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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尊严和性命的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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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片黄沙,还有一处简陋的平房。穿着大衣的我早已汗如雨下,此时却突然出现一个小男孩,站在我的正前方,他问我“高尘,你冷吗?”。冷?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抬起头,刺眼的阳光让我不得不皱起眉头,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忽然从后脑传来一阵疼痛,我睁开眼睛,刺眼的光线再次涌入,我下意识抬起右手遮挡,眼前却不是黄沙、碎石,而是一扇窗户,玻璃已经碎了大半,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光影恰好落在我身上。
原来是梦吗,那我现在在哪?我环顾四周,看上去是一间废弃的房间,破旧且积满灰尘的家具,四处堆放的杂物。我坐在地上,背靠着墙面,稍稍挪动身体,又从背部传来一阵疼痛,反手想要锤一锤后背,却发现连胳膊都是痛的。
我想起来了,我是从桥上摔下来的,与其说是摔,不如说是被我爸推下来的。我和他在逃债的时候逃到了桥上,却被债主雇来讨债的人两头堵死,为了不被抓住,他把我推下河,我摔到了正好驶过的船上,他却没来得及跳下来。幸亏桥不太高,不然现在就不是这疼那疼那么简单了。只是不知道我爸怎么样了,他请来的救兵有没有及时赶到。
“该死,他到底为什么会欠别人上百个万。”我自顾自说到,扶着墙面站起身来。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联系上我爸,事后再审问他,我没在家的这几年,究竟是去赌博了还是染上吸毒了。
我稍微活动身子,确认除了一些疼痛以外并无大碍,便走到窗户旁向外看去,这里大约是三楼,外头是大片平地,稀稀疏疏的草堆,不见商铺或居住的人家,荒凉得连条公路都没有,再往远去是片树林。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理论上我应该在船上,在我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我摸了摸自己习惯放手机的裤袋,才想起来手机在离家出逃的时候,压根就没来得及带。现在别说找我爸,想打个求救电话都没办法。但我总不能是自己梦游,跑到这荒郊野岭来的,附近一定还有别人,总之,先四处看看。
我走出房间,外面的家具同样积了很厚一层灰,而且比房内更为杂乱,感觉在废弃之前被扫荡了一番,但落在我视线正中央的,是一张明显被粗略收拾和擦拭过的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人,正低头看着手机。这人在大冬天里穿着件单薄的白色长袖和运动裤,我对这一身晨练造型是有印象的,我摔到船上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但当时很快就晕过去了,所以没看清他的脸,现在看他的侧脸,只觉得眉清目秀的像个书生。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我便朝他走去,刚好一脚踹上了地面上的易拉罐,随着“哐当”一声响,易拉罐滚到一旁,他也转头朝我看了过来。
“醒了?”他和煦地笑了笑。
我停下脚步,“……嗯,请问你是……?还有我爸呢?”
“这里荒郊野岭,方圆一百里之内,没人能打扰我们。”他说。
我愣了愣,他这不是答非所问吗,“啊?我是想问……”
还没等我说完,他又继续说到,“放心,你在这里很安全。”
安全?难道眼前这个人就是老爸请来的援兵?虽然以老爸这种温文尔雅的性格,结交一些书生朋友也很正常。我不能确定,只好向他确认一遍,“你是我爸所说的援兵吗?那我爸现在人在哪?”
“你爸?这个我也很苦恼啊,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在这里,你爸就一定会联系我的。”
这个书生真的很奇怪,我的问句和他的答句就没有完全能对的上的。我不仅没从他的话当中提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还成功地把自己的耐心消磨殆尽。
“啧,说人话行吗。你到底谁啊,这是哪,我爸呢!”我放大音量,用着平时和同事骂甲方的语气。
他听后突然收起笑容,沉默一阵。“我是你爸的债主啊。”
债主!?听到这个词,我突然屏住了呼吸。坐在我眼前的这个人是债主?我刚刚就是在吼甲方?他没有抓到我爸,那当时堵在桥两边的其中一拨人是援兵?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现在的处境就是……人质!
那我在这里哪来的安全!不对不对,他是债主?那帮讨债的肌肉男是他派出来的?在逃债的路上我就幻想过债主的样子,要么是满是纹身的社会大哥,要么是小弟围成圈的凶悍老头,不然怎么镇得住那帮肌肉男,但眼前这个人,且不说他这个年纪有没有百万身家,就一眼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不好好读书非得出来搞事情?
“怎么?吓傻了?”他见我久久看着他却不说话,便率先开口说到。
我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你在开玩笑吧,我爸怎么可能找到你借钱,你有证据吗。”
“绑架你还不够吗?”他反问到。
其实我突然觉得,他没有理由骗我,我和他素不相识,如果不是为了钱,他何必跟我在这废楼当中耗时间。按照现在的状况来看,我爸肯定还没有联系上他,他若真是债主,我就得想办法开溜了。
“哦对了,我已经给你爸发了警告短讯,要是他在20点之前不联系我,我就砍你一根手指,然后再拍个照发给他。”他抬起手机冲我晃了晃,接着点亮屏幕后继续说,“现在17点12分,还有两个多小时,你要不要向老天爷祈祷一下?”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却能在每一句话中都嗅到血腥味。
“你在开什么玩笑……要是他在逃跑途中手机掉了,根本不知道你发了简讯呢?”我立即朝他说到。
“那就不关我事了,只能怪他不够在意你这个儿子。要是我儿子被抓了啊,我可是迫不及待地去找。不过你也可以祈祷一下我的人能在20点之前找到他。”他仍是一脸轻松的模样。
我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当时是我爸把我推下桥的,他有没有看见债主也在船上啊。但他绝不可能丢下我不管,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再说,要是我爸真的来了,还不上那些钱,还不是得遭殃。
关键时刻,只能靠自己了。我看见敞开的房门就在沙发右侧,而债主坐的位置,伸手是够不到房门的,也就是说,我从这里直接往房外冲出去,他不可能一伸手就抓到我,就算他抓到了,难道我还拗不过他?至于房外的状况……现在不能多想了,这种荒郊野岭,要是等天黑下来,连个灯都没有该怎么跑。
我故意朝着他走了两步,至少能在他不会发现我要逃跑的情况下离房门更近一些。他似乎对我的动作也有些好奇,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咧嘴笑了笑,“再见!”话落后朝右边撒腿就跑,他果然来不及抓住我,但是令我感到不安的是,我并没有在逃跑的一瞬看到他惊慌失措的表情,也没有随后追出来的脚步声,甚至连一声“站住”都没有。人质跑了,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我既然已经跑出来,就不该再顾虑这些。我顺着老旧的楼梯一路向下,我能感觉到自己在不经意间抹了一手的灰尘。我回头看了看,身后果然空无一人,这让我忽然放慢了脚步,但又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愚蠢,要是我真的趁着这个机会逃了呢?就算方圆百里没有一个人,也总比等着被人砍手指强,而且只要我朝一个方向走,就总有走出这百里的时候。我继续向前,却猛然和一人迎面相撞。
是我太愚蠢,我再一次这么认为。债主怎么可能眼睁睁地让人质跑了,他看到我跑的时候,连大气都不喘一口,就说明已经有人在我的必经之路上准备好拦我了,我还天真的以为他在玩空城计,这下可好,待会儿指不定要被毒打一顿。债主看起来没什么力气,但是我眼前的这个男人,身材看上去虽不是特别壮实,但明明和我迎面相撞,我一个没扶稳坐到了楼梯上,他却纹丝不动地站在我面前。
“真搞不懂他在干什么……”他皱着眉头,看着我低声说了一句。随后抓住我本就生疼胳膊,拽着我又从楼梯上去。胳膊疼得我没有力气反抗,男人的力气也大得出奇,我只能被他一路拖进我出逃的那扇房门。
和我想象的一样,债主坐在沙发上,一脸嘚瑟地看着被人抓着胳膊的我。男人松开手的一瞬间,我险些就惨叫出来,但最后只能皱了皱眉,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被抓疼的地方。
“你倒是别让他乱跑啊。”男人首先抱怨到。
“可是腿长在他身上,我没办法啊。”债主笑着说到。视线一直没有从我身上离开,分明是在嘲讽我。
“是这样吗?”男人朝房内走了几步,用脚踹开地面上一些杂物,弯腰拾起一根大约半臂长,拇指粗细的铁管,用铁棒敲了敲自己的掌心,似乎在测试硬度。随后看向我,面无表情地说到“那就把腿打断”。
男人挥舞着铁管朝我走来,我仿佛能听见铁棒划破空气“嗖嗖”的声音。而债主脸上仍是挂着怪异的微笑,似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颇有兴趣。等等!等等!他们是认真的吗!这比我想象的一顿毒打可要严重得多。楼下究竟还有多少人?我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再跑一次?要是被抓回来后果会不会更惨?可是我现在有什么理由能为自己开脱!看着男人一步步逼近,我反复思考着这些问题,然而却没有一个问题能得到答案。
来不及了,男人距离我仅仅一步,他举起了手中的铁管,我竟一下闭上了眼睛。
“嘭”一声闷响在我耳边震开,除了还没缓过来的胳膊,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我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铁管敲在了距离我左耳仅有一掌宽的墙面上,墙面似乎已经十分脆弱,生生被敲出一块凹陷来。
“这回怎么不跑了?”债主问到,语气中少不了些冷嘲热讽。
我侧脸看着凹陷的墙面,这种力度要是落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从我见到债主那一刻开始,他就是一副自信的嘴脸,好像一直在对我说“你根本跑不了”。而这个拿着铁管想随时敲我的男人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我现在还是收敛一点,看情况在做下一步打算吧。
“跑不了。”我说。
“我喜欢聪明人。”债主的表情变得满意起来,“这样,你认我做大哥,那我也不必因为小弟的父亲借了点钱,一时还不上而伤了和气,是不是?”
得寸进尺!此时我的脑中只有这四个字。我都表明了自己会安分点了,他竟然还继续提要求。单单是从年龄上看,就凭什么让我喊他大哥?我要是给他当了小弟,那就是为了老爸的债务出卖自己的精神,认绑架自己的人做大哥,性质等同于“认贼作父”!
他现一脸贱兮兮的表情,很明显是刻意在侮辱我,如果我妥协,等债务过去以后,我就跟他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就连老爸都可能用充满鄙夷的目光看我,这叫我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何在!
我撇过头,闭口不言。将所有不乐意和不满意都表露在脸上。坚守着自己“士可杀不可辱”的原则底线。
“看来没办法达成一致了。那就交给你了,二吉。”债主叹了口气。
男人开始挪动落在我左侧的铁管,末端摩擦墙面的声音和墙上石灰脱落的声音全部传进我耳中。他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放慢动作,铁管再一次被举到空中。
“大哥,有话好好说。”我脱口而出,与此同时,我好像听见了债主轻微的笑声。
尊严什么的,在这个时候,真是一点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