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大凶》南墙乌苏

53、为何是他

　　林深见穿好衣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就看到鹿蓝鲸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一动不动，仿佛在演个尸体。

　　他不知道他是装睡还是真睡。

　　书生鬼双手捧着脸痴迷迷地看向宋灯阑，就差把“追更”两个字写在脸上。

　　灯阑坐在门口台阶上撑着脑袋昏昏欲睡，他现在终于明白过来被人追着屁股后面写话本子的难受了。他向来喜欢清静，从下午到晚上，仿佛有只蚊子一直在他耳边嗡嗡嗡。

　　他终于受不了了，伸出手贴了张“禁言符”在书生鬼的脸上。

　　他现在很困，想睡觉。

　　不要烦我。

　　书生鬼左右手食指一致地指着鼓鼓的腮帮子，像只小仓鼠，暗示道：“让我说话。”

　　灯阑别过去脸，不理会。

　　这时林深见打开门，就看到书生鬼的手在不停地摇啊摇灯阑的肩膀，对方闭着眼睛依旧无动于衷。

　　像极了幼儿园的两个小朋友。

　　外面刮起冷风，竹叶沙沙作响，林深见开口说道：“你们进来坐吧。”

　　书生起身一蹦一跳地进入房间里，好奇地打量着房间的布局陈列。

　　他属于十大厉鬼之一，九卦院猎鬼师众多，平日里只好躲在布满灰尘的藏书阁书中，自从慕容青光坐牢之后，他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踏出过藏书阁一步了。

　　他看到鹿蓝鲸的床头正放着一本未读完的书，于是迅速飘到书前。

　　他有些饿了，想吃书了。

　　可是，当他看到床上熟睡之人的容貌后，他竟一瞬间呆住了。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未曾有过的画面。

　　不可能，不可能，他只晓过去，为什么能看见眼前之人的未来命运。

　　他看到他一身红衣站在血泊之中，身后站在一只邪灵。

　　他好像在哪幅画中见过此人的模样？

　　密密麻麻地文字浮现在他周身，记忆被打开，不久终于他想起来了，慕容青光被囚禁之前和他说过一句话。

　　“卿书，我失手画了一幅画，那画中有位少年百年之后将承载着希望与诅咒而生。”

　　“什么诅咒？”

　　“阴阳双生。”

　　阴阳双生，即同一天死去同一天涅磐重生。

　　千百年前，除了凤凰，未有一人，除非那人从生死薄上被除名，长明灯燃起之时，又或者被下了巨大的咒术。

　　他知晓慕容青光是天幽城的画鬼之师，所言未必有假，但是他似懂非懂。

　　只知道眼前正熟睡的男子肯定非同一般。

　　他伸手戳了戳长得像瓷娃娃的脸蛋，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似乎如蝶羽一样在轻轻颤动。

　　“别惊扰到他。”说完，林深见抬手设置一道结界出来。

　　他那日在藏书阁中见过他几眼，清秀干净，一双温柔清澈的眼眸，如清晨小鹿，仿佛是踏着清风而来的少年。

　　孤魂野鬼最喜如此干净纯粹的灵魂，就像西游记里女妖怪都喜欢四大皆空的唐僧。他也不例外，所以当他靠近他时，却没想到被诛邪钱所伤到。

　　他收回自己的小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先观察他一段时间再说，他改日要去告诉慕容青光，他找到了那个被诅咒的少年了。

　　书生鬼乖乖地坐在桌前，问道：“我今晚睡在哪里？”

　　房间里只有三张床，他不想打地铺。

　　林深见扔了本书过来：“睡书里。”

　　书生鬼身体端坐着，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一个有品味的高级厉鬼，只有藏书阁的书才能被我睡。”

　　等等，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色情。

　　“啪”，灯阑突然丢过来一本书，正好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书生鬼的脸上。

　　“这是你今晚的伙食。”

　　书本从脸上滑落下来，林深见看到了一张鼻青脸肿的脸。

　　有朋自远方来，宋灯阑的待客之道着实令他有些不同。

　　他有些同情地看向书生鬼说道：“要不今晚你们俩先挤一张床。”

　　他指了指正在脱衣服的葬灵师。

　　“嗯嗯。”书生鬼一边撕书咽纸，一边点头同意。

　　深夜，他双手抱着灯阑两条腿跨在人家身上，呼呼大睡起来。

　　被害人宋某皱着眉毛伸手将对方一把推开，书生鬼鼻子莫名的碰上墙上，口齿不清地说了句梦话：“青光光我明天就来找你玩~”

　　“睡不着吗？”林深见问道。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房间里，宋灯阑应声道：“嗯。”

　　“过了今晚便是猎鬼师斗试大会。”

　　猎鬼师斗试大会，农历七月十五扶桑花败，五大世家猎鬼之师齐聚鬼墨河畔，诛猎鬼、经布阵、闯雷泽、过断魂桥……

　　天师录第一，是每个猎鬼师的心之向往。

　　但并不是每位猎鬼师都有资格参加斗试大会，在此之前需根据积分拿到入场券。积分则是每位猎鬼师夜猎的孤魂野鬼，每一位猎鬼师都有一个专属的图案，每夜猎一只鬼，将会刻上印记，黄泉鬼门打开之时，听命猎鬼师之召唤。

　　世家弟子均可报名参加，如若身份特殊者，例如只有一半猎鬼血统的猎鬼师则必须额外手握一只厉鬼入场券。

　　这是游戏规则，是残酷、是冷血、也是歧视。

　　如果你想挑战，那便要所向披靡。

　　十四岁年少成名，天师录排名第十，十八岁少年轻狂，天师录排名第七。

　　自此那年之后，猎鬼师K隐匿西郊，至此未再参加过一次。

　　那是他最后一次的排名。

　　他不知道百年之前的猎鬼斗试大会是怎么样的，传闻双子陨命，一入地狱二成孤魂。

　　他翻过身，看向另外一张床上之人。

　　他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青灯鬼并不会无缘无故引导他们来到百年之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你在担心他吗？”灯阑小声问道。

　　他并非山上的死宅道士，平日也爱看B站漫画，这一路同行，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幽灵之花猎鬼师K对娱乐圈十八线阴阳眼的恐怖片男明星鹿蓝鲸有着一种特殊的照顾关爱之情。

　　不是锄强扶弱之情，而是一种介于兄弟又超越兄弟之情。

　　他怀疑他，喜欢他。
　　但是他目前没有证据。

　　“嗯。”

　　这次轮到他低声回答了。

　　“他手上有诛邪钱，一般的恶鬼伤不了他几分。”灯阑安慰着说道，虽然他最菜没有半分的灵力，但是他有挂。

　　欧皇之体，无论是怎么难的关卡都能通过。

　　话刚说完，就听见另一侧贴着墙睡觉的某鬼突然打了个喷嚏。

　　林深见没有回答，过了许久，听见他说道：“灯阑，他曾被寄灵吞噬过一次。”

　　关于寄灵人，他曾听他师父说起过。

　　不死不灭的邪灵寄生在善良纯净的灵魂体内，一朝苏醒取代原宿主，简而言之就是死去的那天即是重生之日。
　　不过除非是被下了极大的咒术才会成为寄灵人。

　　灯阑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所说的意思：“你是指他曾死过一次？”

　　这不可能，判官鬼使绝不会遗漏任何一个将死之人，除非那人名字不在生死薄上。

　　林深见解释说道：“是青砚笔画魂师画出了他的七魂六魄，不过只能延续十年之久。十年之后，魂魄散去，如果找不到解除诅咒的办法，他将会变成傀儡之鬼。”

　　傀儡之鬼十二夜鬼中最厉害的上古厉鬼，至今隐藏在画中，一次都未曾出现过。

　　出现之日，百鬼纵横，魑魅魍魉游戏人间。

　　他看向不远处正在熟睡的鹿蓝鲸，为何是他？偏偏是他呢？

　　如此赤诚善良的一个人。

　　他不应该卷入这场故事之中。

　　天启山上，巨大的石崖上镌刻着猎鬼师之名，闪烁着光芒，与天上星辰遥相呼应。

　　慕容十方坐在棺材鬼肩上，抬头望天，饮下长恨醉。

　　长恨醉，由蛇叶青和乞丐之泪酿制而成，贩卖者长街鬼市酒娘娘，传说饮下此酒者会梦见最为痛苦之事，肝肠寸断，锥心泣血。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周身孤寂，目光落在天师录上排名第一的猎鬼师。

　　他摔坛而起，摘掉摸额，阴阳之眼如一滴朱砂刻在额间。

　　他要“慕容十方”这四个字镌刻在天师录上，成为天幽城最厉害的猎鬼师，青光氏永远耀眼。
　　他生来如蝼蚁卑微，却如鸿鹄。

　　纵使入十八层地狱，也要一人之下，万鬼之上。

　　守护台上，慕容云墨与慕容决明两人抬首望天。

　　猎鬼斗试大会的前一天晚上需夜观天象，等待一年之中月光落在鬼墨河上，扶桑花败鬼树结出骷髅之果的那一刻，地狱黄泉之门大开，百鬼夜行人间。

　　恰逢雨连天时，慕容西河氏和慕容东阳氏的两位夫人同年同月同日分别诞下两位男婴，少时便一同拜入占星师门下学习上古占卜之术，共同承担着猎鬼之师的命运之责。

　　占星之师以推演星辰窥见未来，却无力而为，只能顺天命行之命运之轨。

　　子夜，鼠出没，一颗流星骤然划过天际，黄泉之路曼珠沙华绽放，鬼府之门缓缓打来，三千孤魂野鬼手系铁链脚栓火链，张牙舞爪，恐怖骇人。

　　用现代人的思维来说，慕容云墨和慕容决明两人是每年斗试大会的安保人员，负责开场、治安管理等一系列后勤工作任务。

　　稍有不慎，两人就会被劈头盖脸，五大世家齐聚，可不能丢脸。

　　“不对。”慕容云墨掐指，念叨着，随后指向天幕，只见原本布满星辰的苍穹瞬间乌云一片，月亮与星辰消失不见。

　　慕容决明惊呼道：“不好！”

　　同一时刻起，忘川河里的长生灯从水里燃起。

　　一暗一明，一阴一阳，此乃大凶之兆。

　　长生殿长生灯，由地狱一百零八只恶鬼为灯芯。起初是冥王亲手赠予守墓人夜里的一盏长明灯，后因一位守墓人酒后失足落河，释放出恶鬼，最终只好将其藏在忘川河里，不许再次燃起。

　　那一百零八只恶鬼自是地狱里最厉害的鬼，又走过人间路过墓穴斗过大大小小孤坟野鬼，早已不是一盏震慑鬼厉的长明灯，而是一盏修炼百年的鬼灯。

　　长明不灭，灯燃魂聚。

　　万般皆是缘，冥王亲手制的一盏鬼灯，没想到最终邪念聚生成为一盏反噬地狱黄泉的利器。百年之来，孟婆、黑白无常、夜游神、判官鬼使等无不为其操碎了心，巴不得忘川一年涨潮一次，最后变成忘海。

　　本想安安稳稳退休，开间粥铺的孟婆，慌慌张张，立刻上报组织。

　　“大事不妙啦，那灯活了！”

　　说罢，那盏鬼灯升至半空中，黄泉路上，三千孤魂野鬼哀嚎哭泣，乱成一团。

　　鬼使闻讯立刻赶到现场，抬手施展灵力，企图阻止鬼灯燃起。

　　三百年前，那幅鬼画与长生灯一同沉寂在忘川河底，封藏百年，耗尽了冥王大半元神，因此在浮屠殿闭关修炼百年之久，换来冥界短暂安宁，可却未曾预料到，今日封印被解除。

　　“今夜是什么日子？”鬼使眉头深锁，问道孟婆。

　　奈何桥畔冷寂凄凉，一只来轮回的鬼都没有。

　　孟婆转头望向曼珠沙华盛开的黄泉之路，回答道：“回鬼使，农历七月十五鬼门大开是猎鬼之师斗试大会。”

　　鬼使听后思索片刻，不明所以：“难道又和猎鬼师有关？”

　　三百年前，冥王在人间用一棋局骗一人画画入狱，因此欠下五个人情到现在还未还完，卑微乙方。

　　冥王不在，今日是他当班值守，牛头马面鬼吏镇守，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今天不用上班的人。

　　他随即问向一旁的鬼卒：“判官何在？”

　　“回大人，在孽镜台同秦广王饮酒。”

　　地狱分为十殿，十殿各有其其主和名号，统称十殿阎王。一殿秦广王专司人间寿夭生死，统管吉凶，一殿右首之处有一孽镜台，可照出鬼魂生前所作恶事，以此来判定其该何去何从。而七月半这天鬼门大开，轮回生死的的鬼魂并无多少，所以这一天冥府判官最为清闲，公休一天。

　　“速去请其过来。”

　　“是”

　　一殿司，桃花落满一地，一身黑衣常服的崔命正与秦广王交谈甚欢，开怀畅饮之时，鬼卒前来低头附耳禀告：“忘川河长生灯燃，鬼使大人请您前去天幽城查看一番。”

　　崔命听后，摇了摇手拒绝说道：“不去不去，今儿是我休息。”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地狱勤勤恳恳打工人，难得有一天法定节假日休息一天，脱下判官工作服，就算是天王老子让他加班他也不去。

　　鬼卒无奈，只好再次凑近些说道：“ 鬼使大人愿意把他的三天年假让给大人您，以此作为答谢。”

　　冥府在编公务员，单位稳定每月绩效奖金，在职一百年一天年假，八百年退休年龄，跑业务公伤一律全部报销，月薪五千冥纸。

　　鬼使魏九早已预料到一分钟都不愿意加班的崔命自然不会乖乖答应帮忙，只好忍痛牺牲自己的年假。
　　秦广王看出崔命的犹豫，冥王不在冥府大乱到时指不定十殿阎王都有其责任，绩效扣罚，工资少发，于是出声帮其说道：“一天换三天，这酒什么时候喝都可以，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错过了可就没有喽。”

　　“判官大人，您在好好考虑考虑也不迟。”

　　昼理阳间事，夜断阴府冤，发摘人鬼，胜似神明。

　　崔命思考半刻，起身站起。
　　他比鬼使晚进单位几百年，这三天的休息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完全可以出远门旅游一趟了。只见崔命头顶乌纱，身穿绿袍，左手执生死簿，右手拿勾魂笔，专门执行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的任务。表情有些烦躁，嘴里嘟囔着：“这长生灯早不燃晚不燃，偏偏在我休息这天燃。”

　　判官崔命饮下最后一口桃花酒，说道：“得，打工人上线。”

　　就在慕容云墨和慕容决明两人着急忙乱之时，下一刻判官出现在身后。

　　“判…判官大人，您怎么来了？”

　　崔命看着天幕，施展灵力，不到片刻原本漆黑的苍穹立刻又恢复星辰闪烁。

　　崔命转身吩咐道：“斗试大会一切正常进行，我去乱葬岗查看查看。”

　　两人弯身一同说道：“多谢判官大人。”

　　四月清明盛开，七月十五花期衰败，长街鬼市最后一朵扶桑花飘落之时，猎鬼师斗试大会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