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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寂寞的七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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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寂寞的七岁
(1)
榕树下的村庄,除了稻田尽头在修建着铁路,村子里一层不变。
老街曲折的的石子路上总是在傍晚时刻传来阿伯卖甜豆浆的声音,阿伯是随军到台湾的阿兵哥,并未娶妻也没法回乡,退伍后跟其他老兵一样选择一份简易的工作来慰安残烛的岁月,他骑着三轮车,用瓷勺轻敲着碗,那声音清脆而明亮。
全家便利商店的店主还是那位漂亮的客家女生,许多男子都会在周五五点整跑去租黄文择霹雳布袋戏的光盘,其实他们已经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了,在岛内追了好几十年的布袋戏,如今又添上一个秀色可餐的女老板。
阁楼上不时传来国中学生拉小提琴时聒噪的声音,以及红砖院子内阿妈用日本进口的老式收音机放出来的歌仔戏夹杂着不远处“卖烧肉粽”的吆喝声向青石巷子深处飞扬而去……
可七岁那年,她却改名叫七禾。
当时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字跟继父相同,为了避讳迎接继父,母亲强迫她改掉名字。
她死也不肯同意,疯狂地跑往村子路口的榕树,榕树的尽头是一片绿油油的禾苗并着万里无云的忧伤一样向远方飞扬去……
可当她看到母亲落泪的样子时她心软了下来,于是她按照自己的年龄还有身边正在成长的禾苗,取名叫“七禾”。
七禾,从七岁那天开始,她告诉自己要告别天真浪漫的少女生活。
其实继父是要入赘过来的。
她的父亲死后留给她们的是一栋古老而狭小的台湾乡下瓦屋,还有数额不少的金钱,而继父除了一身蛮力和好酒外什么都没有。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选择这样一个粗暴、野蛮的丈夫,她们母女俩独自生活便可。当时她天真认为母亲是需要一个男人来慰藉生活,她怎么会知道人世的冷漠与可怕。可无论她怎么想,继父入赘过来已成定局。
或许,她阴暗的少女生活便从此开始……
又是一个傍晚,夕阳无力地俯卧在她曾放牛过的山头,昏黄而悲凉。
母亲把她拉到一个穿着陈旧中山装的中年男子面前,她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便低下头。母亲说,“快叫爸爸。”
七禾努力地摇了摇头,她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粗糙的继父。
母亲狠狠地掐了下她的脸颊,虽然并未感到疼痛,可她怎么也接受不了母亲为了使她屈服一个满嘴酒气的男人而对自己的亲身女儿动粗。之前母亲从未舍得骂她,何况是打她呢?
受到这些委屈,她没有哭泣,咬碎钢牙,狠狠地摇了摇头。
此时侧门后面似乎有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她,像是雪亮的尖刀一样告诉她暴风雨的来临。继父的眼睛突然变得血红、血红的,仿佛放置在老宅梁上那张血红的网。
七禾愣了,而门后那双雪亮的眼睛到底要告诉她什么呢?
“啪”……
七禾来不及反应,突然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她怎么会猜到继父会对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女孩下手呢!那可是狠狠的一巴掌。
母亲突然把她搂在怀里,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她才七岁,她也是你的女儿。”
继父压根就没听进去,她这次清晰地看到一块布满茧的手掌如巨石一般砸了过来,七禾知道这一巴掌过来自己会受不了的,恐怕会当场吐血而亡,可她却闭上眼睛淡然地等待厄运的到来,犹如即将跳下断崖的少女。
此刻她异常牵挂的除了母亲外还有门后那双明亮的眼睛,那是一双雪花一般寂寞的眼睛。
可那一掌迟迟未打过来,只是耳畔传来一阵陌生却值得一生去铭记的声音——“快跑”……
他是谁?七禾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少年。
他拥有台南孩子清俊且像地平线一般清晰的面庞,那一双雪亮的眼睛,七禾想他就是躲在门后的少年了,此刻她不再猜他是谁了,她只想感谢他……
“快跑”……
还是那号角一般尖锐的声音,这般熟悉。
是他替七禾挡下那一巴掌,此刻七禾再也没多想,拔腿就跑,她从来也没跑得那么快过……
一路上的奔跑出奇的安静,七禾甚至听到风清脆的吟唱以及还有远方稻草的香味。
七禾继续奔跑着,跑往那一片充满阳光和希望的稻田上,竟忘记了所有痛苦,感觉自己真的如一场无拘无束的风一般……
此时,身后终于传来了少年的哀嚎声和母亲拉架的哭喊声,盘旋在村子的上空,喧闹得空虚。
七禾知道他一定是代替自己受罪了,一定是惨不忍睹,然而她并没有回头,不是她不关心少年的生死,而是她怕,怕极了。
七禾仅仅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可怜她的童年被一张血红的网紧紧地桎梏着,网里住着无边的阴暗、恐怖和哭泣。
他是谁,他会是谁?七禾此刻发疯想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