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Episode 69 ...
-
Episode 69
有节律的声音，渐渐将意识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唤回。
自嘲着那也许只是梦境之中的幻想，但麻木的肢体依然能感到阵阵疼痛，以及伴生的深深寒意。
伊万吃力地抬起眼睑。
昏暗中有人影晃动。虽然失血过多造成视力模糊，但凭着气息和细微的血液味道，还是可以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他不禁感到惊讶。
费力地拔出刺入肌肉的铁楔，那个人来不及擦去溅在脸上的血迹，就沉着地用割碎的衣料堵住他胸前的伤口。
“为……什么？”
尽管他的声音虚弱不堪，面前的少年还是不由得肩膀一颤。
推高了眼镜——那只是为缓和情绪——爱德华·冯·波克用力吸入一口气，却没有立刻回应。
“我就这么死掉的话，对你们来说会比较好吧。”
“的确是那样。”爱德华的声带在发抖，但还算镇定，“问题是，这种程度的伤不会真要了您的命。只要假以时日，您一定有办法脱身。到那时候……我们无论能跑多远也不能幸免。”
与其演变成最糟的局面，还不如以暂时的牺牲获得最大的保全吗……真是聪明又可悲的家伙。
可悲到让他感觉恶心。
嘴角扬起的同时，疼痛也愈加剧烈；但那正是依然活着的证据。
不顾自己的伤势，伊万用还能使用的手去扯束住右腕的铁链。
“等一下，伊万先生！现在的话恐怕……！”
不等爱德华说完，铁箍“砰”地一声断裂开来。正暗暗感慨着受伤的血族依然可以爆发出这样的力量，那个人已经摇晃着站起来。意识到可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不由得吞下了一口唾液。
上一次被吸血的是托里斯，虽然他总算恢复了体力，但连续遭遇这种事恐怕会抑制不住伤人的冲动。而莱维斯是那么胆小怯弱，至今都不能完全接受自身体质的变化……指望他根本不成。
如果逃避不是办法，这种事就必须由他来做。
想到这里，爱德华闭上眼睛，横下心等待被撕咬的痛楚。
煎熬的等待总会比想象中更漫长。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之后，爱德华猛地睁开眼睛。那时眼前根本没有那个人的影子，只剩下污迹斑斑的墙壁、扯断的锁链以及一滩吓人的血液。
他慌忙起身，搜索的目光一直跟到地牢的大门。
而伊万正在吃力地推开铁门。血迹跟从足印一直延伸到那里，还在不断地从破损严重的肢体上渗出，浸湿了厚厚的外套和围巾。
“伊……伊万先生？”
回应他的，是死气沉沉的眼神。如同水晶一般美丽而危险的紫色双眸，此刻变成了毫无生机的灰色。
“怎么？”伊万嘲讽地冷笑着，“想要通过献身来获得怜悯？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呢。”
“不……立刻补充血液的话……”
僵硬地移开视线，四目相接让爱德华感到近乎窒息的压迫。
“您恐怕……我是说……”
遍体鳞伤的少年在黑暗中无声地笑着。
“滚吧，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们。”
“什么……？”
“别让我说第二次，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请等一下……”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一向理智的少年陷入错乱，“我们还没找到杀掉吸血鬼的办法……您说过的，在那之前我们的命都是您的私有物，不可以随便死去或者逃走，不然的话……！”
“够了。”
如果再多一分体力，或许伊万会扭断这个啰嗦家伙的脖子。但不知为何，也许是精疲力竭的关系，狂暴的愤怒被另一种深沉的情绪完全压制。
“我会亲手结束这一切。”
沐浴在清冷银光之下，消失了杀气和戾气的少年身上，散发出一种决意的魄力。就是那不同寻常的气息，让爱德华没能再说出一个字。
等到他从震惊中回神，想要追上去的时候，那个高大的身影早已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空气中残留的，只有刺鼻的铁锈味。
爱德华呆呆地站在寒风中，直到有什么冷冰的东西打上了脸颊。
本能地，他抬手去擦那片湿迹。他知道那是浓雾中凝聚的水珠。但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错以为那是甩落的眼泪。
“马修……？”
一瞬的异样感觉，让阿尔弗雷德突然停住了脚步。在这之前，他正无精打采地挪动双腿，漫无目的地在深邃的长廊中徘徊。
是错觉吧。
他焦躁地抓了抓头发，试图寻找到之所以浑身不对劲的根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突然感觉虚弱无力，充满挫败和失落……以及浓重的不安。
“不对……这不像是我。”他咬了咬牙，手指更深地插入发根，“你这白痴，就算被那么说了又能怎样？最重要的人遇到那种事，谁都会口不择言吧？我的想法没有错，是的……一点也没错，再耽搁下去，前辈他们一定会阻拦……对，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赶紧离开。”
少年转身就沿原路跑去；这一次，没有迟疑也没有动摇。
靠着及时撑住门框的手指，他才没直接撞上去。等不及平复呼吸，他伸手就去叩门。
手指突然停在了半空。
和他离开的时候同样，房间里面还是安静得出奇，但静下心的话，就会听到清晰的风声。
有病人的房间可不会敞开窗户，况且还是在这样的季节。
认真考虑了十秒钟，他抽出随身的小刀从缝隙撬开栓销。这种老式的玩意不难搞定，但若是他疑神疑鬼、估计错误的话就有被杀的可能。
迎面而来的冷风将最后一丝忧虑冲散殆尽。
房间满地都是窗木的碎片，很明显有人粗暴地破坏了它。而原来呆在里面的人……
头皮一阵发麻的少年冲进卧室。
浓烈的腥味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阿尔弗雷德呆呆望着地板上那一片殷红……很明显，是刚刚出现的，喷射的弧度说明这些液体来源于动脉，一些辨不出形状的织物碎片浸泡在其中。
冷静下来……赶紧给我冷静下来！
不知不觉间攥紧拳头，就连血液顺着手指滴落也没有发觉，少年定定看着那片可疑的痕迹，甚至无法移开目光。
受了这种程度重伤，无论是谁不可能凭自己的意识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窗口的损坏十分异常，很明显是有什么从外面强行进入。
那家伙可不是软弱的笨蛋。
就算是在低落的状态……不对，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简单地束手待毙。所以，这种毫无还击的惨景，绝对不是基尔伯特留下的。
可是，除了他们兄弟之外，还有谁会在这里……难道说……
就在那时，少年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响声。凭着直觉，他判断出距离并不算远。
来不及把前因后果理清楚了。
他咬着牙攀上窗口，这个粗鲁的动作对伤口来说多少有些负担。但他顾不得许多，纵身跳进黑黢黢的灌丛，朝声源方向跑去。
“亚瑟前辈……？！”
一看到月光下那张半明半暗的侧脸，阿尔弗雷德立刻惊呼出声。
而对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紧握着巨大镰刀的碧眸少年全身紧绷，很显然正面对着棘手的敌人。紧跟在他身后的另外一个前辈也是同样。
恐怖的压迫感让阿尔弗雷德无法发出声音。自然，那种威压并非来自他熟悉的前辈，而是站在他们面前的宛若幽灵的少女。
洁白无暇、如同玩偶一般精致的脸孔，此刻在愤怒中扭曲着。而在她脚边不远处，倒着两个肢体扭曲，几乎半裸的男人。他们的眼睛还因恐惧而圆睁着，但恐怕已经无法再发出凄惨的声音。
借着月光瞥见其中一具尸体几乎被断开的椎骨，阿尔弗雷德隐约察觉到刚才那摊血迹的来源。
“基尔在哪里？”满身污血的少女咬牙齿切，“我绝不会搞错他的血……竟然给我耍这种花招！”
“阿尔弗雷德！！”
突然被点名的少年全身一震，老半天都未能清醒过来。
“快点，”他的迟钝让亚瑟眉心紧缩，“去追那两个该死的混蛋。”
“为什么前辈知道他们走掉了啊？！”情急之下，头脑混乱的少年不禁脱口而出。
“没时间跟你解释了笨蛋！快点去！！”
这个……到底是让他追他们回来，还是……
自主决定？
情况让人无法进行乐观思维啊。
虽然阿尔弗雷德不知道那个气势汹汹、一身杀气的女人是什么来头，可怎么看那不是夜路走失的普通少女吧。
“等一下！我还是先帮前辈你们……”
“都说了赶紧给我滚！什么时候轮到重伤的笨蛋来支援我？！在啰唆小心我把你这个死小鬼的脑袋砍下来！”
这个人是认真的，那也不是玩笑或者一时兴起的威胁。
“是呢……”阿尔弗雷德对着夜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你是我最信任的前辈啊。多此一举了真是抱歉。”
说着，他收回脚步，返身疾步走进了夜色之中。
“我说，”望着后辈义无反顾的背影，弗朗西斯一步靠上同伴身旁，“小鬼都离开了，接下来可就是成人时间了哦。真是的……说不定这会变成最后一次任务，我们的孽缘还真是深厚呢，小亚瑟。”
“别开玩笑了，傻瓜。”
挥起镰刀作势防御的同时，亚瑟压低了声音：
“我可没打算跟你这种白痴死在一起……听着，我有个计划，只说一遍，你给我记清楚哦。”
“扭断手指……剜掉眼球……拉出内脏……”
少女摇晃了一下，甩开被风吹乱的长发，一步一步朝少年们逼近：
“坏孩子必须受到惩罚……然后你们就会乖乖地告诉娜塔，到底把那个人藏在哪里了，是不是？”
拉紧手中的缰绳，少年逆风回转头。夹带着冰渣的气流掀起了压在帽檐下的银发。
远处的教堂已然没于树丛的黑影，而身后的马蹄印迹也被碎雪掩埋得干干净净。
“……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金发少年，察觉到异样便掉转马头。被风吹开的披风下面露出的黑色制服高领。
而他的哥哥，此刻也穿着同款的外套。
和blackcross的制服不同，这款异端审判局神职人员穿用的服装更加收身，也更加肃穆压抑。皮质的剑套连接在外面的腰带上，领口和前胸以镍色的细链取代袢扣，雕纹是三地花十字。
而这两件制服的真正主人，如果没人发现的话，应该还被结结实实地绑在卧室里，像刚刚被抛上岸的鱼一样圆睁着眼睛，堵着毛巾的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嘶叫吧。
“你在担心他们吗？”
路德维希策马走到哥哥身边。他的脸色依然苍白如纸，但总算比几小时前好了许多，呼吸也逐渐平稳。
银发少年摇了摇头：“怎么会。只是觉得到现在还没人追来似乎有点奇怪。”
“说的也是。装病把他们骗进屋再敲昏的时候，你可是一点都没迟疑呢。”
当基尔伯特抬起头，就看到他的弟弟正在忍住笑意。很久都没看过那个人如此表情的他，那一刻几乎忘记了身在何处。
“我只是……”他试图将动摇掩饰过去。
“像这样，”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路德维希认真凝望着哥哥有点别扭的表情：
“一直和你在一起的话，忘掉的过去也可以全部想起来的吧。”
那一瞬间，基尔伯特突然全身僵住。
回想起所有的一切……就会更好？
或者说，现在作出的决定真是正确的吗？
“还是赶紧上路吧，真被追上可就头痛了。”
说着，路德维希转过马头：
“对吧……哥哥。”
“诶……？”
“怎么了？这样称呼比较方便吧。虽然还没想起什么，但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呀。再说一起出行的兄弟也显得比较自然。”
“我不是这个意思。”银发少年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的疼痛让他无法畅快地说下去，“你的身体……我是说……就这么赶夜路的话……”
“已经退烧了，而且这并不重要。”
之前还强烈到让神经几乎断掉的焦渴感消失了。那也是服药后的正常反应吗？
借着夜色的掩护，路德维希将一丝疑虑悄然压下：
“我们出发吧，哥哥。”
Tbc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Episode 6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