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而已》宙斯斯

2、我看您也挺年轻，怎么说话像我家楼下的老头

　　往常需要充足的八小时睡眠的林大巡逻队长，这天夜里冲冠一怒也没为红颜，还莫名其妙被‘绑架’，牺牲了自己宝贵的睡眠时间。加上第二天是新年第一天，然而他还得继续爱岗敬业，完成这最后一天的值班任务。
　　林兆这天头顶千尺怨气走进所里时，小刘已经到了，他抬头看到林兆走进来，立马朝气蓬勃地打了个招呼——“林队早上好啊。”
　　林兆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声音，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昨晚上几点睡的？”
　　小刘愣了愣，挠了挠头，笑得有点傻：“我啊......没睡，我本来想着玩几局游戏就睡觉，没想到结束一看表，已经四点了，我想着反正早上还要上班，干脆不睡了。”
　　林兆身体醒了，心还没醒，如同行尸走肉，为了生存摆弄着自己的四肢，实际上大脑缺乏睡眠根本无法思考。他听了小刘的回答，连叹口气感叹自己已经老了的力气都懒得使，直挺挺奔着沙发走去，躺尸。
　　小刘见林兆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没忍住问：“林队，你也通宵了？”
　　“没有。”
　　“那你几点睡的？”
　　“两点。”
　　“.......”
　　作为资深熬夜少年的热血，随着林兆的这句话，腾地从小刘身体里苏醒，他下意识一句“这也叫晚”脱口而出。
　　林兆如今有沙发的协助，不需要自己支撑起这一米八几的骨架，脑袋立时分到了精力，动起来了。
　　“年轻人，你不会觉得半夜两点不睡觉算正常吧，等你年纪大了很容易精神头差、记忆衰退、器官衰竭，长期熬夜会怎么着你知道吗？休克死亡！”
　　小刘无语：“.......我看您看着也挺年轻啊，怎么说话像我家楼下的老头儿。”
　　“滚。”
　　林兆白了他一眼，声音的洪亮才让人相信他离八十还有好几十年的光影。
　　恰巧电话铃响，小刘接起挂下不过两三分钟。
　　林兆见小刘对着听筒皱眉，神情间夹杂着为难与不耐烦。
　　“怎么了？”林兆问。
　　“有一对儿爷爷奶奶家的猫爬树上下不来了，要我们去帮忙。”小刘边打呵欠边摇头，“我
　　看这事儿找个能爬树的邻居就得了，没必要麻烦我们。”
　　林兆强打精神从沙发上弹起来，给小刘的脑袋送去一记爆栗。
　　“给二老回个电话，说我们现在就去。”
　　小刘捂着脑袋满脸疑惑：“林哥你不困了？”
　　林兆拾起丢在沙发上的制服外套，从口袋里掏出警车钥匙丢给小刘，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为人民服务困什么困？赶紧的，打完电话过来开车！”

　　于是林兆和小刘，在新年的钟声敲响的第一天里，很荣幸地成了两名光荣的捉猫人。
　　打报警电话的是住在江东一处老旧家属院的老夫妇，家中暂时只有二老，孩子们都在外地工作，事务繁忙，要初二才能到家。不想这家中老两口养来聊以慰藉的猫咪忒不懂事，在人回来前一天爬高上低，爬上院内最高的一棵树，还不敢下来了。
　　“小猫，喵喵喵.......”小刘仰头站在树下，妄图以最原始的方式呼唤猫咪下树。
　　林兆看不下去他这副傻样，伸手制止了他：“别叫了，没用，那猫显然是一时兴奋爬太高，往下一看，才知道自己原来恐高。你在树底下给他唱梁静茹的勇气都没用。”
　　小刘转向等在一旁焦急的老两口：“这情况您应该找消防，我们没有云梯，上不去那么高啊。”
　　“我们就是一时着急，没想那么多，这小猫已经在树上呆了一夜了，我们怕它时间长了再摔下来。”看得出猫咪对老两口是很重要的存在，或许称一句家人也不为过，婆婆诚恳地看着小刘，“小伙子，你们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赶紧把它救下来。”
　　“这......要不还是我帮您打电话给消防吧。”
　　还没等小刘掏出手机，林兆就按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别打了，我来吧。”
　　小刘只见一团东西突然朝自己袭来，蒙住了他的眼鼻，让他突然间眼盲了。他一把将那‘罪魁祸首’从头上扯下来——是林兆的外套。
　　“可这树这么高，咱们没法上去.......吧。”
　　小刘看见林兆向前一跃便轻松爬上树干，一个‘吧’字的尾音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林兆三两下就爬到了猫咪所在高度的树干，身手之矫健，那只贪玩调皮、爬高上低的小猫咪都要自愧不如。小刘在树下看得目瞪口呆，全然忘却了林兆早晨在他心中立下的‘老年’人设，反而在心中暗想，等会儿问问林队在哪家健身房办的卡......
　　小猫咪在这样的高度下孤独地呆了半天一夜，虽然猫体疲惫不堪，警惕心却愈发加重起来，看到林兆，下意识的反应是后退，本就不宽敞也并不粗壮的树枝突然轻微晃动了一下，小猫犹如惊弓之鸟，喵喵叫，但也不得不停下战略后退的脚步，四脚谨慎站定。
　　下面的人看得惊心动魄，上面林兆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如今林兆与小猫的距离，恰好一臂，比体育老师喊的一臂距离还要精准——林兆估摸着自己只要完全伸手，就能碰到小猫的前爪。
　　然而这个距离还是太远了，且不说小猫会不会再次后退逃跑，万一一人一猫在树上乱扑腾，两个都可能有危险。
　　林兆只能小心翼翼地踩着脆弱的树干，一步一挪地往猫咪的位置前进了几步。小猫看着越来越近的林兆，突然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确认是否还有足够的空间后退。下面一直忧心忡忡的老两口也注意到了自家爱宠的小动作。
　　小猫一个回头，或许是意识到已经无路可退，或许是和树下几道担心的目光对上，幡然醒悟，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类是来救自己的。于是它迈着谨慎的猫步，尾巴翘得高高地，两步一退地向林兆走去。林兆抓准时机，一把将小猫揽入怀中。
　　“终于抓到你了，别乱动。”
　　林兆一边对猫咪训话，一边小心地往下爬，到了合适的高度便一跃而下。
　　甫一落地，飞扬的尘土还未落定，眼前便出现了一座比自己还高的障碍物。
　　小猫意识到自己已经安全，便迫不及待从林兆怀中跳出，一个溜烟儿窜向自己的主人。
　　“没良心的东西。”林兆想。
　　“卓队？”小刘带着疑惑的声音走来。
　　卓晔还是昨晚的衣服没换，离得近的林兆闻得到上面沾染的浓重的烟味，再看看他眼下若隐若现的青黑，不难猜出昨晚发生的案子有些棘手，卓晔怕是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觉。
　　卓晔好像没有看见小刘一样，只是盯着林兆。
　　林兆被看得发毛，只好没话扯淡：“卓队，你看起来有点憔悴啊，是昨晚熬夜了？要不让小刘给你传授点他的熬夜经验，你俩交流交流......？”
　　卓晔打断了林兆，冷漠却又不失礼貌地说：“跟我们走一趟吧，林队。”

　　和林兆想的差不多，卓晔不是一晚上没怎么休息，而是和小刘一样，根本没睡。
　　和昨晚不同卓晔的单打独斗不同，显然这回他是有备而来，率领一众刑警队队员，将林兆带回警局，说是做笔录。
　　“啧，你们就不能把这屋子里全换上沙发？这样我坐的舒服你们审的也舒服了，不是双赢吗？”
　　林兆双手被拷在小桌板上，长腿懒散地放在身前，他环顾审讯室，面对卓晔和方才进来就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警察，得出他的观察结论。
　　“那边的墙角，太单调了，放盆植物或者工艺花篮装试一下啊。还有墙，你们觉得这大白墙有利于警民身心健康吗？”
　　卓晔在认真低头看资料，不知对林兆的话听进去多少。和他相反，正坐在林兆对面的警察听得眉毛直跳，火气直窜了上来。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审讯室！我们难不成是叫你来喝茶的？给我闭嘴，好好回答问题。”
　　林兆却不以为然：“警察弟弟，别着急啊，只是因为我这人对审美有比较高的要求，才给你们警局提这么个小小的建议，不想改就不改，没人逼你们。”
　　“你......”
　　那警察还欲反驳，旁边的卓晔没抬头咳嗽一声。他得到信号，知道自己不应该被对方主导情绪，于是强忍着怒火开始问话：“林兆，本地人，目前是西区巡警支队的支队长，母亲陈丽娟，国家一级芭蕾舞演员，父亲林芝，觅林地产董事长，是吗？”
　　审讯室监控器前，‘观众’吴非皱眉思考着开口：“觅林地产......感觉这么熟悉......”
　　早已上百度做过‘课前准备’的陈轻点点头，却看见庄北北充满疑惑的表情。
　　“不是，我以为你们都知道.......这么说吧，新区中心那块的地就是他们开发的。”陈轻怕俩人悟性低，还是意会不到，连说带比划，“北子，就是我俩上回还聊到了，你说下辈子也买不起的那个。”
　　被意外戳到痛处的庄北北一脸悲痛地恍然大悟。
　　审讯室内，林兆不耐烦地点点头：“嗯对，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吧，都是警察系统的同事，不用给我来这套。”
　　那人像是沉住了气：“你的父母在你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异，你跟着你母亲生活，是吗？”
　　“是——”林兆拉长了声音，有几分暴躁，“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要问什么快点问。”
　　林兆话音刚落，卓晔终于从手上的一沓纸上抬眼，施舍了一分目光给他。林兆也感受到了卓晔的目光，但是这回他却没有强硬地回看，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转头看了看卓晔的小警察，眼神中依旧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卓晔低头回归资料的世界，小警察迎上林兆的目光：“昨晚的现场，是你和卓队一起去的？那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兆嗤笑一声，不回答。
　　小警察再次按捺不住，直接拍桌：“你笑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你牵涉了一起命案！一起连环杀人案！”
　　林兆以旁人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调正了坐姿：“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昨晚可是和卓队一直在一起，没有时间杀人，你要是不信可以问卓队。”
　　“这点不用你说，卓队已经说明了。”
　　林兆轻松一笑：“那不就完事了，可以放人了吧。”
　　小警察的怒气值已经超过了平均值，而林兆的耐心值也逐渐为零。
　　“放个屁，你别想了，如果今天你还是这样什么都不说，就别想回去了。你到底杀没杀人？”
　　林兆再次冷笑出声：“不是，警官，我连死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杀人，你教教我？”
　　小警察上身前倾，声音低稳而沉重。
　　“那为什么监控拍到了你在死者家门口探头探脑，光在门口还不够，死者住的是一楼，你还要去她家窗口前往里望，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监视器前，陈轻啧啧道：“有点不妙啊，咱们副队有点被牵着鼻子走了。”
　　吴非端着保温杯，说：“怕什么，卓队在里面。”
　　庄北北：“没想到这个帅哥看上去挺和气，实际上竟然属于比较叛逆的嫌疑人。”
　　几人说话间，有人推门而入，看到进来的人，吴非赶紧放下保温杯，坐在桌子上的陈轻慌忙跳了下来，庄北北则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弹起立正。
　　“李局好。”几人齐声道。

　　李爱卫，七十年代生人，警校毕业后就一直留在c市警察系统内工作，是个资历颇深的老刑警。虽然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李爱卫在c市警局都是数一数二，甚至破获多个重案要案，邻市碰到棘手的案件也会拿来询问他的意见。可是即便如此，当年最初的局长评选中，李爱卫却并没像众人意料之中那样顺利登顶，反而被一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同事抢了奶酪，只落了个副局的名号。
　　熟悉他的老警察都说，上面的领导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李爱卫这个人做事喜欢先斩后奏，不讲规矩。而且办案手段奇怪，虽然最后往往能取得奇效，但是当事关各位同事的性命时，他还是由着性子来。这就不得不让人慎重考虑，局长这顶桂冠能不能让有这样行事作风的人戴上。
　　今天李局亲自下场，开口便问：“抓到了？”
　　三人对视，眼神里都有或多或少的疑惑。
　　庄北北答：“暂时还没有，只是抓到一个可疑人员，还没有证据能表明凶手就是他。”
　　说话间，李局朝监控器走去，正准备仔细观看‘警匪舌战’，但是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
　　吴非看到来电显示，毫不犹豫地接起电话，几人瞬间明白是案件上的事。要么是尸检有了新结果，要么是又发现了什么新情况。
　　一声方平，一声又起。这回是李局手机的震动声，他将手机掏出，庄北北见他只看了来电显示，眉间的沟壑便立时显形。
　　震动声持续几秒便停止了，很容易便让人知道这是一条短信。
　　吴非挂了电话，脸色如卓晔前夜接电话时一样凝重：“我们接到报案，又发生一起命案。”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看向他。
　　李局：“等你们结束就赶紧去现场，我先走了，要开个会。”他皱眉看了眼监视器便转头就走，“记得结束了就赶紧出现场，不能给我耽误了！”
　　众刑警争先恐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有那么一刹那，小警察——连睿副队长以为自己看到了林兆眼中的一道精光，但是下一秒，他的方才因为警惕而抬起的眼皮又迅速呈随意状放松下来，其速度之快让连副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昨晚把卓队送到现场我就回家睡觉了，一直到上午上班，小刘接到电话要我们去帮忙抓猫。我说你们破案速度不怎么的，抓好人倒是又准又快，我刚把猫抓到，你们就把我给抓了。对了卓队，昨晚和南区的人的误会你解释清楚了吗？我可不想被处分。”
　　卓晔示意连睿不要说话，点头道：“嗯，我已经打电话解释了，你不会被处分的。放心了吗林队？可以开始认真回答问题了吗？”
　　林兆友善一笑，卓晔示意连睿继续问。
　　“林兆，”连睿清清嗓子，“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去死者家中查看。你认不认识死者。”
　　“我看你按年龄应该比我小吧，不叫哥哥就算了，你看卓队都知道叫我一声林队，你礼貌吗？”
　　连睿不搭理他，彻底进入审讯状态：“当你在死者家门前徘徊的时候在想什么？”
　　“......”
　　“当你扒在死者窗口的时候看到了什么？看清楚家里的摆设了吗？沙发放在什么位置？和以前一样吗？”
　　“我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重返犯罪现场？”连睿看到林兆脸上的迷茫，以为吓到了他，便乘胜追击。
　　他目光如炬地盯着林兆：“是凶手。”
　　“哎，不对啊，”林兆疑惑未泯的脸上添了几分笑意，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犯罪现场难道
　　不是在昨天的胡同里，怎么成死者她家了？”
　　连睿脸色立马变了，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把案情透了出来。
　　还没等他着急忙慌地补救，林兆自己‘破案’了：“哦，我明白了，凶手应该是在死者家里把他给杀了，然后抛尸到那个胡同的。”
　　“让我再猜猜，这个凶手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他的手法还算娴熟，所以你们怀疑这个人和之前发生的几起杀人案有关。而且，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案特征让你们几乎对他就是这几起案件的凶手深信不疑。”
　　林兆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我猜对了吗？”

　　就在市局刑警为了新的案件几乎倾巢出动之时，在闹市区——也就是市中心的华峰广场，一处闹中取静、装修新潮的酒店，安分地呆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下。
　　下午酒店人很少，大堂里除了前台的男人外，别无他人。
　　男人在低头玩手机游戏，眼前的屏幕突然暗了一下，随即变得更亮。男人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实力不济，被敌方‘打死了’，待意识到手机是在自动进行智能调节亮度时，他抬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面前。
　　女人似乎没有住店的意思，眼睛里盛满了悲伤与慌张。
　　男人放下手机，对女人说：“跟我来。”说着走出前台。女人低头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