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大凶》南墙乌苏

31、以身殉国

　　第二日，宋远行卸甲归羽在书房内书房内伏案泼墨，几只麻雀停落窗台上，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不多时一男子走进来双手抱拳低头恭敬禀报说道：“将军，大门外有三位男子说是有事相求想要见您。”

　　回峰收笔，行云流水，苍劲十足亦如本人。

　　宋远行把狼毫放回砚台里：“先把人待到厅内，我随后就来。”

　　鹿蓝鲸三人被人请到凉厅内喝茶，古朴素雅的装饰布局，墙上只是挂了几幅沙场骏马图，值得眼前一亮的是朝自己递过来的茶碗白瓷青花纹，精致典雅。

　　鹿蓝鲸正好口渴端起茶正准备拿掉上面的盖子去吹飘在上面的茶叶，一口吞饮的时候，余光瞥到了一眼坐在侧边的灯阑用茶盖“刮”了几下，使之浓酽，然后把盖子盖得有点倾斜度,用嘴吸着喝。

　　这才想起来现在是画中的唐朝，喝的是茶而不是快乐肥宅水。

　　于是鹿蓝鲸一口一口地慢饮料，喝完一盏又要了一盏，就在连续喝了三盏茶之后宋远行从书房走了进来。

　　褪去一身戎装，面前的这个人身材修长挺拔，棱角分明的轮廓，轻抿的唇不苟言笑，神情冷漠严肃。

　　看见主人过来，鹿蓝鲸放下手中的茶盏，正襟危坐。

　　宋远行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三人，均是儒生打扮，心想自己在朝中结交的都是几个武官。因为常年在关外行兵的缘故，长安城中也没有几个比较相熟的人。

　　所以更别提登门拜访之事，自己的性格一向寡言沉默，常年玉门关和长安城两点之间往返，带兵打战和进宫面圣天子上奏军情。

　　宋远行坐于主位问道：“不知三位来我府中拜访，可有要事。”

　　三人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古人面对面的聊天喝茶，虽然鹿蓝鲸有时候会接到古装剧的客串，但是穿上古人的衣服说着抑扬顿挫的台词毕竟都是事先剧本写好的。

　　灯阑斟酌一番起身开口道；“我们三兄弟前几日出门游历，路过长安西市无意间听闻骷髅将军的传说，遂想编成话本，故前来打听一二。”

　　不愧是“古装礼仪指导老师”，一句话就交代了前因后果，话语文绉，林沈见和鹿蓝鲸两人暗暗地在桌底下不约而同地竖起大拇指点赞。

　　站在一旁的侍卫听后立马向前拔剑大声怒喝道：“放肆！我们将军公务繁忙岂有时间理会这些鸡毛蒜皮之事，况且骷髅将军本就与我们将军昔日是宿敌！”

　　宋远行示意侍卫收起剑，语气平和道：“站在我朝的立场来说，骷髅将军是关外宵小，应憎恶，你们可知？”

　　来我家做客喝茶反倒崇拜我的敌人。

　　灯阑双眸看向对方，无惧坦荡道：“听闻骷髅将军女扮男装上阵杀敌，这点就足以令世间所有男儿郎所钦佩。”

　　宋远行听后挑了挑眉，挥手吩咐侍卫退下，厅内只留下自己一人：“自从南国被灭，无论是关外还是茶楼坊间都流传着关于骷髅将军的诸多流言蜚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与骷髅将军关外交手数次，我的确是最为了解她的那个人。”

　　“将军可见过南国公主的真实容貌？”

　　宋远行叹了口气道：“生死数次，擦肩而过，家国面前我们是宿敌，沙场之下我们是友。”

　　“友？”

　　记忆仿若如洪水一般从脑海里倾泻而来：“我自小随家父长兄在关外军营里长大，那时候的南国地处蛮荒之地依附于楼兰，经常与关外商人以骆驼来换取中原的粮食衣物。我不爱管束三天两头跑外跑，某一天夜里无意中看见一位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在军营附近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三两下把我打趴在地，然后翻走了我身上几本兵书，隔日又回赠我一匹乌云踏雪马驹。”

　　“这么说将军从小就认识南国公主？”

　　“她天资聪颖，中原的兵书一看就通，但是资质方面始终不如男儿郎，每日每夜操练，少时我常见她手上布满残茧。南国人数稀少，皇嗣单薄，传言被视为掌上明珠的安乐公主十岁不幸落水夭折，后来我再也未曾见过她。直到数年之后在玉门关外与她第一次交手，虽戴着骷髅面具示人我却能一眼认出她来。”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鲜衣怒马，长枪纵横似少年时模样。

　　身为一国公主，却不能以红妆示人，长枪入阵破敌，最终却换来是一场尸骨未存的悲凉结局。
　　骷髅面具、破镜毁容，以身殉国这些故事片段串联起来一下子就解释了通为何画中的解愁女鬼青丝无脸，因为作画之人也未曾见过解愁女鬼真正的样子。

　　国破人亡，现如今也只有宋远行一人知道骷髅将军的真实长相了。

　　自从平定南夷，大获全胜，心中却始终高兴不起来。虽然楚汉相峙，城池对立，但是一直以来只有自己知道她身上刻着万顷山河图，万重千斤担。

　　无人以言，无人以懂，无人以解。

　　家国面前，宋远行一直在自相矛盾，所以终日禁足书房，遗憾内疚。

　　“将军，可否能画出骷髅将军的真实容貌？”林沈见请求道。

　　顾行昭猜出对方所顾虑之事，站在宋远行的立场上，如若把骷髅将军的故事编成话本，说书人传，人人敬慕，确实有煞天子之威，将军之名。

　　解释道：“曝尸荒野，想必将军也不想希望公主九泉之下身坏无名。”

　　尸首异处，无其下葬，轮回不收，黄泉难行，终化恶鬼藏于镜中，怨念难消。

　　许久，宋远行想通之后说道：“你们随我过来。”

　　三人跟着宋远行走入书房，书房内纸稿乱飞，桌上、书架无一都不放满了书法手稿，杂乱无章。随意捡起一章发现笔墨还未干，力透纸背，龙飞凤舞，倘若看下去字里行间均是忧愁难解之诗。
　　灯阑研磨铺纸，宋远行思绪了片刻后，提笔在宣纸先是画出一匹疾风骏马，慢慢勾勒出一位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的女子容貌轮廓，然后再仔细画上眉眼唇齿。

　　最后宋远行又觉得像是欠缺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又在女子的头部画上一面斜着的骷髅面具。
　　就在画完收笔那一刻后，外面忽然狂风大作，骤雨倾盆，雨水透过窗户打进书房里来，画上不小心淋了几滴水墨顿时晕染开来，鹿蓝鲸和林沈见两人眼瞅着急忙去关闭窗门。

　　“这好端端的青天白日怎么突然下起雨来着。”

　　乐坊内鲤鱼池边，一红衣女子正蹲坐在岸边朝水面灰撒着手中瓷罐里的鱼饵，成群结的锦鲤从不远处游过来觅食。

　　没过多久天色暗了下了，乌云密布，女子抬头望望天感觉脸上有水滴落，池内落起大雨，鱼儿警觉蜂拥而散躲起来。就在起身准备回屋内，一瞬间看到了水里倒映出自己模样，脸上的妆容被水洗褪去后，一条伤疤从额头划到脖颈处，丑陋骇人，鼻骨断裂，整张脸看上去就四分五裂，每一处完整。

　　心口隐隐作疼，一口血从口中咳出。

　　女子当即惊慌失措，拿袖掩面急忙从池边往住所处跑去。

　　大雨滂沱，打湿了衣服和头发，桥对面刚好一少女撑着伞走过来说道：“解愁姐姐，我看下大雨了，想着你在没带伞就过来了。”

　　女子生怕别人见到自己的样貌，装作没听见似的遮脸掩面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跑，徒留少女一人撑伞站在雨中困惑不解。

　　看着离去的背影，少女呢喃道：“我没有认错人啊。”

　　鹿蓝鲸、林沈见和灯阑三人因大雨而被困在府邸，林沈见朝宋远行要了骷髅将军的画后心中又想起一事于是问道：“将军，可否相信人死而复生？”

　　宋远行表情并无惊讶，而是极为平静道：“我纵横沙场数年，杀敌数千，倘若惧怕邪灵亡祟恐怕无今日之功勋。”

　　“如果有一日骷髅将军重新站在你面前，你将会做何反应？”

　　这个问题宋远行不是没曾想过，南国本就人数稀少，兵力物资方面终究和大唐相比是以卵击石，当年攻破城门之后，从少时青梅竹马到如今各自为营，她的傲骨始终忠贞不屈，所有人四处逃亡，她也未曾低头宁愿从城楼跳下粉身碎骨与家国一起死去。

　　只是后来宋远行没想到的是那些流言蜚语能这样歪曲一个人真正的面目，以至于死后无人愿意为其收尸下葬，曾经未曾一败的骷髅将军死后却落得被野狗苍蝇啃食的凄惨结局。

　　宋远行背过身去缓缓说道：“她应该是带着怨恨而来。”

　　以身护天下人，而被天下人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