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大凶》南墙乌苏

3、铜钱

　　鹿蓝鲸从房间里醒来，浑身酸疼，将枕头靠在腰后。
　　阿楠从电脑面前转过身，“你醒了？”

　　脑袋一片空白，“我是怎么回来的？”
　　他记得收工之后，自己走路返回住处。以至于后面发生什么事情，完全记不起来了。

　　“你晕倒在宾馆门口，被保安大叔发现了。”

　　揉了揉脖子，晕倒？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回复完所有的邮件之后，阿楠拿着手机看向鹿蓝鲸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

　　“房东打电话过来说房子到期不续约了。”
　　“什么？”鹿蓝鲸接过手机，只见半小时之前房东发过来的一条短信：小蓝实在抱歉，阿姨把房子转让给了一对刚毕业的小情侣，有时间的话尽快把东西搬走。”

　　刚毕业的小情侣？
　　他记得那所公寓租金不便宜。

　　“让你早点买个房子你不听。有次就住了两个星期，楼下骨折楼上检查出癌症隔壁邻居出去散步摔了一跤。”

　　谁让他霉运体质，常遇小鬼。
　　买个房子，他怕变成凶宅，整栋楼的人都被他传染水逆。
　　他唯有待在剧组里才会以“以毒攻毒”。

　　经纪人看着鹿蓝鲸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又把手机夺了过去，“好消息是，我已经帮你找好了新房子。房间照片和房东微信我发你手机了。”

　　鹿蓝鲸打开手机看到对方发过来的图片和微信名片。
　　“等等”他惊讶地瞪着眼张着嘴，“这是合租？”
　　以他现在一部戏的片酬，应该可以整租一个套间吧？还不至于沦为与人合租的地步吧？

　　阿楠双手放在对方的肩上，语重心长道：“鉴于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这次特意帮你找了个合租室友。他阳气旺你阴气足，正好阴阳调合。”

　　鹿蓝鲸朝对方翻了一个白眼，“你怎么不找个狐狸精，男女双修？”
　　“这不是找不到吗？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阿楠：“我百度过了是高级小区住宅，物业治安都很不错，狗仔很难偷拍，但是有一个条件。”
　　鹿蓝鲸：“什么条件？”

　　“由于要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房东希望你能对他的职业保密。”
　　“你是说，他既是房东也是室友？”
　　“回答正确。”

　　鹿蓝鲸不解：“保密？特工间谍杀手国家机密单位上班？”
　　除此之类，他找不出任何工种了。

　　阿楠摊了摊手也表示不知情：“做什么工作，对方没说。”
　　“只要不违法犯罪就行，那我这周请假一天。”说完，鹿蓝鲸起身下床走向卫生间。

　　洗了把脸后，鹿蓝鲸脱掉上身的衣服，镜子里的人左肩上多了簇火焰。
　　怎么回事？
　　伸手摸了摸，那簇火焰如刻在皮上的刺青。

　　他又低头检查身上有没有其他的异常，待他摸到后背，感觉脊椎骨中间疼。
　　是在哪里受的伤？

　　头开始疼痛起来，就像是一块石子丢入了水中，一轮一轮，往四周散发晕圈。鹿蓝鲸视线随之混乱，无法集中注意，他看见镜子出现了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笑容邪魅。
　　“他是谁？”

　　鹿蓝鲸紧皱着眉头，脑海里却一直来回闪放着支零片碎的场景，极为陌生。最终他承受不住混乱的胀痛，一拳打在镜子上，四分五裂，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阿楠听见声音快步跑到了卫生间，推开门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他看到镜子破裂，鹿蓝鲸手上鲜血直流。又迅速跑回去，翻出医药箱。

　　“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千万不能这个时候出事啊，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

　　鹿蓝鲸清醒过来，看了眼伤口，紧咬嘴唇，额上冒出层层冷汗，“我没事，包扎一下就好了。”

　　缠了几圈纱布，鹿蓝鲸注意到了右手腕上的诛邪钱。
　　睡个安稳觉，可他怎么觉得身边接二连三发生奇怪之事？
　　伸手想要解开红绳，却发现越解越紧。

　　“阿楠哥，帮我拿把剪刀过来。”
　　“剪刀？你要剪刀做什么？”
　　鹿蓝鲸神情疲惫，看向那枚闪着幽绿光芒的铜钱解释道：“我想把它剪断。”

　　对方立刻明白过来，转身走向外面，找到剪刀。

　　“剪开它。”鹿蓝鲸双眼紧闭，身体靠在墙上，脸色如纸。
　　“好。”
　　阿楠拿起剪刀，对准绳线，一刀下去，未断分毫。

　　阿楠表情一滞，“我再试一次。”
　　再次打开剪刀，将剪端处对准红绳，一刀下去，如金属铁丝，牢牢不断。
　　“奇怪，这绳线是什么做的？连剪刀都剪不断？”阿楠纳闷道。

　　鹿蓝鲸深吸了几口，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位瞎眼婆婆应该在这枚铜钱上，下了什么咒术。
　　令他想不通的是，为何会选中他？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更与她毫无交集。

　　巨大的疑惑围绕在脑海，最后鹿蓝鲸像是做出决定，“我出去一趟，有事打我电话。”
　　阿楠看着对方下定决心的样子，没有开口阻拦，“好，那你注意安全。”

　　鹿蓝鲸套上长袖，走出了宾馆。
　　他按照百度地图上的导航，直走拐过两个红绿灯，站在了一所藏在闹市里的古巷面前。
　　一只黑猫静静地蹲坐在一旁，抬头，匾额上写着“贵妃巷”三个字。

　　在来西郊之前，他做过功课。

　　贵妃巷是梅安市著名的古巷之一，因居住过一位贵妃而得名。
　　巷里巷首连着鼎沸喧哗的街道，倒挂着红色的油纸伞，仿佛是天上的街市。巷内住着十几户市井人家，每家每户门前栽种着各色各样的月季绣球花、爬墙丝瓜。
　　颇有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静谧。

　　鹿蓝鲸抬起一只脚踏入巷子里，旁边的猫迅速跑开，爬上屋檐溜走。

　　他一边走着，一边寻找着“瞎眼婆婆馄饨店”。
　　手机导航上显示还有323米，应该就在不远处，马上就要到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一定要让对方把他手上的这枚绳线解开。

　　明月高悬于天上，三更半夜，为生活奔波的人们此刻陷入了梦境之中。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鹿蓝鲸走着走着，发现前方一户人家门口立起一口大缸。
　　缸内莲叶何田田，莲上几只鬼，月下独舞影。

　　是我眼花了吗？
　　鹿蓝鲸揉了揉眼睛，再次看过去。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一共站了十二只鬼，形态各异。有手抱长剑的江湖剑客，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渔翁老，有腰系葫芦的少年游侠，有一舞名动天下的长安西市舞姬……

　　鹿蓝鲸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同时好奇心又驱使他走上前。
　　低头，食指，戳了戳其中一只，就仿佛是皮影戏里十二个影人。

　　忽然，一阵大风刮过。
　　鹿蓝鲸看到莲上的十二鬼陡然立在巷中石板上，扭了扭头，一同朝他看过来。

　　“鬼啊！！”
　　鹿蓝鲸惊呼一声，拔腿就跑。
　　十二只鬼跟在他的身后穷追不舍。

　　“救命啊！”
　　他大声呼喊着，呼吸急促着，仿佛是一只落入狼群里的鹿。

　　一条长鞭骤然划过长空，将自己圈起，浑身无法动弹。
　　鹿蓝鲸使劲挣扎着，不，他不要死，他的戏刚开机，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电影。
　　“不甘”占据了他整个脑海，奋力反抗，可那长鞭犹如捆索一般，紧紧绑缚着他，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双脚往后滑行，整个人被牵引着。

　　鹿蓝鲸感觉胸腔剧烈起伏着，他感觉自己置身在地狱的边缘。就在他快要濒死之际，双脚停了下来。

　　他仰起头，一颗硕大的头骨出现在他的脸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夜空中回荡不止。

　　有没有人能救救他！
　　此时的他，迫切希望有人能够拉他一把。下一秒，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世上有鬼魂存在，但没有猎鬼的人。
　　除了他，没有人能看见鬼。

　　就在他感到绝望之际，他看见不远处有人径直走了过来，身形颀长挺拔，愈渐愈近。
　　那人一身黑衣，头戴棒球帽，虽然遮住了眉眼，但仔细看去，帽子之下隐隐约约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五官。高挺的鼻梁上长了一点痣，嘴唇紧抿，清冷又漠然的样子。

　　林深见看了一眼鹿蓝鲸，不悦的皱了皱眉，轻轻甩手，绿色的藤鞭紧紧地扼住十二只夜鬼，片刻，消失不见。
　　地上多出了一幅画。

　　鹿蓝鲸目瞪口呆。
　　这时他想起了一句话，“魑魅魍魉，黄土白骨。传说因死后怨念过重不肯入地狱者，化作厉鬼游荡在人间，因此衍生了猎鬼师一职。”
　　难道世上真的猎鬼的人？

　　对方走到他的面前，弯腰将画捡起，卷了卷，十分珍视的放进画筒里。
　　“谢谢你…救了我。”鹿蓝鲸结结巴巴说道。

　　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钟馗捉妖，张天师捉鬼。
　　他原以为这些只存在于聊斋志异里，却没想到现实真的有人做到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描述这场离奇的事故，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接受今晚的惊心动魄。

　　对方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背起画筒，长腿离开。
　　只剩下鹿蓝鲸一人原地尴尬。
　　“呵呵呵……”他干笑了两声，回首望了望，灯火湮灭，万籁俱寂。

　　黑猫慵懒地趴在屋顶上，舔着爪子，四处看戏。
　　“算了，还是回去吧。”
　　鹿蓝鲸自顾自地说了一声，放弃去馄饨店的想法。

　　烧烤店的老板娘说的没错，晚上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还是早点关灯睡觉。

　　刷上房卡，鹿蓝鲸打开房门。
　　“你回来了？”阿楠睡眼朦胧的坐在沙发上，出声问道。
　　“嗯，你还没睡？”
　　阿楠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闭。

　　“你不是说西郊有鬼吗？所以我在这守着你回来，万一今晚回不来立刻报警。”
　　鹿蓝鲸垂眸笑了笑，露出虎牙，“我在贵妃巷里碰见了十二只鬼，命悬一线时被一位捉鬼师所救。”
　　“十二只鬼？捉鬼师？快说来听听。”原本满是困意的阿楠，顿时来了兴趣。

　　他是梅安市望北区人，村子里有养蛊算命之说。从小跟着老一辈长大，荒诞鬼怪之事，听有上千。

　　鹿蓝鲸坐了下来，喝了一杯水后，将刚才所遇之事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
　　“十二只鬼？”阿楠若有所思道。

　　“我小时候曾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阿楠看着窗外，娓娓道来：“传说安史之乱爆发后，饥饿灾荒山洪，百姓哀声哉道，由此地狱里诞生出十二只怨念极深的夜鬼。吸食人心，四处作恶，后被天师封印到一幅鬼画中，那画至今保存完好，收藏在梅安市的博物馆里。”

　　鹿蓝鲸后背一凉，眼神惊恐：“你的意思是说，我今晚极有可能遇见那十二只夜鬼了？”
　　平时看见一两只就够了，今晚一口气遇见了十二只，还都是特级以上。
　　敢情他是捅了鬼窝了？

　　对方点了点头，“后来我毕业之后，去博物馆参观过，那幅画真真切切躺在那里。”

　　鹿蓝鲸身体瑟瑟发抖，手中捏的被子险些不稳碎在地上。
　　“赶紧拍完戏赶紧回家。”

　　“对了！”阿楠像是想起什么又说道：“组里的女演员林兮兮打电话过来说，她想借你手上的铜钱研究一两天。”

　　“研究？”鹿蓝鲸抬起手，看了看腕处，“可我现在都没法取下来。”

　　“她说，将铜钱放在水里，方可取之下来。”

　　“真的假的？”鹿蓝鲸眸中燃起一丝希望。
　　然后找来一只瓷碗，水没过手腕，只见那枚铜钱自然脱下，碗底隐约有只鱼戏水。

　　他眨了眨眼睛，再一次看向碗中，水清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