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大凶》南墙乌苏

1、算命

　　嘀嗒嘀嗒，时针指向十二点。
　　鹿蓝鲸身穿白色囚服，脚上拴着铁链，排着队走在黄泉路上。

　　“鹿蓝鲸，本名蓝景，性别男，二十八岁，未婚，无房有车。生前兢兢业业为演艺事业奋斗，最大的梦想是拍一部爆剧。”
　　三生石上一笔一画的勾勒着自己的前半生。

　　奈何桥上立起一口大锅，一位满头白发，岣嵝着背的孟婆递了碗汤水过来，声音沙哑道：“快喝了它些。”

　　鹿蓝鲸低头看了眼碗中的孟婆汤，如浑泥之水。
　　活要见人，死要瞑目。
　　于是，他抬起头问道：“请问我是怎么死的？”话一说完，脚底的钩刀绊住双脚，尖锐的铜管刺穿喉咙，强迫自己灌下。

　　“让你喝你就喝，废话这么多！”

　　蓦地，鹿蓝鲸猛然惊醒过来，一身冷汗。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宾馆的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是梦，是梦……”

　　伸手摸到手机，此时显示后半夜。
　　拉开窗帘，对面是烧烤一条街，此时正灯火通明。

　　明天是新电影开机，他提前两个月进组体验生活，希望最后能呈现出一个比较好的效果。在此之前，他已经在家抠脚五个月了，一键批发式投递简历资料，均石沉大海。就在心灰意冷之际，没想到真有导演亲自找上门来合作。
　　签完合同后才了解道，三年连扑两剧的大导，人生遭到重大滑铁卢，急需用这部电影在业内扭转自己的口碑。以至于在选角之前，特意找人算了一下演员生辰八字。
　　据说他的八字带凶命里带克正好能解对方的岁运。

　　鹿蓝鲸一向不信这些，但如今歪打正着。

　　就在此时，手机微信弹出一条信息出来。
　　经纪人阿楠：在吗？
　　搁浅的鲸鱼：在
　　经纪人阿楠：还没睡？
　　搁浅的鲸鱼：被噩梦吓醒了
　　经纪人阿楠：吃宵夜去？
　　搁浅的鲸鱼：行

　　盛夏凉风阵阵，十分宜人。
　　两人找了家街边烧烤店，点了两瓶啤酒和龙虾，坐了下来。
　　这时附近三三两两的农民工也过来喝酒，由于店里桌子不是很多，其中三人只好打了声招呼后，拼桌坐在了一起。

　　服务员很快搬过来两箱啤酒，领桌一位手臂纹满刺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戾气的男子喝了两口酒，唾沫道：“呸，他娘的。下午在工地上撒尿的时候找不到地方，后来去了学校厕所，差点没把我吓死。”

　　“哎哎，咋回事啊？什么厕所来和大伙说说呗。”一位身材瘦小戴着眼镜的年轻小伙立刻凑向前问道。
　　只见那人用手挡住嘴巴小声说道：“我听咱工头说，以前这学校死过几个学生，住在附近的居民更是经常夜里听到哭泣声。”

　　“工头八成是唬咱们的，今儿还有剧组带着摄像机进去拍戏呢。”其中一人摇了摇手。
　　“拍戏？这八成是拍恐怖片吧？”
　　蓝鲸听到这话，差点被啤酒呛住，连忙咳了几声。

　　阿楠胳膊肘杵了杵，转过头来，眼睛瞪大，小声问道：“他说的真的假的？”
　　“不信则无。”

　　纹身大哥举起酒杯，长眉入鬓，一双眸子黑沉沉，“俗话说的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只要行得端做得正，这世上肯定没有鬼。”
　　“来来，喝酒喝酒。”
　　“对对，喝酒喝酒。这要是有鬼啊，最好是个女鬼。”
　　“我看你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哈哈哈哈……”

　　鹿蓝鲸默不作声的听着聊天内容，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应该来问他。
　　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人了。

　　三斤龙虾下肚，吃饱喝足，起身走到柜台找老板娘结账。
　　老板娘是位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泼辣热情。
　　打从鹿蓝鲸进店起，就觉得这人长相清俊，完全不输电视上的一些明星。多半是外地人来旅游或者市里到这办事的。

　　梅安市西郊，是一所老城区，未拆迁。工作岗位少，小区老旧，租房便宜，基本住着些空巢老人和外地打工人。在这开店数年，多多少少有些眼熟。因而，在鹿蓝鲸扫码结完账刚转身走了几步，招手叫住了对方。
　　“小伙子，你们过来一下伐，侬有几句话要和你们讲。”

　　看着老板娘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两人不免有些好奇。互相看了一眼，返回到柜台，身体凑过来问道：“什么话？”

　　老板娘左右看了一圈，适才小声说道：“这西郊啊晚上有些不寻常，你们吃完早点回去睡觉，别在外面瞎溜达。”
　　“瞎溜达会怎样？”经纪人阿楠立刻被勾起极大地好奇心。

　　老板娘刻意压低声音道，“我那汉子几次撞见过不干净的东西，我看你们是外地人，提醒你们别在外面待得太晚。”
　　“什么不干……”
　　阿楠接着话问道，不料被鹿蓝鲸伸手叫住，打断了他的话：“好，我们会尽快回去休息，谢谢老板娘。”

　　“不客气不客气，路上注意安全，有机会常来嘛。”烧烤店老板娘客客气气回答。

　　待两人走出烧烤店，经纪人阿楠有些不懂刚才为何不让他说下去，“怎么不让我问下去？”

　　鹿蓝鲸蹙了蹙眉，“这附近有鬼魂游荡出没。”
　　阿楠顿时寒毛直竖，惊恐地左顾右盼。从牙缝里哆哆嗦嗦挤出来一句话：“你是说这儿有鬼？！”

　　经纪人阿楠是这世上唯二知晓鹿蓝鲸天生阴阳眼能看见鬼魂的人。起初他是不信，在三番五次亲眼看见他在地下停车库与空气对话搏斗，确信了无疑。

　　“有，应该还不止两三只。”鹿蓝鲸笃定道。
　　对方双手死死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尖叫来，“那我们该怎么办？”

　　鹿蓝鲸眉心动了动，两个月以来他一直住在西郊的宾馆。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忽然醒来，全身上下动弹不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
　　又或者听见房间里东西移动的声音，窗帘莫名吹起。
　　他猜测是孤魂野鬼飘荡在他房间。他似乎天生自带一种招鬼绝缘体，那些鬼魂见了他，就像是老鼠见大米。

　　鹿蓝鲸冷静道：“既来之则安之，你带避邪符了没？”
　　阿楠点头如捣蒜，“带了！带了！等会我给你贴上。”
　　这是二十多年以来，唯一能够避开鬼魂缠身最好的办法。

　　看了眼时间，已经半夜一点了，明天还有工作。
　　“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休息吧。”
　　“嗯嗯，此地不宜久留不宜久留。”两人加快步伐返回宾馆住处，谁知道走到一半，鹿蓝鲸察觉到不对劲。

　　“阿楠哥，你有没有觉得今晚这路越走越长？”原来十分钟的路程，可两人将近走了二十分钟。
　　“可不是吗，我记得咱们刚刚走过来没多长时间啊。”

　　是哪里出了问题？就在鹿蓝鲸疑惑之时，不远处烟熏雾缭，阴风阵阵，让人看不清前方的路。
　　阿楠将在原地，手不易觉察地颤抖起来，“我们不会遇见鬼了吧？”

　　鹿蓝鲸心跳如鼓，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过了两分钟，强忍着恐惧说道：“你待在原地不要动，我去看看。”

　　左看右看，什么人也没有。就在他转身之际，他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命格属阴，易招鬼煞，有缘人可否算上一卦。”

　　“谁？是谁在说话？”鹿蓝鲸立刻紧张起来，下一秒他便看到一位干瘦干瘦的瞎眼婆婆坐在算命摊位，朝他望过来。
　　脸上布满沧桑的皱纹，两眼却是炯炯有神，似乎有着洞察人心的本领，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我不算命。”鹿蓝鲸一口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回头刚走没几步，对方再一次出口问道：“子时，可曾做过噩梦？梦见生死之事？”

　　一句话令鹿蓝鲸警觉地回过头来，“你怎么知道？”
　　对方低头摆弄好签卦，声音洪如钟：“这世上有面子的工作，自然就有里子的工作。我看年轻人眉心打结，常被邪祟困扰，遂想帮你解上一二。”

　　鹿蓝鲸犹豫着，他不信算命的业务这么繁忙，晚上还在加班忙绩效。
　　怎么看，都像个江湖骗子。

　　对方似乎看出对方有所顾虑，露出满口残缺的牙齿，开始打感情牌，“老婆子我啊，是半只脚踏进坟墓里的人了。可谁让我孙子年纪大了还未讨老婆，如果我算得准，小伙子到我店里吃一碗馄饨行吗？”

　　听完话后，鹿蓝鲸不免有些同情起来。西郊老龄化比较严重，有的老人年纪大了没有什么经济来源。
　　鹿蓝鲸半信半疑地坐到了摊位，“那请你帮我算一算吧。”

　　“小伙子，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鹿蓝鲸伸出左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极为整齐，干净而修长。但是仔细看上两眼你就会发现，生命线、情感线、智慧线汇于一处，横贯于手掌中，好像一座山崖将手掌分开成两部分。
　　在手相学中，它有个名称叫做“断掌”。

　　对方手指摸索着手掌纹理后，把一只盛满水的白碗放到摊位中间，碗底藏着一枚铜钱。
　　“孟婆送汤，五行招鬼，既有大凶之兆。”

　　“大凶之兆？”鹿蓝鲸拔高声音重复道。
　　“你的生命线极短，说明你的寿命不是很长，再者命中带煞遥指七杀。”

　　鹿蓝鲸倒吸一口气，“可有解法？”
　　“有。”

　　他看见婆婆将碗中的水掉在地上，余下一枚铜钱，上面刻着“长生庇佑”四个字。对方意味深长道：“心善之人必有善报，这你且将它用红绳系在手腕之上，保你睡个好觉。”

　　最后，鹿蓝鲸拿着一枚铜钱，云里雾里的回到了阿楠身边。
　　“怎么去了那么久？前面有什么异样吗？”

　　鹿蓝鲸摇了摇头回答：“没什么，我们走另外一条路吧。前面有个装神弄鬼的老婆婆，拦住我非要给我算命。”

　　阿楠吃惊：“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鹿蓝鲸：“不收钱，去她店里吃一碗馄饨就行。”

　　“现在营销都做得这么花了？”
　　随后，阿楠想起了什么，眉头紧攒，“不过在我们老家有一种说法，晚上算命一般是给死人或鬼算命。”

　　“死人？”鹿蓝鲸瞬间脸色煞白。
　　“对。晚上不算八字不摇卦，除非你是将死之人。”

　　听后，鹿蓝鲸的左手莫名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