳说今晚他们一起回家。
　　她的翻译工作还算顺利，只是当涉及一些专业术语时就有些吃力。将菲利浦送到他下榻的酒店，白琳琳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今天没有丢人。
　　“今晚辛苦你了。”安凯文说。
　　白琳琳转身看着灯红酒绿下的安凯文，一天里她都在想着翻译，第一次好好的看他。只觉得他身上那种气宇轩昂又傲然独立的成熟气质与张遥完全不同。她亦很职业地微笑道：“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是哪个部门的？”安凯文又问。
　　“前台。”
　　“菲利浦走之前你就到事业部做翻译吧，明天会跟人事部打招呼的。这期间的工资我向财务部争取一下。”
　　“谢谢安经理。”
　　“你住在哪儿，我开车送你好了。”
　　白琳琳连忙说：“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您路上小心。”安凯文点点头开车离去。

　　3、
　　公司终于与菲利浦签订了合同，这一个单子就够公司吃上半年，整个事业部的人差点乐疯了。白琳琳也拿到了五千块的红包，也乐得底朝天。安凯文晋升了事业部副部长，白琳琳也因为这次立了功被调到了秘书科。工资也由原先的一千三直直翻了将近一倍。
　　当她和张遥的物质生活变好时，她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越老越疏远了。两人常常说不上几句话，更多的是沉默。而张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甚至有些躲她的意思。与此同时，她同安凯文接触的机会倒是越来越多了。
　　安凯文无意有意向她流露出的感情在她心中逐渐堆积成型，慢慢得大到让她感到害怕。好在安凯文并没有明确的表示。她因为对张遥的愧疚而对他越发殷勤，可她越殷勤张遥就越躲着她。
　　公司里一连好两天没有见到安凯文，白琳琳就莫名的焦躁起来。得知他出差了，就又希望她能给自己打来电话。
　　她觉得自己正在被两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即痛苦又委屈。因此张遥的种种微妙地情绪变化，她已无力再去追究。
　　自从来到京城，她就努力克制自己不再去想现在家里怎么样了。现在她好想回家，被父母关在家里，去跟不同的人相亲，忘记那两个拉扯自己的人。所以当张遥说他要到青岛培训一个月时，白琳琳并不感到怎么痛苦。

　　周末她正在家百无聊赖时，突然有人敲门。她第一想到的是会不会是张遥放弃培训回来了，打开门只见站在外面的是安凯文。
　　她本该笑着把他请进来，一边说着：“安经理，你怎么来了。”可不知怎地，她什么也还说不出来，笑不出来。她推开门让他进来，安凯文也什么没有说只默默地走进来，坐进那张有些塌陷的沙发。白琳琳倒了杯白开水给他端了过来，在他对面坐下。她望着他，仿佛望着自己痛苦地根源。可他脸上自始至终的淡然让她觉得不公平。为何只有她痛苦？
　　“吃午饭了吗？”安凯文喝了口水，依旧问得轻描淡写。
　　“没有。”
　　“我也没有吃。”
　　“那就出去吃吧！”白琳琳没好气地说。
　　“在家里吃吧。”
　　“家里只有泡面。”
　　“那就吃煮泡面。”
　　白琳琳没再争辩，走到厨房煮面。安凯文跟在她身后，欣赏着她的一举一动。
　　“琳琳。”安凯文唤道。锅里的水发出滋滋地声音，白琳琳一愣，没有应他。安凯文继续道：“你说，我们怎么办呢？”
　　“你吃饭你就走吧！”白琳琳猛地回身，眼中又怨又恨。
　　安凯文轻轻叹息一声，走过去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可惜这还不够，他将自己的唇印在她的唇上，与她纠缠着。
　　白琳琳推开他，哭道：“你走吧，我不能再错了，我不能对不起张遥。”安凯文还是死死搂着她，吻着她的头发说：“你没错，我们都没错。”白琳琳从他怀中挣脱开，他抓着她的手臂，强迫她看着自己：“我们都还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你何苦要折磨自己，又折磨我呢？”
　　是啊，何苦呢？白琳琳拉下他的手，冷笑了一下说：“你走吧。”

　　4、
　　张遥回来之前，白家父母不知道怎么找到京城来了。进到女儿先是抱头痛哭，接着又是一顿责骂，最后拉着女儿就上了回家的火车。
　　见到阔别一年多的父母，白琳琳是高兴地，她没有做任何挣扎就随父母回家了。她想这也算是天随人愿了吧。她宁愿这样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任人摆布。父母只道她有心事，无论是工作还是相亲都不逼她，只要她在家里呆着就行。
　　一日她上网时，无意间通过一个半生不熟的朋友的博客进入了另一个人的博客。那里面只有两篇日志和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两篇日志都只说了些暧昧不清的话语，大约是自己爱上了一个女孩，却不想辜负另一个女孩。
　　白琳琳心中一震。那种口气跟张遥太过想象。那张逆光的照片上有一高一矮两个短发的人。她隐隐想起张遥工作的酒店有个做西点的女孩，名叫乔倩，一头短发，看起来十分干练，甚至是刻薄。两篇日志一篇发表在张遥在青岛时，一篇在这之前。她盯着电脑那张照片发了半天呆，突然大笑起来——他们是傻。都爱上了别人却都不想辜负彼此，宁愿自己痛苦。
　　如果，如果她的父母没有找到她，他们会不会继续这样痛苦下去。如果她没有逃走，他们会不会就这样痛苦着过一辈子，同时也让另外两个人痛苦着？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张遥的号码。电话那头张遥急切的声音传来，仿佛让这寂寥的秋日突然温暖起来：“琳琳！”
　　“张遥，祝你们幸福。”白琳琳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轻快地说。
　　“……谢谢，你也是。”张遥最后说。

　　饭桌上，白妈妈看女儿心情格外的好，小心翼翼地说：“明天陪你张阿姨见一个小伙子吧。”
　　“不要。”
　　“去看看嘛，说不定就对上眼了呢。”白妈妈使劲向她爸使眼色。
　　“就是。”白爸爸吐出两个字。
　　“说那小伙子在京城工作呢，还是个大公司的部长呢。”
　　“不去。”白琳琳喝着粥说。
　　“那小伙叫什么来着。”白爸爸假装问道。
　　“好像叫安凯文，多好的名字啊！”
　　白琳琳呛了一口粥，不可思议地看着二老。
　　“不去算了，吃晚饭我就让你张阿姨回了人家。”
　　“去的去的。”白琳琳连连点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