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狐》谢忆阳

12、第 12 章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颇为平静，晚上有时能隐约听见村民吵架打闹的声音，但并没人来找江贤的麻烦。
　　刘员外和他的管家没再出现，想必是已经知道他把狐妖赶跑了，成了个无用的筹码，也就不在意了。
　　江贤只希望刘员外也能就此放弃对狐妖的图谋，让她永远在山林荒野间做个自由奔跑，无拘无束的小兽。
　　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愧，李大狗对他客气了许多，每到吃饭的时候，都会来叫他，还买了一些山里打不到的鱼虾鲜果给他养身体。
　　为免夜长梦多，江贤不想在清江村里久待，去找李大狗辞行的时候，对方顿时露出不舍的神色，挽留他多住几天。
　　江贤知道这不过是客套而已，就像过年走亲戚，总是想留你多吃一顿饭那样，但李大狗的表现远比亲戚更热情，因为亲戚留你，你没准真会留下了多吃一顿饭，但李大狗不管怎么留，江贤都决定了今天一定要离开。
　　“既然江兄弟去意已决，我也不耽误你前程了，不过一定要让我给你践行，中午我备些酒菜，你一定要吃了才能走，不然就是瞧不起我，怕是我这个粗人不配跟你秀才老爷喝酒。”
　　听到李大狗这么说，江贤只得答应下来，他已经跟狐妖彻底决裂，不想和这里的另一个熟人也把关系闹僵。
　　午饭时候，李大狗果然热热闹闹地张罗了一桌好菜，清江村能找到的山珍水味应有尽有，还有一坛珍藏的好酒，醇厚飘香，令人闻之欲醉。
　　饭桌上，李大狗再三劝江贤喝酒，江贤以前顶多和一些文人墨客小酌几杯，哪里经历过这阵仗，没多久便醉醺醺的，甚至拍着包裹说：“李大哥你放心，我已经写好了诉状，一到县城便要把这刘员外告到县官那儿去，一条条的罪状，我写得清清楚楚，一定能将他绳之以法，把你们的女人还回来。”
　　李大狗一听，高兴地又给他敬酒。好几次江贤说自己该启程上路了，李大狗都让他最后喝完这碗再走，可等江贤喝下这碗酒，本就半醉的身子被李大狗轻轻一拉又坐下了，脑子越来越沉，终于身子往后一翻，摔在地上醉倒过去。
　　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前，他仿佛看见李大狗端着酒碗，对他笑道：
　　“怎么样，江兄弟，刘员外的女儿红，味道还不错吧？”
　　……
　　江贤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飞鸟，越飞越高，飞出了清江村，飞入人迹罕至的遥远山林。
　　醒来的时候，身子依然悬空，还未从梦中落地。
　　头又沉又痛，像是戴上了甩不掉的枷锁，浓烈的酒味仍从衣服上散发出来，引人作呕，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正被捆住双手，吊在房梁下。
　　周围像是个仓库，堆满了如山的米袋，墙边的架子上摆满了美酒，看上去正是中午李大狗和自己喝的那种，各种山货，水货更是数不胜数，难以想象在一个村子里竟能搜刮到这么多东西。
　　外面忽然响起说话声，不久，门打开了，一个佝偻的人影随着月光走了进来。门口，两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对那人说：
　　“你快点，我们可担着干系呢。”
　　“知道，知道，多谢两位大爷，我就给他践个行，很快就出来。”
　　践行？怎么又是践行？江贤不禁感到好笑，一次践行已经把自己送到这来了，再践一次会把自己弄到哪去呢？
　　“你还笑得出来，”那人提着一个篮子走到江贤边上，叹口气说，“刘员外已经打定主意要杀了你，你怕是活不过这两天了。”
　　江贤借着月光看去，发现这是个瘦瘦的小老头，自己好像从未见过。
　　“杀我？”江贤重复了一遍对方的意思，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对于刘员外要杀自己并不意外，但听到这事，还是感到一时有些难以理解，这么说，自己就要死了吗？
　　一个二十岁的秀才，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穷山恶水的小村子里，这件事听起来实在有些荒谬。
　　“是啊，”那人从篮子里端出一碗盖着荷包蛋的饭，“你知道这么多，刘员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我听说了你赶走狐仙姑娘的事，你做的没错，这样对狐仙姑娘是最好的，吃了这碗饭，安心上路吧。”
　　说着，他用筷子夹起一口饭递到江贤嘴边，江贤侧过头没有吃，看着他问：“你是？”
　　那人失笑一声，把手放下来，说：“我姓赵，大家都叫我赵老汉，在这刘府的厨房打杂，跟狐仙姑娘也算是朋友吧，不过我没有勇气像你那样把她赶走，让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江贤点点头：“我听说过你，你教她折纸，教得很好。”
　　“哪里，是狐仙姑娘自己聪明。”说着，赵老汉用筷子夹碎了荷包蛋，抉起一块送到江贤嘴边。
　　江贤张开嘴，一口接一口地吃了下去，享受着自己人生中最后的一餐，虽然宿醉刚醒，没什么胃口，也不想委屈了肚子，空腹去赴死。
　　“哼！”门口一个家丁冷笑道，“瞧他们俩，还真以为咱老爷会就这样放过那什么狐仙似的。”
　　赵老汉的手一顿，江贤也转过头惊讶地看向他们，焦急道：“你说什么？”
　　“你何必呢？”另一个家丁对同伴笑道，“老爷都吩咐我们等他抓了狐仙回来就把这秀才吊死了，你就不能让他走的安心点吗？”
　　说着，两个家丁一起大笑起来，笑声在仓库里回荡着，惊走了几只偷吃的老鼠。
　　忽然，这笑声中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像是绳子被强力崩断，两人转头看去，顿时吓尿了裤子。
　　只见那原本吊着的秀才已然落在地上，正把手上残留的绳结寸寸扯断，一身长袍无风自舞，眸子在阴影中散发出幽绿的光，冷冷地看着他们，声音更是沙哑得像另一个人：
　　“刘员外去哪了，快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