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域》苏妄swan

49、049被调包的高君泽

　　冗长而浑厚的钟响传入耳中，一声，两声……我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地面上落着窗栏的斜影。
　　这是哪。
　　本想揉眼睛，却忽然发现自己被反手绑在了椅子上，双脚也和凳腿捆得结实。我用尽浑身力量挣扎，不仅没能把手抽出来，还险些连人带椅子侧翻在地。
　　我想起来了，从父亲的旧宅子里出来，原本是要去钟楼，可就在我刚锁好旧宅子的大门，就有人，给我后脑勺来了一棍，我没来得及看见是谁，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不会是明极城的人吧？
　　环顾四周，除了一扇开在墙面最高处的窗户，就再没有别的东西。又或许是角落太黑，我什么也看不见。我胡乱摸索着手腕上的麻绳，绳结打得很紧，位置又恰好在两手中间，凭我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解开。
　　正不明情况，焦头烂额之时，一束忽明忽暗的火光，在我右侧亮起。
　　我朝光亮处看去，那是一扇敞开的木门，火光充斥着门外的走道，伴随着一阵老旧主机运作的响声，火光也愈发明亮。
　　一个黑影缓缓从走廊地面爬到墙上，随后出现在门口的，是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提着油灯的长发男人。
　　男人五官精致端正，脸型鼻骨棱角分明，但是漆黑的眸子里没有神采，暖黄的火光盖不住他苍白的面色。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死死盯着我。
　　“你是谁？”我朝他问到。
　　男人这才轻轻眨了眨眼睛，轮椅转动，直至将男人送到我正前方。
　　“你不认得我？”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一夜没有说过话，早晨起来还没清好嗓子就开口。
　　我摇了摇头，“明极城的？”
　　“高城主真是贵人多忘事。”
　　高城主？听到这个称呼我一下就明白过来。
　　“你找高君泽，那你抓错人了，我不是高君泽。”
　　男人听后，又将轮椅往我跟前挪了挪，他举起油灯，身体前倾，脸对脸凑到我眼前。跳动的火光照在他半边脸上，那白皙而平整的皮肤，如同瓷娃娃般略带诡异。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阵，才说到：“你为什么要着急否认？怎么，你害怕？”
　　“你在说什么？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当然着急，你要找高君泽，正巧我也要去找他，他就在钟楼，有什么话你去到钟楼，当面问他不就好了。”
　　男人仍面无表情，显然他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他重新坐直身体，提着油灯的手，也自然地放在了轮椅扶手上。
　　“那几根断箭没有取你性命，倒是把你吓得连自己是谁都不敢认了。”
　　我本想反驳，但他提起“断箭”，我就突然想起来，在枯树林一片白雾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箭矢。
　　“七渊境里是你……”
　　“呵。”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男人冷笑一声。我一愣，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七渊境”这三个字，为什么要从我嘴里说出来，这叫我还怎么跟他解释自己不是高君泽。
　　男人果然抓住了这句话，追问到：“你不是高君泽，去七渊境做什么？”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见我不回答，又继续到：“不是高君泽，你手里为什么会拿着高矢宅子的钥匙，不是高君泽，又为什么会长着这一张脸。”
　　“我承认我跟他长得是有点像，但我要是高君泽，这几根破麻绳根本捆不住好吧？”
　　此时男人却没有说话，而是朝我脚腕处看去。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脚腕上，扣着明极城的手环。
　　“唉……”
　　我长叹一口气，只能说他还不够了解高君泽，这个手环，对林天不起作用，恐怕对高君泽同样不起作用，对于我，就更不用说了，戴不戴都打不过别人。但我也时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办法解释他的死亡三连问，就算每一件事情分开说清楚，他信了，但是把这些事情全部连在一起，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信的。
　　既然他一口咬定我是高君泽，我又与他没有交集，无法解读他的表情。他一个不能正常行走的人，大约也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来，我干脆低下头，不去看他，“行吧，说吧，你想干什么，我赶时间。”
　　不想我话音刚落，一盏滚烫的油灯就砸到我胸口，飞溅而出的灯油洒在脖子和脸上，我不禁往后缩了缩身体，但并没有任何用处，皮肤被灼伤的痛感，由外至内，真真切切。
　　油灯掉在大腿上滚了两圈，最终落到地面，“啪啦”一声，玻璃碎成三瓣。灯芯倚挂在还盛着些灯油的弧形碎片上，火苗奄奄一息。
　　“你以为你是谁！”
　　我闻声抬头，男人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眉头紧锁，咬紧牙关，仿佛我和他有十世仇恨。
　　而我只是能是一脸错愕，我说错什么了吗？怎么我承认了自己是高君泽，反倒惹他不快。
　　“我早就看不惯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还有你那双眼睛，好像看什么都带着怜悯，然而心里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虽然早就猜到这人找高君泽绝不是什么好事，但却没看出来他竟然是个易怒体质。
　　男人喘了几口粗气，闭了闭眼，似乎也有意控制自己，直到情绪稍有缓和，才继续说到：“城主这些年位置坐得安稳，不记得我是谁，也在情理之中。但你要知道，你害我的事暂且不提，你要是敢害苏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苏又？”我重复道。
　　即使只有禁水城那一面之缘，但起码是男人嘴里一大串话中，我唯一能听懂的。
　　“怎么？你又要说，你不认识他吗？”男人反问。
　　“噢……那倒不是……”我先连忙否认，以免又激起他的情绪来。但我知道苏又是谁又怎么样，男人的话就跟英语阅读理解一样，分开来每个词都懂，连在一起却不知道什么意思，无奈下只好搪塞地问到：“你和苏又，是什么关系？”
　　不想男人又突然冷笑一声。
　　我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即改口，“你……你放心，苏又在明极城混得可好了，他一个人能单挑我们好几个，我想害他也没那个本事……”
　　“你在敷衍我。”男人盯着我。
　　我长叹了口气，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不是我想敷衍你，我确实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或者直接一点，你告诉我你需要什么，我去转告……”
　　我话还没说完，身下的椅子开始抖动起来，不等我确认情况，我就连人带椅腾空而起，迅速撞上房顶，眼前一阵晕眩，失重感接踵而来，又重重摔回地面。
　　好在这房间矮，要是高点，我应该能活活被摔死。我侧躺在地上，椅背压得手臂生疼，我挣扎几下，这椅子倒是结实得很，这么摔下来结构丝毫没有松动。只是麻绳绳结的位置，似乎向右偏移了。
　　男人驱使轮椅到我面前，半仰着脸，眼珠朝下。
　　“你不想要直接吗？好啊，告诉我苏又在哪里，多说一句，卸一条腿，再多一句，卸一只手。”他边说边从背后掏出把匕首，并将刀刃搭在我腿上。
　　“我要说什么你才能信，我不是……啧……”
　　又是没等我说完，男人一刀划在我腿上，痛感瞬间上头。我闭上眼一咬牙，看来他是玩真的了。高君泽，我给你背的这个锅，加上七渊境那次，到时候，一定跟你好好算一算。
　　“不说话是吗？”
　　男人抬起手又准备下刀。
　　“等等等等！你靠近一点，我告诉你。”
　　男人听后，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但是并没有靠过来，似乎对我的话将信将疑。
　　我笑了一声，“你不是想知道吗，你多犹豫一分钟，就多一分钟难以确定的事情。”
　　不得不说，跟白厢学的这招故弄玄虚还真的有效。男人虽然脸上疑虑重重，却还是缓缓俯身向我。我使劲挣了挣捆在手腕上的麻绳，确认绳结已被解开，动作轻缓地将一只手抽了出来。我用力支撑起身体，将脸往男人耳边凑，一直到距离足够能抓到他。
　　我迅速抽出一直手臂，抓住他的肩膀，使出浑身力气往地面一拽。
　　毫无疑问，男人被我从轮椅上拽了下来。他失去支撑趴到地上，手里的匕首也滑出几米远。他见此状况想伸手抓住我，不巧被我连人带椅一翻身躲了过去。他控制轮椅驶向他面前，我则争分夺秒地解开脚上的绳索。
　　“对不起了，还是我比较快一点。”
　　我拽开麻绳，站起身来，绕过仍趴在地上的男人，朝那扇敞开的木门逃去。才到门口，那匕首突然从我眼前掠过，我心脏猛然一跳，只见匕首直直插进门框，刀尖埋进木里好几公分，刀身还在上下颤动。
　　这……真的是要置人于死地。
　　我回头看了一眼男人，他抬着头，眼里尽是不甘。
　　“多……多大仇，可惜准头不太行。”我松了一口气，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不是高君泽，也意识到此时还是逃命要紧，于是话一说完，撒腿就跑。
　　“高君泽！这双腿你迟早要还给我！”
　　眼前是看不见尽头的，向上的斜坡，身后则充斥着，男人怒吼的尾音，这声音像爆炸残余的热浪，威胁着我一路逃亡。
　　我捂着耳朵，不知道跑了多久，总算是离了这条通道，男人的声音也早就消去。我将两手从耳边放下来，定神一看，书籍，画作，还有被装裱起来挂在墙上的，一些稀奇的剑。这里，是我第一次见高君泽的地方，也就是，钟楼里面，而身后这条通道，是通往地下室的。
　　房内虽然没有开灯，但是借着月光，我能依稀看见，那张厚重的办公桌前，有一人依靠在桌边，背对着我。高君泽吗？不对，身形不像，而且从钟楼外部来看，高君泽没在一楼才对。
　　恰好此时，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身后的我，缓缓转过身来。
　　是他！是那个一头白发的门卫。
　　他见到我，同样有些吃惊，但他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慌乱。
　　这就不难解释了，难怪我在进入住宅区的时候意外地顺利，又有人无缝衔接把我敲晕在门口，八成是门卫一眼把我认成高君泽，然后跟地下室里那个男人串通一气搞绑架。
　　奇怪的是，这一次，虽然是我被绑架，但我总觉得，门卫和那个男人，才是弱势的一方。或许是因为他们绑的不是高尘，而是高君泽吧。
　　门卫站起身，迈开步子，缓缓朝我走来。可我不想去理会他，无论他是想再把我绑回去，还是想解释其中缘由。
　　我无视门卫，朝着房间角落那条向上的楼梯跑去。这都进到钟楼了，难道还要等听完故事，再去找高君泽吗。
　　顺着昏暗的楼梯一直向上，我停在了仍然亮着走道灯的八楼，门卫并没有跟上来。如果没走错楼层，高君泽就在走廊尽头，那扇对开的灰色大门里。我快步来到门前，用力推开大门。
　　只见两个穿着明极城制服的人同时朝我看来，并一齐皱起了眉。两人中间是一张宽敞的办公桌，桌后一张转椅，椅上的人手里捧着本敞开的书，他背对我，正看得认真。
　　“高君泽。”我笔直地走向办公桌，“玻璃屋爆炸那天，你有没有见过林天？”
　　桌前那人合上书本，随着椅子缓缓转过身来，我才发现他不是高君泽，而是身穿明极城制服的江步。
　　“高……？高尘。”他抬起头看向我，“怎么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什么情况，我找错地方了吗？我转头朝那面落地玻璃窗看去，窗外正是我当时从外部观察钟楼的位置，不应该啊。
　　“对不起开错门了。”
　　见情况不妙，我转头就跑。只是那两个明极城人动作迅速，抢在我前面将大门一把关上。
　　“你找高君泽，那没开错门。”江步说到。
　　我回头，“那高君泽呢？”
　　“只要钟楼的灯一直亮着，这个位置上一直有人，高君泽就一直都在。”
　　我摇了摇头，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也看出了我不明白，继续说到：“不明白没关系，这些你可以去问执行长，他也，很想和你解释清楚。”
　　江步说完，朝那两个工具人摆了摆手，他们就一左一右，利索地扣住了我的手臂。
　　“先带去地下室吧。”
　　什么？地下室！我刚才从那里出来，至少，换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