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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劳动权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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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贵妃宫中,景兮兮带着罗嫔一同来访,二人来前都特地正式地打扮了一番,要知道在宫中,嫔妃们平日里能素面朝天便素面朝天,能多丑便多丑,能多邋遢便多邋遢。
因此这幅美丽的画面难得多见。
金贵妃多么冰雪聪明的一个人,看这阵势,明白这是这两位嫔妃非常重视的一次会面,因此面色严肃地让侍女给自己补了妆。
在宫中,见了皇上都几乎不会化妆的嫔妃们,久而久之已经形成了一种共识。女为悦己者容,皇上么自然算不得,因为若要正式梳妆打扮得美美的,需得是见互相尊敬的姐妹,才值得浪费一次脂粉。
于是三个打扮得柔光明亮的美丽嫔妃亲切友好地坐在了一起,开始了此次重要会晤,开始迫切诚恳的交流,就如何逼迫皇上同意为嫔妃们涨月俸一事发表了重要感言与看法,提出了多种不同角度的建议和意见,开辟了宫妃们翻身做主人的新征程。
在重要讲话中,金贵妃作为主导者提出:
“你们都知道,我家中是不缺钱的,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进了宫,表面上风光无限,家中诸位都以我为荣,即便是回家省亲,那也是阵势巨大,处处豪华。”
“但谁能知道,一个贵妃之位,并且咱们宫里还没有册封皇后的情况下,我,这举宫上下地位最高、位份最高、月俸最高的贵妃娘娘,每月的月俸只有二十八两。这是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妹妹们,你们是不明白,从前在家中作女儿家的时候,我单单因着任性摔碎的古董花瓶子,也有那么十来个,哪一个不值我一整年的月俸呢?”
“这贵妃之位,当真是个空架子。说出去好听罢了,我从小生性要强,大家族的兄弟姐妹之中,唯我最有出息了,进了宫,还得了贵妃的称号,在家族之中可是多么荣光。因着这份出息,人人见了都是尊贵的,都觉得我得了天大的富贵。他们可不是瞧着皇帝的金锄头么!他们总都以为,咱们做嫔妃的,随便动动口,皇上赏赐的金银珠宝都是一箩筐。”
景兮兮顺势对皇上发出了强烈的谴责:“这便是外头人的谬误了,有的人他虽然集天下之富贵,但是对自己的嫔妃们实在是一毛不拔,连月俸都苛刻成这般!”
罗嫔连连点头,同仇敌忾地表达了高度赞同,自己拿着十二两银子的月俸在宫中过日子,没有娘家的扶持,连丫鬟都养不起。
金贵妃继续提供重要情报:
“据我多番打探调研,宫中的职位大约分为以下这几种:”
“太后和皇上的吃穿用度都是直接从国库里出的,每一笔均有记载,但是不会有任何限制。也就是,太后和皇上这两位,想花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他们伸手,便有源源不断的东西呈上来。”
景兮兮气鼓鼓道:“姐妹们,这就是万恶的资本主义,所有人的财富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他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剥削着其他人的劳动,以供自己享乐。”
金贵妃继续说明:
“这第二等富有之人,却不是我们嫔妃,是管理宫中内务、膳食、穿衣起居等几大关键处所的太监们。我听闻从前这些重要职位的管理者也曾有宫女,称之为女官,但是不知为何,从上一任皇上开始,这个规矩便废除了,此后这些重要职位的管理者均是太监,领着非常高昂的月俸,都有三位数哦。”
罗嫔十分酸楚,自己身上所穿的,是她最好最贵重的一套衣服,也是咬着牙凑了三室两去内务府做的,为了过年庆典的时候撑个门面。即便如此,平日做什么都捉襟见肘,原来那些内务府的大公公们,一个月的月俸竟堪比她一年的俸禄。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身旁的小丫鬟都气哭了,抱不平道:“怪不得内务府的大公公们每次对我们蹬鼻子上脸的,原是因为有钱,腰板硬气着呢,连娘娘们都全不放在眼里。”
景兮兮沉痛地告诉小丫鬟:“所以说,让人腰板儿挺直的东西,不是所谓的虚头巴脑的名分、地位,而是实打实的钱。兜里有钱,做什么都硬气几分,咱们宫里崇尚和平,不兴随便杀人,因此那些大太监们可有恃无恐了,得罪了嫔妃又如何,大不了开除出去不干了,他们几乎都是从小净身送进来的,按太监这个薪酬体系,恐怕从小到大攒了不少银子,但凡出了宫去,身上的钱也够在普通人家大富大贵过一辈子了。”
金贵妃继续:
“这第三等,便是皇上身边的几个贴身服侍的大小太监,他们的月俸约四五十至百不等,但是据说皇上身边资历最老的华子公公,月俸不止如此,甚至比内务府那些大太监都多,但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华子采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导致内务府对他的月俸记录看起来与其他人相同,但是每隔几个月,他便能领一些贵重的东西,如绫罗绸缎、金玉首饰等。他一个太监,皇上有必要赏赐这些东西给他吗?显然是用这些东西抵了他的月俸了。”
景兮兮明白了:合理避税。
第四等便不必说了,自然是她们这些倒霉嫔妃。连金贵妃这样的贵妃位都只能拿二十八两,更何况其他人呢?
景兮兮突然想到了什么,猛不丁问道:“姐妹们,你们有没有发现?”
“这宫里的薪酬体系,高下排名似乎完全和身份地位无关。男的,无论是大小太监,月俸都要比所有女性高一大截,即便女性是尊贵的贵妃姐姐。”
“而且,那些内务府之类的能够有高收入的职位,从前有女官,如今也全都没有了。”
“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从某一个皇上任期开始,一定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先是砍掉了女性可以做的高收入官职,又将嫔妃的月俸降了一大截,才会形成这种局面。”
金贵妃想了想,沉思之后道:“妹妹目光敏锐,说的有道理,的确如此。而且这种变化一定不是咱们这位皇上做的花样。”
景兮兮疑惑:“为何?咱们皇上可就是狠抠门啊……”
金贵妃不屑一顾道:“呵,咱们皇上,他还没那个脑子能把这种事情做的这么滴水不漏,这几年都没人跳出来拨乱反正。或许很多人根本就没发现,总以为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金贵妃目色一沉,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景兮兮和罗嫔,低声道:“我比二位妹妹进宫要早一些,且家中多少有些背景,宫里的传闻多少也听过一些。这件事情,搞不好与太后有关。你们想想,这宫里的斗争有多么残酷,要不是景妹妹那日大显神通,或许马蜂蛰人那一次,就有许多嫔妃直接白白送了性命。上一任皇上的宫里恐怕更加争奇斗艳,各显神通。太后如何能走到最后,把一个最不被看好的儿子扶上皇位,其中的手段如何高明,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罗嫔神色犹豫道:“说起来,因我性子冷淡,与其他人不大来往,太后倒是曾召我去陪她礼佛抄经。那段日子,她总是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现在听姐姐这么一说,真是浑身冒冷汗。”
“她问我嫔妃之中,皇上更加宠幸谁,皇上与谁多得亲近,都有哪些嫔妃争宠,使得如何手段,皇上有没有大肆赏赐嫔妃金银珠宝,在嫔妃面前是否昏庸……”
“好在那时我性子冷淡,对皇上的事情一问三不知,因此太后也只是叹了叹气,将我放了过去了。”
景兮兮闻到了一丝老妖婆勾心斗角的味道。
真是一出残酷冷漠无情的宫斗戏!
不过,身为一个上位的女性,如此打压同为女性的嫔妃宫女,实在是太令人悲哀了。
景兮兮燃起了斗志,看着这两位亲密战友,感到十分安心,这两个姐妹,金贵妃头脑清楚,罗嫔虽然性子冷淡,但是贵在一条心。
妇女必须翻身解放,推翻这残酷无情的打压!
“姐姐们,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景兮兮一脸郑重,“若是嫔妃的收入和地位要 真正的提升,我们光去抗争是没有用的。无论是太后或是谁来反对,他们都可以有个非常正当且合理的理由——那便是嫔妃都整日在宫里养尊处优的,无任何劳动,能够拿到一份当下的月俸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所以,为了推行光明正大合理涨月俸一事,我们需要证明,我们也是能够担当重任的,在很多事情上,出身优渥、聪明伶俐、读书万卷的姐妹们,会比一些没有读过书、没有文化的小太监做得更好,完全拥有取代他们的能力。”
罗嫔眼睛亮了亮。
“你说的有理,他们做的,我们便做不得?”
“进宫之后,整日在院落之中,我既没有钱挥霍,也没有多余的爱好,整日只能读书写字,寥寥打发时间。有时候却也会羡慕那些小太监们,每日有具体的事情做,因着自己做事,能领一份值得的月俸,这是多么幸福的事。而不是我们整日已经过得这么凄苦贫穷,还要忍着旁人的白眼,说这宫里头的嫔妃个个整日白吃白拿,还嫌给的少呢。”
“正是这个道理!”
景兮兮眼睛也亮了,“咱们既然不是太后皇上这样尊贵的身份,能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合情合理的白吃白拿,那么便要劳动。劳动换取正当报仇雪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说不得什么。”
金贵妃一点就通,激动地握住景兮兮的手,“妹妹,我明白你所说的意思了!”
“咱们要争取自己的正当月俸,便要先争取自己的劳动权益!”
“他们为何能够将嫔妃认为是白吃白拿的,正是因为他们剥夺了我们的劳动权益,他们让所有人潜意识中认为嫔妃不可以劳动,因此嫔妃拿的月俸只是皇上的一种施舍,但是这是不对的!”
金贵妃激动地开始哽咽:
“妹妹你说的极对,比如姐姐我,出身优渥,从小便生活在钟鸣鼎食之家,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进这宫里来不过换了个地方生活,除了面上好看、说起来好听之外,又有什么值得的呢?成为嫔妃这一身份,不过是一种阴谋般的束缚,他们将我们封为嫔妃,就等于昭告了天下人,这个女人只是皇上的一个玩物,她只能作为皇上的附庸存在,没有人在乎我们本身的价值,没有人知道原来我们能读书写字、抄经算账,甚至运筹帷幄、拨弄经纶。”
“但是我们不愿意单单做一个附庸!我家门如此显赫,我为何要委屈自己只做一个玩物呢?更何况即便是做玩物,也是被整个后宫里各种太监都能随便看不起的玩物,连月俸都是这么低,咱们图什么呢?”
“因此,妹妹们,我们首先要争取我们的劳动权益,我们要将能够参加劳动的权力争取来!我们嫔妃不是整日只会在屋子里躺着描眉化妆、等着皇上临幸的!”
景兮兮真没想到,这样一本宫斗文中的嫔妃,竟然能有这样的思想火花,金贵妃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景兮兮激动泪目道:“姐姐说的对!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也有各种各样的本事,我们也有理想追求,有大智慧,很多事情如果放手让我们去做,能比那些人做得更好!”
天边的夕阳更加金灿灿。
黄昏日落,太后款款走进了皇帝的屋子,微微叹气。
皇上头皮一紧,浑身发麻,挺直了身子面对自己的母后,紧张的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