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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鸽与乌鸦12 ...

  •   我在做出“投喂”这一举动的时候,其实压根就没往深里想,只是单纯觉得糖这东西不比其它,就算一时舍不得,当宝贝似的揣着,也终归会化。与其在事后舔舐难以清理的糖浆,还不如早点入口,尝些甜头。我嘴巴还疼着,没福分消受这个,便难得慷慨了一回,主动剥开糖纸,示意老赵来吃。

      直等指尖触碰到一片质地柔软的寒凉,我才悚然一惊,反应过来——这厮平日里懒散也就算了,如今竟然变本加厉,连拿一颗糖都不愿意伸手了!

      眼睁睁看着那粒白色圆珠,被一点鲜红卷动,消失在唇齿之中,我才慢吞吞地收回了手,搭在自己额头,“奇怪,才四月而已,这阳光怎就如此毒辣?”简直要将我脸颊和耳廓内的所有水分,都蒸发殆尽了。

      他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话,只得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远方的山林,再看看他近在咫尺的眉宇……如此来回数次,才终于感觉脸上的热度有些下去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这话说的无疑就是我这种人。这不,体温都还没落回正常水平呢,就又开始想七想八,琢磨些离谱计划:等下回他睡着时,我非得去哪儿弄根直尺,悄悄地量上一量,看他这几簇睫毛,究竟有多长?

      但是,就这样毫不避讳地直接拿着尺子划拉,好像又很容易弄醒他,他平时也挺辛苦的,难得休息一下……要不我手脚快点,偷偷拔一根?嘶,怪疼的吧。

      要是现在能忽然从哪儿落下一朵花,掉到他头上就好了,我就可以借摘花之由,悄悄用指甲盖比一下。

      我的思维一路发散,不知怎的,就又飘回到先前摇出的那支签上——“可怜可厌,花落庭间”,这可不像什么好话,简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另一种写法。但我想要求问的,根本不是感情的事啊,得到这个结果,总不能是在暗示我将遍投简历,却无一offer吧?但我又没打算去当婚礼司仪,以后的事业运究竟如何,就算是月老他老人家,也未必能搞清楚吧?

      “那庙看起来已经荒废很久了,就算真有一位神明,派了分灵到座上驻扎,那业务水平,多半也是不敢恭维的。诶你说,它那签筒到底是从哪里进过来的,我怎么感觉上面刻着的签文,前言不搭后语的,别是买着假货了吧!”我一边说话,一边把手藏到背后,搓了搓指头——这一小片皮肉,怎么忽然又痒又酥?难道我刚才摸着的竟不是鬼,而是某种会致人过敏的植株?

      “你还在记挂这事啊?”因为含着糖的缘故,他右侧的腮帮子略鼓起了一点儿,看着十分好戳,“那确实是两支不相干的签,会粘到一处,应该只是意外罢了。”

      看我依然有些不安,他想了想,又加了句,“横竖都只是个心理安慰,你就当自己抽到的是那支好签吧。”

      什么叫“就当”啊,我凭自己的实力和运气,抽到的本来就是“吉”嘛。

      我有心再追问几句,又怕他生气骂我,说我一天天的,只知道当咸鱼,却把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泥塑木偶上,便“哦”了一声,就此打住了。

      这一来一回,其实并没有费多少功夫,因此等到了山脚下时,天光还正大亮。我想着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便带上老赵,到附近的树荫底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乘凉。

      闲着也是闲着,我扫了眼依然盘在他腕上,却不知何故,一会儿扭成S型,一会儿又缠成圆形的麻绳儿,突然想起件差点遗忘的趣事,便拿胳膊肘顶了顶他,“哎,我记得那天晚上,你飞在空中的时候,似乎拿出了一件什么乐器——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平时怎么不见你吹?”

      老赵闻言,食指往左耳耳垂上一抹,一簇暗红色的流苏,便于无声无息间倾落而下。他将之摘在掌中,腕部轻抖,只听“嚓”一声响,一枚形状如剑的金属薄片便以极快的速度,破空而出——若不是曾经亲眼见到他将此物抵在唇边吹奏,我几乎要以为这其实是女孩子们防身用的刀簪了。

      “你要是感兴趣,这个可以送你。”

      他突然变得这么大方,我听了以后的第一反应却是:看吧,这货果然是一早就存了要跑路的心思,这不,连打发我用的临别礼物,都提前准备好了。

      我一时间百感交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呆愣了半晌,才勉强问出一句,“那,这个要怎么使?”

      他的动作一滞,接着,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伸出的手重又收了回去。

      我心里一突,简直要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才惹得他不高兴了。

      好像也没有吧?

      我有点茫然地看去,就见他不知想到什么,表情竟隐隐透着些尴尬。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就这样四目相对了片刻。他终于偏过头去,压低了声音说,“这个用过了,下次给你做个新的。”

      用过了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觉得以前做的玩意儿拿不出手,才随便找了个借口……真是的,我又不会嘲笑你手工不行,明明我缝的丑沙包都给你看过了,这不公平!

      一般来讲,按照我的情商,理应是知道“下次”、“回头”和“改天”这些,都只是一句随意的托辞,并不能作数的,但此刻,因为对象是他,我竟就这样不知好歹地信了,甚至还开始考虑:做这个麻不麻烦,成本高不高,要不要用到什么特殊的材料?

      不,这些其实都不是最紧要的。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那一瞬间,我确实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喜悦,却并不是——或者说,并不仅仅是——因为在未来的某一天,我将白得一件珍贵的法器,而是……

      即便他真的走了,我或许也能借着这个由头,再见到他。

      希望他的老巢是个宽敞点的坟墓,当然,如果只有一卷草席,并一抔黄土,那等我赚到钱,也不是不可以买一小块墓地,把他接过来住。

      我正在计算月薪三千的话,买一片厕所大的地需要打工多少年,就看见道路的尽头,慢慢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我毕竟是第一天来这里,全村我认识的和认识我的人加起来,可能都不会超过五指之数,因此,如果只是走过来一个陌生女子,那其实是很正常的事,并不会让人多想。但在经历过中午的险情以后,我或多或少,还是有点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产生,具体表现在:疑神疑鬼,不敢松懈毫分。

      今天这天气,委实是有点不尴不尬,穿一件单衣偏凉,加上外套又嫌热——这人却披着件很是厚实的羊绒大衣,配一条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的毛线围巾。不仅如此,她的体态也很有些不对劲,腰部和背部皆存在着极不自然的弯曲,好像是因为太冷,导致全身的肌肉都蜷缩到了一处。

      前面这些,倒还能用各人体质不同,耐寒性也有差异来解释一二,但问题是,她手里提着的那个黑色塑料袋,看起来真的很可疑啊!

      她的脚步,在距离我叔公家大门仅有数米之遥的地方,突兀地停住。她放下拎了一路的重物,用左手捂着腹部,右手则伸进裤子口袋里,试图将什么东西掏出。十数秒后,她面露困惑地抽回了那只一无所获的手。

      “册那,忘了带开(隔开)锁工具。”

      被她摆在一旁的那只足以装下半个人的巨大袋子,适时地晃动了几下。散发着奇怪腥味的液体,顺着略微倾斜的袋子边沿滴落,在水泥地面上蜿蜒出的形迹,恰如一条正吐信的毒蛇。

      我深吸一口气,给出了自己的判断,“首先,可以排除里面装着人的可能。”

      老赵在旁捧场道,“敏锐的洞察力——有机会一起喝茶。”

      这是在笑我说得太过直白,若是不慎被外人听到,怕是得戴好银手镯,坐上去局子的公车。但他也不想想,要是此刻在我身边的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人的话,我才不会主动挑起话头,说这说那。

      “无他,唯眼熟尔。”我才回敬了这一句,就看见那人在一阵左顾右盼之后,豁然提脚,踩到了铁质的栏杆上。

      ???

      什么情况,现在难道不是大白天吗?这人来人往的,怎么就敢公然翻墙?

      见识过这位女侠的彪悍行径以后,再看向那个劳她大驾,亲自搬运过来的袋子时,我的目光之中,已不自觉地多出了几分敬重,“好家伙,那里面装着的,该不会是百八十条水蛇吧?”

      “这么说的话,或许我该去袋子的底部戳一个小洞,放它们出来透透气儿。”大约是想象了一下那种画面,老赵竟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也好,如此一来,大家的晚餐就都有着落了……不说笑了,里面装着的确实是今晚的食材,这人也不是什么包藏祸心的怪物,而是你某位忘带钥匙的亲属——具体该怎么称呼,我也弄不太清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鸽与乌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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