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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再加一道语言不通的隔阂,可沉欢的心情却与上次大不相同。因为刚下飞机不久,她便在人头攒头的接机口一眼看到了老张的身影。
      那一瞬间,沉欢甩开手中的拉杆箱,飞奔向面前的人。老张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整个儿抱住,感受到那圈在他脖颈间的温度,老张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直到沉欢退开身子,他的颊边依旧带着微红。
      “你今天不用训练吗?”沉欢眼光闪闪地盯着他。
      老张被她这么一看,颊边不禁更红了。他慌忙接过沉欢手里的箱子,转身站到她身旁,“我跟公司请了半天假,走,带你吃饭去。”
      那天晚上沉欢喝了酒。
      在H国一家叫不上店名的小餐馆,吃着异国风味的美食,耳旁都是不熟悉的语言,她看着面前这张日夜牵挂的脸,一切就好像做梦一样。
      “干杯!”沉欢朝他举起酒杯,“从今天起,你再也不是一个人在这里战斗了!”
      老张听得一阵感动,但在瞥到酒杯里的透明酒液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不禁又问了一遍,“真得要喝酒吗?”
      沉欢已经记不清,在她点完酒后,面前这个人到底问了几遍这个问题。转头看到他抿着嘴盯着酒杯的样子,面上愁得酒窝都藏不住了,沉欢突然一阵嫌弃,“算了算了,你还是喝奶吧。”
      老张这才松了口气。
      转头看见沉欢朝不远处的服务员要了一杯牛奶,嘴里说着一口流利的H语,完全不像初来乍到的模样,老张下意识地问道,“小欢,你学H语多久了?”
      沉欢思索了几秒,“七个月吧。”
      “啊?”他一下愣住,嘴里喃喃念道,“才七个月就比我在这儿待了几年都讲得好了?”
      她伸手给他满上一杯牛奶,“术业有专攻嘛,你随便听段琴就能扒出谱子,这我可做不到。”
      听着似乎有些道理。
      这顿饭结束已经很晚了,但老张回到公司以后还是去练习室练到了半夜。本来以为同在一个国家,沉欢肯定能常常见到他了,可是现实总跟想象中的不尽相同。
      他的生活里似乎只有练习。
      在封闭的地下室,对着镜子,一遍遍地跳着相同的舞步,从晨起的第一人,到深夜的最后一人,身旁的练习生来了又走,他却始终在那里,滴落的汗水湿透了练习室的每个角落。
      沉欢也是后来才知道,其实不是每一个练习生都像他这样的。这家造星公司并没有像外界传的那样,对练习生有着魔鬼般的管控制度,除了每天的上课日常外,其余时间都是可以自由支配的。
      但正是这些自由支配的时间,让练习生之间的差距不断拉大。
      好几次沉欢在公司对面的小公园里等他,远远地看见其他练习生成群结队地出来,一个个身材高挑,相貌清秀,长长的刘海儿盖住了大半眼睛,却遮不住面上那轻松的笑容。
      有时候沉欢会想,如果老张也像他们一样就好了,这样她和他就可以常常见面了。可转念一想,如果他真得也变成了那样,或许沉欢就没有勇气这样追到国外来了。
      他身上最吸引她的,就是那股愿为梦想背水一战的执着,那是她不敢拥有的东西。
      已经是夜里十点,沉欢坐在小公园里的长凳上,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的一条小道。那是老张往常习惯走的路,他总是从公司的小门出来,穿过这个公园,回到离这里不远的宿舍。
      只是他今天出来得真得很晚。
      沉欢虽然提早给他发了信息,但迟迟没有收到回复。以前如果是约定好了时间,他是绝对不会迟到的。现在这种情况,估计是练得太认真了,没看到信息吧。
      她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可没想到的是,几乎一整夜,小道上都没有出现老张的身影。沉欢从焦急,到烦躁,最后等得连脾气也没有了。
      凌晨三点,老张从练习室走了出来。
      路过小公园时,落在身上的月光很亮,他下意识地仰头望向夜空,脚下的步伐有些慢,这才在低头时,目光没有错过已经在长凳上睡着了的沉欢。
      老张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连忙跑了过去。
      沉欢头戴毛线帽,背靠着长凳,身子已经缩成了一团,围巾也没在脖子上,而是抱在怀里,似乎裹着什么东西。
      被老张叫醒的时候,她迷迷瞪瞪的,许久才睁开眼,瞥到面前的老张,还以为是在梦里,下意识地去摸怀里的东西,这才猛然惊醒。
      “冷了……”沉欢眼底一热,泪水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老张一瞬间陷入了慌乱。
      他最怕看女孩儿哭了,从小到大,在他面前哭过的只有他妈妈,可就是妈妈的眼泪,也足以让他手足无措,何况是与他年龄相仿的沉欢。
      老张感觉自己犯了大罪。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伸出手,轻轻拥住面前的人,“小欢,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沉欢瞪着他,眼底依旧蓄着泪,想起这一夜的等待,她满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泄,索性抬手朝他肩膀捶了一拳,“我为了买这杯奶茶整整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就为了能热乎乎地送到你手里。可是你呢?出来晚也就算了,不知道要先回个信息嘛……”
      老张被打得有点懵,愣了好几秒,连忙拿出手机,这才发现已经没电了。他小心翼翼地盯着沉欢,一脸的歉意,“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沉欢顿时气不起来了,但心头还是闷得难受,她将头偏向另一边,没再看他,又顺手把怀里被围巾包裹的奶茶放到了长凳的一旁。
      垂落的视线里,一只手小心地伸了过来。
      等沉欢转过头,老张已经用吸管戳开了奶茶的封纸。
      “冷了。”她没好气地提醒道。
      “没事的。”他低头喝了一口,唇边的酒窝隐现,“我就喜欢喝冷的。”
      沉欢哼了一声,见他还在喝,又忍不住提醒道,“别喝太多了,对胃不好。”
      老张抬起头来看向她,好一会儿,他伸出手,轻轻地用衣袖擦拭着沉欢脸上的泪痕,“小欢,不哭了好不好?这里的冬天很冷,会冻感冒的。”
      沉欢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老张坐在长凳上,放下奶茶,隔着围巾握住她的手,厚厚的布料也挡不住那冰冷的温度,捂了好一会儿,他转头看过来,“小欢,我过几天会很忙,你不要再像今天这样等我了。”
      沉欢正感受着围巾外的体温,“今天这样还不算忙吗?”
      他摇头,“不算。”
      沉欢愣了一下,“你要忙什么?”
      老张望着她,漆黑的眼底带着一丝闪亮,“公司一个出道组合里的前辈脚扭伤了,我要替他去演唱会上跳舞。”
      “真的?”沉欢一脸惊讶,反应过来后,心头一阵抑制不住的开心,“在哪里开?什么时候?我要去买票。”
      他忍俊不禁,“我现在也还不知道,要是得到消息,马上告诉你。”
      沉欢点头,思索了一会儿,又问,“之前听你说,公司还有很多训练时间更久的练习生,为什么会让你去?”
      回想起带练习生的姐姐进来选人的时候,老张到现在还感觉身置梦中,“可能因为会跳他们所有舞蹈的人只有我一个吧。”
      沉欢一顿,心头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其实没来H国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在这里练习得很努力,可来了以后才知道,那种努力已经到了拼命的地步。
      为了练出跳舞的轻盈感,偷偷往身上绑两三公斤的沙袋,边唱边跳,累到体力透支,就算感冒生病,也要硬撑着去地下室练舞。他才二十岁,却已经一身伤病了。
      沉欢从围巾里伸出手,反握住老张的掌心,她就这么盯着他,神色里满是认真,“你答应我,就算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老张愣了愣,感受到手上那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脸一下就红了,似乎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点头,“知道了。”
      那晚他兴奋得一夜未眠。
      一是因为演唱会,二是因为沉欢。
      老张印象中的沉欢,从来都是冷静内敛的,似乎就没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当她带着哭腔质问他时,他的心底除了心疼与愧疚,还有一丝窃喜。
      她似乎待他与以往有所不同了。
      他们的关系似乎也有一些不同了……
      躺在宿舍里的沉欢同样一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睡眼惺忪地被闹钟叫醒,这才发现手机里多了一条信息。
      老张:小欢,以后我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一定给你留最好的位子。
      沉欢不自觉地弯了嘴角,退出页面后,去搜索了一下他昨天说的那个男团,顺手关注了他们的粉丝群。果不其然,很快传出了演唱会的票务信息。
      日子越来越近,老张忙得彻底找不到人影,连消息都是隔天才回的。
      演唱会的那天是休息日,沉欢难得起了个大早,去场馆外踩完点,就去附近的广场吃吃逛逛。等到傍晚的时候,整个场馆外人声鼎沸。
      乌泱泱的一群人等着排队入场。
      前面的几个女孩儿热火朝天地聊了一会儿,有一个转过头来看向沉欢,“你是中国人吗?看着似乎不像我们当地的。”
      她点头,“对,我是中国的。”
      “哇……”那女孩儿惊叹,“大老远地从中国追到这里吗?你是谁的粉丝呀?”
      沉欢迟疑了几秒,眼底蕴起一丝笑意,“我的爱豆还没有出道,他是个练习生。”
      “啊?”她一脸惊讶,思索了一番后,问道,“不会是替我家哥哥跳舞的那个练习生吧?”
      “对。”沉欢点头。
      “还没出道就能上前辈的演唱会,估计实力不会差。”那女孩儿自顾自推测,没一会儿又开始唉声叹气,“唉,今天没哥哥看了,只能看看别人家的弟弟了。”
      演唱会倒计时,全场灯光被熄灭。
      大屏幕上依次出现每个成员的名字。
      粉丝的尖叫声海浪般一阵阵地响起,男团的成员一个个登场,走在最后的,是沉欢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可他一直低着头,沉默地站在背光的阴影里,似乎不敢去触碰这不属于他的一切。
      沉欢眼底涌出了泪水。
      她从背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灯牌,高高地举过头顶,紫色的灯光在一片蓝色海洋里显得微弱不堪。可她不管,她的少年也该拥有姓名。
      直到演唱会接近尾声,男团的成员向全场的粉丝介绍老张,他不停地弯腰鞠躬,当晚第一次地将目光扫向台下的观众席。
      可是人山人海,他没有找到沉欢。
      从场馆里出来,几乎所有粉丝都带着一丝意犹未尽,沉欢也是,但她的情绪更为复杂。灯牌被她收进了背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是老张的一条信息。
      老张:老地方见。
      沉欢坐在公园里的长凳上,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小径,脑海里似乎还回响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她掏出灯牌,轻轻摸了摸,随即抱进怀里,面上又开始出神。
      老张是小跑着过来的,到她面前时,嘴里还喘着气。
      可沉欢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无精打采。
      他立马察觉了出来,半蹲下身子来看她,“怎么了?”
      沉欢皱了皱眉,“手酸。”
      “为什么会手酸?”老张低头想去检查她的手,却在看到灯牌的瞬间愣了一下,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沉欢一把将灯牌举到了头顶。
      “看到了吗?”她问。
      老张伸手摸向灯牌,触到背后的开关,手指微一用力,“啪”的一声,紫色的灯光映照在他脸上,带着一圈错落有序的光晕,温柔又迷离。
      “现在看到了。”他说。
      沉欢抿了抿唇,眸光望向他,“别人有的,你也要有。我会一直陪着你出道的,以后我就是你最大的粉头!”
      老张愣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唇边的酒窝很深,他盯着沉欢,眼底不自觉得温柔如水,“我以为你生气了。”
      沉欢不承认,嘴巴却无意识地撅了撅,好一会儿,她低声道,“我只是心疼而已。”
      “不要心疼。”老张取下她头顶的灯牌,单手揉着她的头,身子蹲下来,目光与沉欢的视线齐平,“有你陪着,我已经很幸运了。”
      隔着咫尺的距离,沉欢的心跳莫名开始加速。
      面前的人依旧看着她,“小欢,我不能跟你保证我一定能出道,但是,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沉欢垂下视线,半天才点点头,“我知道的。”
      后来老张又给她跳了舞。
      冬夜满是寒意的草地,一路暖黄的矮灯,衣衫单薄的少年在尽情舞蹈,沉欢坐在长凳上,手里挥舞着开了灯光的手机,光点一闪一闪,细小却明亮。
      那年H国的冬天很冷,又很漫长,却挡不住一个追梦人的一身热血。两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在异国他乡,为彼此的梦想取暖。
      冬日即将尾声的时候,老张告诉沉欢:他要出道了。
      出道前的准备又忙碌到他时常找不见踪影。
      但这一次,沉欢是开心的。
      偶尔提起公司对他这个男团的出道规划,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设定,她总会忍俊不禁。这么中二的想法能被大众所接受吗?沉欢虽然觉得好笑,但莫名就是觉得这个团队会火。
      心底的期待一天比一天强烈,直到某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沉欢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彼端沉默了几秒,一道中年女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小欢,很抱歉阿姨可能打扰你了,但是他现在真得不太好,阿姨在他的宿舍,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过来一趟吗?”
      沉欢懵了一会儿,等认出那是张妈的声音,不禁一个激灵,“他怎么了?我现在就过来。”
      “你不要着急,没什么大事的,我们见了面再说,好吗?”
      尽管手机那端的人努力保持着平和的语调,但挂完电话的沉欢几乎是瞬间就急出了一身燥汗,她已经听出来了,张妈在哭。
      那是沉欢第一次去老张的宿舍。
      虽然是套间,但都是几个人一起住,属于个人的空间很狭小,装修简单,也不新,甚至比不上她的留学生公寓。
      看到沉欢的时候,老张正趴在床上,原本低落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
      她这才知道,原来出道前高强度的练习导致他腰伤复发,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原定的出道时间也被推迟了一个月。就在这焦灼的等待中,张妈放心不下,特地飞来H国看他。
      大概这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女受病痛折磨。她太害怕自己儿子的腰再也站不起来,哭着求他别再练了,也不要出道了,她只要他下半辈子健健康康的就够了。
      可这条路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老张哪里肯放弃,于是两人大吵了一架。
      其实沉欢真得想象不出老张跟人吵架的样子,哪怕只是吼着嗓子说话,她也想象不出来,因为等她走到床边的时候,面前的人直接低着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沉欢知道他为什么道歉。
      不是因为他跟张妈吵架,而是因为他又瞒她了。
      可她现在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
      沉欢蹲下身,看向趴在床上的人,眼底眸光闪动,“还疼吗?”
      老张愣了一下,没有转头看她,只是额间沁出了一圈细密的汗珠,他暗暗吸了口气,低声道,“有点。”
      张妈心疼得又开始掉泪,她走到沉欢旁,身子也蹲了下来,“小欢,你快劝劝他吧,再这样下去,他这腰都不知道要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阿姨,您别着急。”沉欢扶她坐到床边,又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您想想看,当年在国内参赛的人那么多,能被公司选中的又有几个?进来做练习生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从练习生被选中要出道了,这就跟过独木桥一样。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放弃不了的。”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真得心疼啊。”张妈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她向来是个要强的人,可自从她这儿子来H国开始,她几乎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阿姨。”沉欢握住她的手,“您应该知道,他跟一般的练习生不一样,有人可能只是为了成名才来这里的,可是他不是,他有自己的梦想,他热爱这个行业,这辈子除了这一件事,他不会再做其他的了。”
      张妈陷入了沉默。
      “阿姨。”沉欢伸手拥住她的肩膀,“他的腰伤,我之前请学校里的教授帮忙找专家看过,虽然没办法恢复如初,但还是可以慢慢调养的。如果出道了,那资源和人脉肯定会比之前好,公司也会找更好的专家来看的。反正我在这里留学,他要是再不听话,我帮您盯着。”
      好一会儿,张妈开口道,“小欢,谢谢你。”
      沉欢摇摇头。
      虽然表面说得轻松,但她其实心里明白的,这不是小事。那些自损式的训练虽然让他在最不乏唱跳练习生的H国里,用一个中国人的身份以团队主舞出道,但也给他带来了不可逆的伤痛。而这些伤痛,大概是要一辈子跟着他了。
      后来老张的腰伤终于恢复了一些,出道行程又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
      沉欢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出道首秀的那天。
      算不上华丽的露天舞台,条条框框的警戒线,依次排开的保安队伍,热情洋溢的粉丝在观众席高举着灯牌,欢呼声此起彼伏。
      沉欢很早就赶到现场了,本来也是站在前排的,后来主持人宣布成员们入场,台下的粉丝开始失控,慌乱中沉欢直接被挤到了后排。
      保安不得已开始维持秩序,直到台上的人开始表演,粉丝这才安静下来。
      沉欢一边举着灯牌,一边拿着相机拍照。那时候的手机像素有限,为了记录这个珍贵的时刻,她特意去买了一款相对平价的相机,想着以后还要做粉头的,这家伙儿肯定能时常用上。
      活动结束后,她发了一张照片给老张,并配了一句话。
      欢子:出道快乐。
      老张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脑海里还满是方才登上初舞台的场景。照片里的他,斜刘海遮住了半个眼睛,低着头,一脸的青涩与紧张,与他想象的样子几乎不差。
      记不清在台下练习了多少遍,但上台的时候还是紧张得只听见心跳声。那一刻似乎什么都不管用了,只剩下肌肉记忆在驱动着僵硬的身体。
      直到表演结束的时候,他才敢抬眼扫向台下的观众席,很幸运的,这次他竟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沉欢,一手举着灯牌,一手举着相机,垫着脚努力地想往前排靠拢。
      想起那些有她陪伴的日夜,老张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男团很火。
      几乎到了爆红的程度。
      沉欢走在校园里,常常听到身旁的女生在讨论老张的团队,有时在讨论谁更帅,或者谁跳舞更好,激动的时候还会争论个脸红脖子粗的。走在马路旁,她开始看到他们的广告,从广场外小小的位置,慢慢地越来越大,直到移至最显眼的地方。
      明明见他的频率比之前低了,可生活里反而到处都是他的痕迹。
      沉欢给自己取了一个牛逼哄哄的粉头名:张家一姐。
      有许多小粉丝嗅着味道过来,老张没出道前注册的私号也被挖了出来,索性就直接做了官方认证,用的还不是本名,却是他极为喜欢的名字:努力x。
      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沉欢从来不知道,原来隔着屏幕追星会是这样的快乐!
      一个刚成立的男团,对这个圈子毫无经验,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肉眼可见的青涩与紧张。主持人做采访,一排成员规规矩矩地坐在位子上,挺直个腰板,就像幼儿园里等待老师发落的小朋友。
      主持人提问,没有成员敢主动回答,一个个面如菜色,紧张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昏过去。最后流程进行不下去,只好按年龄大小排序着出来扛事儿。后来主持人改用了点名式的提问,成员们都屏息凝神地听,可就算再认真,也还是因为太紧张只听进去了一半。
      视频上的弹幕不停在滚动,有些粉丝的评论能让人笑出猪叫。
      看完采访,沉欢打算再过一遍团综。
      可视频还没打开,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低头一看,是老张的电话。
      “喂?”沉欢用肩头抵住手机,两手在键盘上打着字,搜索栏里跳出一系列视频,她用鼠标点了第一集。
      “小欢。”老张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做了个beat,你帮我听听看嘛。”
      “啊?”她一愣,“你发我了吗?”
      “嗯。”电话那端的他点头,声音有些低,“发你好久了。”
      沉欢取下耳旁的手机,退出通话页面。那时候国内的一款社交软件刚起步,可以免费发信息和语音,点进去一看,果然有一条未读语音。
      “哦。”沉欢点点头,“现在看到了。”怕点开来声音会干扰通话,她下意识地说道,“我现在在忙,等下听。”
      老张顿了顿,“在忙什么?”
      沉欢的手又伸回到鼠标上,“在看你们团的采访呀。”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听筒里传出来带着一丝委屈的声音,“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成员了?”
      “没有!”沉欢连忙否认,“我现在就去听,好吧?”
      “嗯。”听筒里的声音语调开始上扬,“我等你回复。”
      挂了电话,沉欢打开了那条语音。说实话,她虽然有些艺术天赋,但音乐这一块,就是比五音不全的人好了一点点,至于音乐制作,那就更不懂了。
      但是这些年受老张的影响,她的听歌习惯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以前更在意旋律,现在会听编曲,相较国内的那些中文歌,老张的编曲确实会丰富许多。
      认真听完了好几遍,沉欢提了些自己的拙见。
      老张没再回应,大概是又开始捣鼓他的编曲软件了。
      沉欢打开团综,脑海里突然想起方才老张的话,她不禁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屏幕里的每一个成员。确实都是花美男,各有各的特色,而且每个性格也不一样。
      相比之下,老张在团综里的表现就显得过于低调了,80%的时间都在睡觉,睡醒了就开始抱着吉他搞音乐,成员笑闹的时候,他就安静地站在后面。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沉欢最爱的那一款。
      喜欢上别人?
      那是不可能的。
      沉欢快看完团综的时候,室友下了课回来,瞥到她电脑上的视频,不禁“哟”了一声,“没想到你也好这口啊。”
      一个“也”字,把她自己也出卖了。
      沉欢托着腮帮看向她,“怎么着?这是要跟我撞男人了?”
      “啊啊啊……”对面的人一阵嚎叫,连忙冲到她身边坐下,“这个团真得老帅了,每个都好帅,我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沉欢有些疑惑,“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追那个谁来着?”
      她没否认,“这不是我那本命也有点老了嘛,是时候往我的后宫补充一些新鲜血液了。”说到这儿,她突然用手肘戳了戳沉欢,“看不出来你也是追星girl嘛。怪不得学校里那么多留学生追你都追不上,看过这种级别的美男,谁还看得上他们了。”
      沉欢愣了愣,“那倒也不是,我拒绝他们不是因为我追星。”
      “那我也没见你有男朋友呀。”对面的人随口道。
      这话不禁让她陷入了沉思。
      其实从小到大,学校里追她的人真得很多,美女学霸,几乎是所有小男生的暗恋对象,但沉欢好像没有遇到过能让自己心动的人,唯一特别的,应该就是老张了吧。
      “诶……”室友撞了撞沉欢,“明天帅哥有活动,去追现场不?”
      沉欢扫了眼日历,刚好没有课,“去。”
      第二天有老张团队的打歌舞台,是H国比较出名的一档音乐节目。
      场馆外早早地就排起了长队。不同于刚出道的那段时期,经过几个月的组织,这个团的粉圈已经有了成熟的纪律。如何穿戴,如何应援,都有统一的规定,以确保现场效果能达到最佳。
      看到沉欢手里的灯牌,室友愣了一下,“原来你喜欢这一款呀。”
      沉欢扫了她一眼,“那不然呢?”
      室友思索了一会儿,“仔细想想倒还挺符合你的气质。小酒窝又甜又奶,一脸的纯良无害。”说到这儿,她故作低沉地笑了一声,“我就不一样了,我只喜欢野的。”
      沉欢顿了顿,一脸震惊,“这个团里有野的?”
      “那当然了。”她嗤了一声,“我们狼与狼相见都是有暗号的,一个眼神对上,彼此就懂了。像你这样的小绵羊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了。”
      沉欢一阵无语,“那你最好小心些,万一对错暗号了。”
      “哈哈哈……”她突然大笑,排在前面的粉丝不约而同地转头看过来,手里刚好举着她中意的“狼”成员的应援物,一拍即合,于是开始疯狂社交。
      节目正式开始,主持人报幕后,熟悉的前奏声响起。
      舞台上的人在奋力表演,台下的粉丝在尽情呐喊。每一声应援都恰到好处,每一次荧光棒的挥舞都整齐有序。明明不大的场馆,却偏偏有种人山人海的感觉。
      沉欢突然开始晃神。
      回想起那个冬夜,她坐在长凳上,用微弱的手机灯光为他应援。光影迷离间,他的少年终于站上了华丽的舞台。他们的距离也不过是几米之外,可似乎一切都已经变样。
      间隔他们的不再是校服与课桌。
      而是聚光灯,和人海。
      只要音乐一结束,他们便汇入不同的出口,分道扬镳。灯火迷离的街道,行驶的车辆划过夜色,沉欢的视线里只有那骨节分明的手,从天窗伸出来,无声地传递着即将离别的讯息。
      有粉丝在追车。
      可再匆急的脚步也赶不上车轮的速度。
      她孤身立在原地,望着那远去的黑色车辆,后视镜中的自己在一点点地倒退,沉欢终于意识到,她好像要追不上她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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