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我有不平事》薛不腻

8、一人一剑

　　一，

　　胡不归睁开眼，风沙弥漫，四周围了一大圈人。

　　很好，一个都不认识。

　　接收了这具身体的记忆，身体的主人叫王五，是个妖道角，父母生了五个，头四个都死了，就活了他一个。

　　他们等待的人是蜀道行。

　　蜀道行是个颇负盛名的人，然而前些日子他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杀死了一大票无辜的人。于是有人组织这次活动，与蜀道行约定好在此处见面。只要蜀道行一动手，就立刻杀死他。

　　胡不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教小朋友教多了，他都快要忘记打架是什么感觉了。

　　蜀道行如约来了，与蜀道行有仇的任飞扬让蜀道行拔刀与他相杀，却被蜀道行拒绝，蜀道行说自己有个女儿，他的女儿在等他回家。

　　有没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的女儿在等他回家，所以他不愿意拔刀。他有个女儿，他的女儿是个盲人，什么也看不见，多可怜，如果失去了他这个父亲，他的女儿就无法照顾自己。好可怜是不是，那那些失去亲人的人又算是什么？

　　这种理由显然是无法平息其他人的怒火的，任飞扬道：“拔刀，与我相杀。”

　　所有人都看着他。

　　只要他拔刀杀人，就杀了他。

　　这时候一个仙风道骨的人风尘仆仆赶来，他要讨保蜀道行。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然而知道白衣人身份的人却是脸色一变。

　　任飞扬问师尊这人是谁，他的师尊小心翼翼道：“这是剑子仙迹。”

　　胡不归挑眉，原来是他。

　　不过做了坏事还有人讨保，胡不归忽然想起一个人，恶骨。自己在教恶骨的时候就在想，恶骨做了那么多坏事，就是死了说不准也有人拍手叫好。不过恶骨再怎样也只不过是个乞儿，即便为恶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这也就说明，不会有人去想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只会说她没有挺过来，她已经做了这么多坏事，所以该死。因为她足够卑微，卑贱如草芥。

　　可是，蜀道行就不该死吗？他固然不是出于自己的本心杀人，这一点与恶骨主动杀人不同。可他已经造成恶果，却仍然有人讨保，就因为他是侠刀，就因为他有本事，杀了他可惜，所以他即便做了那么多荒唐的事情，也是有人来救他的。

　　所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对吗？真理与真理相悖，谎言盛行，有人用自己的拳头编织出一场绝对的盛世谎言，弱小的人只能够遵循强者制定的规则。只要你是他们的朋友，只要你被他们同情，你就可以不劳而获，你就可以杀人不赔命。

　　“杀人不用偿命，这就是道门的想法吗？”

　　剑子仙迹看过去，那人面容平平无奇，身穿粗布麻衣，剑子仙迹笑道：“杀人当然要偿命，只是，蜀道行一代侠刀，如此处理，岂不可惜？”

　　“因为他是侠刀，所以可惜？这是不是说他一个人的命要比其他人的命来的金贵些，否则怎么其他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不足惜，他蜀道行的命就是命，死了就是可惜。”

　　胡不归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这些人就是卑贱的，对吗？你是不是还要说我们这些人不原谅他就是不大度，死的不是你的父母，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儿女，所以你就不觉得心痛是吗？你要我们怎么接受这个杀人恶魔逍遥法外？”

　　剑子仙迹道：“我会带他离开，他不会再出来为恶。”

　　胡不归笑道：“你不会让他出来为恶，那是他之后不会再出来为恶，而不代表他之前已经做过的错事可以被抵消，就是把他给关个几十年，几百年又怎么样呢？杀了的人已经杀了，他不过是荒废几百年，说不准你还不会锁了他的功体，即便被关个几十年，对他来说，有损失吗？”

　　“我们这些人，卑微如草芥，没有人会想我们这些人是怎样生活的，你们为了天下苍生付出，我确实不该有多少要求，但是有些事情，一码归一码，我不愿意原谅蜀道行，其他人要是愿意，那我愿意少数服从多数。”

　　反正他才不信那些人会原谅蜀道行，即便是他这样好心肠的都没想过原谅蜀道行，其他人就更加不可能了。

　　“我不愿意。”任飞扬率先道：“他杀死那么多人都还能够活命，那些死去的人就是活该的吗？”

　　“是啊是啊，反正我们就是要他死就对了！”

　　“对，没错，关个几十年也太便宜他了。”

　　“让他被关着？要是他再出来害人怎么办，你怎么解决？”

　　“是啊，你怎么解决？”

　　风沙呼啸，狂风肆虐，一切都显得那般的凄冷与萧条。

　　风吹起漫天黄沙，遮盖了一片视线，但是这并没有阻碍众人的视野，反而使得众人的心中更加紧张，因为众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预兆。

　　剑子仙迹能够让知道他身份的人那么忌惮，肯定是了不起的人物，然而这样的人却要出面保下蜀道行。

　　所有人都感到绝望。这样的人如果要执意保下蜀道行，那他们是无法拒绝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与此同时，有人心里生出荒谬的感觉，凭什么这些人杀了人，还可以有人讨保。就因为他们享有盛名吗？如果今天不是蜀道行，而是其他人，还会有人讨保吗？

　　然而胡不归一点不慌，要是是个什么恶人，肯定早就把眼前这些人给杀了，然后把蜀道行给救走。但是剑子仙迹不会。谁让他属于正道？正道有时候需要遵守的东西也多，一方面他们属于正道，这些不愿意照着正道去做的人很容易被人打上“刁民”的标签，但是另一方面，正道也无法随意打杀这些小人物。面对他们的质疑也只能够好好解释，哪怕是被误会，被污蔑，都无法轻易动手。一旦动手就容易陷入万劫不复。

　　他们向往剑子仙迹的名声，惧怕剑子仙迹的武力。而对蜀道行，他们曾经有多崇拜，有多追求，如今就有多讨厌，有多憎恶。

　　剑子仙迹看着眼前这些人，不得不妥协，然而他也不能够眼睁睁地让这些人杀死蜀道行。

　　胡不归提出一个建议，“一人一剑。”

　　剑子仙迹重复一遍，“一人一剑？”

　　胡不归道：“对，一人一剑，蜀道行杀了你几个家人，几个朋友，这里的人就捅他几剑，生死不论。若是他这样还能够活，从今以后，我们不再追究他以往的事情。”

　　剑子仙迹沉默片刻，“只能这样？”

　　“只能这样。”

　　剑子仙迹叹道：“好个生死不论，蜀道行以后如何，看来也只能够听天由命了。”

　　胡不归道：“那我就不必动手了。”

　　剑子仙迹道：“哦？”

　　胡不归道：“我与他没仇。”

　　与他有仇的是这具身体，然而胡不归提出一个能够让这些人报仇的建议，也算是替这具身体的主人讨回一个公道了。

　　等那个人回来时，对他胡不归的做法有意见也没关系。

　　蜀道行与他又没仇，要是他动了手，那就不是报仇，而是无理了。他又不是疯子，才不会在路上随便看一个人不顺眼就去喊打喊杀。这种行为是仗着自己有点能耐就欺负人，通常这些人遇到比自己厉害的人多半就怂了。

　　这么没格调的事情，胡不归才不愿意去做。

　　二，

　　“喂，听说了吗？”一个人神神秘秘道，“听说蜀道行被人整成重伤，只剩下一口气，现在还不能够下床呢，他那个女儿整日以泪洗面，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哟，可怜呐……”

　　另一个哼道：“可怜什么？我们可怜他，谁来可怜那些被他杀掉的人，他倒是大开杀戒了，还有人去可怜他有个孤苦无依的女儿，别人呢？”

　　“说的也是，不过都已经这样了，我看他们也没有必要去找蜀道行的麻烦了。”

　　“是啊是啊，得饶人处且饶人。”

　　“所以说，到底是谁这么厉害，居然能够把蜀道行给伤得这么重？”一人不解道。

　　蜀道行到底成名多年，也不是什么小虾米，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被伤到的。

　　“好像是叫……”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一个人叹道，“看着平平无奇一个人，原先估摸着也是被蜀道行伤害过的普通人，谁知道他竟然能够在剑子仙迹手中留下蜀道行。”

　　“剑子仙迹是什么人？”又一个问道，“我在这个江湖也十数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连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物见了剑子仙迹都客客气气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吧，那天那个场面可了不得，一人一剑，红了眼，都往他身上戳，他都快要撑不住了，却还死撑着，他有个女儿……”

　　“不过他女儿好像也不见了吧，听说是让什么人给掳走了。”

　　如今的武林并不平稳，胡不归本来是打算直接走人，将这具身体直接还给王五的，不过她从王五记忆中得知他所在的村落最近总是无缘无故走失人。若说是小孩子走不见了也就算了，偏偏有好些个都是青壮年，还有好几个女人。

　　也不知道是让什么妖怪给掳走了。

　　胡不归决定先解决这个麻烦，之后再走，既然借用了王五的身体，就应该替王五解决掉这些问题。

　　在听说蜀道行的女儿也消失不见之后，胡不归一瞬间也觉得自己作法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如果蜀道行现在不是还昏迷不醒下不了床，现在应该在去救自己女儿的路上了吧？不过胡不归不后悔，如果因为这样蜀道行就不用付出任何代表，那也太便宜他了。

　　胡不归又想起了恶骨，她很可怜没有错，但是被她伤害过的那些人更加可怜。不过她良心未泯，胡不归愿意给她一个机会。之后她要是继续为恶，总会有人收拾她的。就像是蜀道行，哪怕他真的那么厉害，被很多人视之为偶像，仍然有人不愿意原谅他，不愿意放他干休。

　　三，

　　“嗜血族是什么？”胡不归好奇道，“难不成是吸血鬼？”

　　“别把我们跟那种低级趣味的生物算成一类。”查理王很不满意，“我们与他们不同。”

　　“不都一样爱喝血怕阳光？”

　　“人跟猴子还两个眼睛一个嘴巴，除此之外也挺像，人是猴子吗？”查理王反问。

　　“我要救柳湘音。”

　　“那是谁？”查理王好奇道，“你不像是会助人为乐的人。”

　　“侠刀的女儿，我得救她出来，谁让我欠了她。”

　　一码归一码，蜀道行即便杀了人也不应该算在他的女儿柳湘音的头上。

　　柳湘音毕竟是无辜的。

　　所以胡不归会尽力把她救出来。至于柳湘音会不会因为蜀道行的事情对他有所怨恨，他也无所谓。

　　若是会害怕谁的怨恨，那胡不归也就不是胡不归了。

　　他大可以什么事情也不管，可是他也曾有冤难诉、有口难说，知道那是什么滋味，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从来就未正眼看过他们这些人。即便是圣人也难以顾及每一件事情，胡不归不是圣人，但是他偏偏要去管世间不平事。

　　四，

　　“柳湘音，跟我走。”胡不归好不容易找到柳湘音，他看着打扮的光鲜亮丽的柳湘音，“你的父亲还在等你。”

　　“你是？”柳湘音眯着眼睛，“你似乎有些眼熟，那天围杀父亲的人中也有你。”

　　“不错。”胡不归爽快承认，“你的父亲杀死了不少人，其中也有我的亲人，你父亲如今之所以卧床不起，也是我的提议。”

　　“哦？”柳湘音冷笑，“那你还敢来？”

　　“我当然敢，一码归一码，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无辜的，所以我绝不会眼睁睁看你落入这群见不得光的怪物的手中。”

　　“可惜，你晚了一步。”柳湘音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你走吧，正如你说的，一码归一码，我自然怨恨你们，然而你已经前来，就当过去的事情没发生过吧。”

　　“没有别的办法吗？”胡不归道。

　　“太迟了。”柳湘音道:“我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胡不归不解，怎么会离不开这里呢？胡不归忽然想到什么，不确信道:“你怀有身孕？”

　　“是。”柳湘音没有否认，“我在这里生活没有什么不好，他们对我很好。”

　　“可你的父亲很不好，你应该知道，他可以接受很多事情，可是唯独不能接受你不在他的身旁，你怀有身孕了又怎样呢？只要回去总是有办法能够解决的。”

　　“来不及了，你还是走吧。”

　　胡不归无奈离开，柳湘音不愿意回去，看来只能够先离开，之后再想办法带柳湘音回去。别看现在西蒙对柳湘音好，孩子生下来后柳湘音恐怕就没什么用处了。或者西蒙会一直留着她，让她留在这里做什么夫人，可这夫人之位柳湘音真能够坐的高枕无忧吗？

　　罢了，这都是自己造成的结果，既然如此，他也应该承担救回柳湘音的责任。

　　胡不归最后还是找到了教父，跟他吐槽这件事情。教父说你这就是自找麻烦，胡不归说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当时做的时候顺从本心，谁知道结果竟然是这样。但是如果让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剑子仙迹带走蜀道行，他又做不到。

　　“所以说我是操劳命嘛，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柳湘音变回人类，不过从来只有听说过人类变成嗜血者的，还没有见过嗜血者变成人类的，不知道谁能够这样厉害，西煌佛界的小活佛能够做到吗？”胡不归很认真地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这嘛，小活佛肯定愿意，西煌佛界的人同不同意就是个问题了，再说，也从来没有人这样试过。”教父想了想，道：“嗜血者如果不用人血，就会十分的虚弱，亲像我，若是柳湘音不用人血，也会与我同款，这样并不是不能够活，只是比起其他嗜血者，会显得不如他们。”

　　胡不归道：“很有参考意义，可惜我想要的是彻底的解决这件事情。”

　　教父冷笑道：“那你是在做梦。”

　　“不做一下梦，怎么知道不能够成功呢？”

　　很没有道理诶，既然能够把人转化成“嗜血血，就不能够把嗜血者再变回人类吗？

　　教父看着他:“你以为这是很好办到的吗？”

　　“不是吗？”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