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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眠不觉晓 ...

  •   一、

      我叫郁墨泽。大四。

      我是一名十级佛系选手。当室友们围在一起讨论保研选择哪所学校时,我在考虑外卖点地锅鸡还是酸菜鱼;当学习群大家围着导师热烈讨论学术时,我开启了消息免打扰外加通知静音;当朋友和创新创业项目中认识的对象庆祝恋爱三周年时,我隐约想起自己母胎solo,但并不觉得自己缺位灵魂伴侣,孤枕易眠,单身万岁,睡觉正理。

      颇有“你强你去强,我躺我的床”的佛者典范。一床舍长兼学习委员博羿琛见我颓丧模样扼腕:“郁墨泽,你这黄金一般而又一文不值的青春啊。”

      这话抄的吧。我没睁眼,懒得理他。

      他盯着电脑文件重修名单中我的名字惆怅:“你这怎么毕业呢,我可怜的儿子。”

      我将床头的书扔到他身上:“滚,别影响我睡觉。”

      “唉,才九点……”

      我理解学委的叹息,因为我在外人眼中实在过于懒过于堕。究其原因……我没多想,抓起枕下的药盒子,没就水干吞几粒。——先睡个好觉要紧。

      梦外四月芳菲谢幕,五月浓荫葳蕤。

      梦里有想见的人。

      二、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三年四月恩科殿试,金陵才子郁墨泽高中榜首状元及第,特布告天下,举国同庆,咸使闻之。钦此!”

      我叩谢皇恩,接过使者手中的诏书,外表谦卑无波,心中却漫溢无尽的欢欣。

      金陵新科状元郎,鲜衣怒马,诗酒年华,无论如何春风得意,想来都是情有可原的。

      倒不是为自己洗白,我如此飘飘然,只是因为凭这一纸诏书,我终于可名正言顺地站到他面前。

      天泽依那科举制的传统,进士及第者即有资格入翰林院述职。彼时我便可以入锦绣城,登圣宸宫,立天子殿,再见那天泽年轻的帝王,便可以一步步走上阶前,自信地笑笑,道一声“臣郁墨泽,拜见陛下”。

      故人应犹在。

      我不必凭借家族的庇荫入朝为官,可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为锦绣江山再添亮色。父母深感宽慰,宗族众人皆以我为榜样,父亲摸着胡子笑:“吾儿无愧于我郁家的长子嫡孙。孩子,你是家族的骄傲。”

      应该的应该的,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尽过礼数,飞奔进卧房收拾行李。

      我的侍女馨儿见我慌忙得意的模样,噗哧笑道:“公子是入朝为官,怎像急着娶老婆似的。”

      我闻言一挑眉,这小丫头,没大没小,都是给惯的。

      “去去去,成天脑子里没个正形,赶明儿叫母亲给你指个人家嫁出去。”

      馨儿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要呢。我得守着公子,直到公子遇到良人。”

      “守着我?可别。”嗯,虽然本公子俊逸潇洒天纵英才,不过也不能让姑娘没结果地单相思啊……

      可能是季馨馨知道我的拒绝又觉出我话外之音,因而转移话题,略带嫌弃道:“公子你也就是在考场上聪明点儿。人还是傻里傻气的。弄不好被人卖了还要帮忙数银子。”

      呃。

      麻利得重新叠好我随便塞入箱内的衣物:“生活自理能力极差,典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纨绔子弟。”

      啧。

      一样样整理着我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摆件挂饰,撇撇嘴:“还自恋得很。”

      这我就不同意了啊,我这是正常的自信,我这么优秀哪里就成自恋了……

      馨儿一脸看穿我内心的冷漠眼神。

      得,丫头长大了,反了。

      我耸耸肩,擎好任她收拾了去,打开折扇找个梨木雕花椅舒服靠坐着,摇扇也摇椅:“今天怎地尤其伶牙俐齿,好不厉害。”

      她却没接我的话,停顿许久,道:“公子,馨儿和您一道去长安城可好。”

      我叹口气:“我不会带你。”

      馨儿小声道:“因为我是罪臣之女……公子是为我考虑。”

      我安慰她:“前朝往事,不必挂怀。你便安心留在郁府,这里永远是你的后盾。”

      她语中有了鼻音:“公子要照顾好自己。”

      我摸摸她头发:“我是去当官发财,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好了好了不哭了别难过了。”

      馨儿原名季馨馨,前朝一品文官嫡女,也算名门望族。只是季馨馨的父亲后被先帝查出勾结后宫霍乱朝纲,圣旨株连整族。

      是我请当时的太子当今的陛下去救这位将受无妄之灾的姑娘。

      我知道这是为难他。太子的生母就是被这位一品大员和后宫的严氏联手陷害惨死。我在求他救杀母仇人之女。

      可是太子殿下同意了,尽管他还未洗净悲痛的泪痕,却同意我说不该牵连无辜之人。

      只是之后我和殿下很久没见过面了。我和季馨馨一起被赶出太学的大门,遣回原籍,我也被削去了太子伴读的身份。临行前乌云密布大雨滂沱,我不怪他没来送我。

      救人毕竟是需要代价的。我也知道他的身不由己。况且天气真的恶劣,出来送行该容易感冒。

      这一别直至太子登基三年后的今天。

      彼时我不懂朝堂之上的波诡云橘,如今也未曾清楚,但让馨儿远离朝堂纷争,一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而且这丫头知道我这么多缺点,是断断留不得在身边的。……容易败坏我在当今陛下心中的美好形象。

      翌日离家,城间芳菲缠连,四月的江南微雨洗濯着本就清新的空气,更现一派草木向荣与花木争芳的丽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数日抵长安。

      我果如所愿入了锦绣城,登了圣宸宫,立了天子殿,再见了那曾经的太子殿下。一步步走上阶前,刚要屈膝,殿上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墨泽,免礼。”

      接着,他自王座起身,带动猎猎衣袍,快步行至我面前。我抬头,给了他一个一如往昔的笑。

      我们眼神交汇,距离咫尺。

      全然不顾一切在明在暗的目光,他伸手拥紧了我。

      故人犹在。

      三、

      此梦在此时转醒,看手机,3点15分。叹气,实在是不能对药物过于依赖。

      我认真的回想着,得出一个结论,梦里的我真的很帅。

      他呢。

      没我帅吧。不然怎么记不清了。完全记不得他的样子,记不得他的声音。

      甚至记不得他的名字。

      但在我心底如此深刻而鲜明的存在着。

      左右睡不着,也没有心情管那些即将DDL的作业报告论文,我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刷着,知道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用处,打发时间足够了。

      直到早上六七点,在寝室的室友已起床,我又昏昏睡去。一直到中午12点。被叫醒。

      “郁墨泽,起来吃饭!”一床的博羿琛喊醒我,“你男朋友给你点的外卖。”

      我被哽住:“念清?”

      博羿琛了然地笑:“对哦。”边整理着刚又打印的毕业论文,“看人家念清对你多好,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唉。”

      博羿琛的意思很容易理解。念清是我的上铺,也是在大一时就当着全宿舍人的面向我表白的一个人。不出意外被我一口回绝。“我不喜欢男生。”我答得很流畅。可以说是面不改色得撒谎。

      念清无所谓,反正在我看来是一点儿没所谓得将礼物盒丢进垃圾桶,“那就算了,我又不会勉强你。”

      其实我非常非常痛惜这包装精致的礼物盒的下场。

      我也觉得这很尴尬。尽管另外两个同学试图若无其事试图圆场,但抵不住小小的四人间宿舍实在难以承下这种强大而杀人无形的尴尬氛围。

      没多久我的上铺就空了,念清没有转宿舍,也没有退床位,只是在校外另租了一间公寓。

      真有钱,N市房价多逆天啊……没错低俗的我第一想法确实是这个,问博羿琛,“你知道念清家里是干什么的么。好有钱的感觉。”

      博羿琛神情复杂得看了看我:“他这个学期又申请了贫困生助学基金……材料是我统一交的……”

      “啊?”我张口再无言。

      我这一句拒绝的话是额外给他添了多少压力啊……思来想去,发微信给念清,“……念清你还是搬回来住吧。”

      很久很久以后,他回复:“不用。”

      我急道:没关系,我们像最开始一样相处就好。

      他这次停顿了更久的时间,回复到了:不可能像最开始一样。你别再说。

      啊啊啊该说什么,再说下去会不会伤他的自尊心,他会不会提出我没法儿回答的问题……果然不了了之。我和他都默契地没再提过这个话题。

      我看着眼前的外卖想想,看了眼包装上的价格,五十二元。转手发了相同金额的微信红包给念清。

      “谢谢你给我点的外卖,钱转给你,不过下次就不用咯。”

      微信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1个红包共52.0元。

      这个数字……念清你故意的么。

      念清:那么下次你要好好吃饭。

      好在对方回复很正常……你不在寝室怎么知道我没好好吃饭。我举着手机,将念清的回复面向博羿琛,无声质问。

      博羿琛:“……你这么颓还不让我对关心你的人说说了。”底气稍弱。

      我良久叹气:“谢谢。我真的没事,就是懒而已。”

      博羿琛表示赞同:“吃完饭去搞你的毕业论文!”

      “哎,知道了。”我错啦下次还敢。

      搞搞搞。

      四、

      天泽三年,金榜魁首郁墨泽任翰林院正六品七寺少卿;同年八月,擢从五品宗正少卿,十月,进从四品国子祭酒,兼右谏议大夫,翌年三月,简拔为正三品翰林学士,九月,晋正二品参知政事。

      天泽五年,帝亲简拔,官至正一品宰相。

      郁氏墨泽,时年一十九岁,未至弱冠之龄。

      怎道“岂关名利分荣路,自有才华作庆霄。”是扶摇青云,浅笑人间举子忙尔。

      ……

      相于七年七月赴豫新治水,天灾人祸,涤清仅数日,所建奇功,有目共睹,逸群之才,古今谁效!

      万民拥护,皆叹为神。

      “博羿琛,你这编得有点儿过分吧。”我看过他的书稿,笑着摇头。

      博羿琛愤懑得往嘴里塞点心,“文人相轻,我巴不得给你写得啥也不是!”

      可是身为史官,最基本的便是要尊重史实啊!郁墨泽,的确是撑得起所有溢美之词的人。

      再疏再狂又何妨,青史颂我名。

      我知道博羿琛所言非虚,毕竟与我年龄相当同窗就读却总被我压上那么一截,任如此少年都会从心底感到新分高下何不可,来日方长。

      天泽如此人物,多多益善。我朝博羿琛伸个大拇指,“我等着成为你的衬托那一天。”

      博羿琛拍拍手上的糕点渣子:“这次豫新大水,你救灾做得极好。我是服气的。想着给你颂上几句,不然不声不息的,多吃亏。”

      “非我之功,是民众的力量,更是……”

      “圣上决策英明!”博羿琛满脸生无可恋地接过我的话,“我耳朵听这句要起茧子了!墨泽呀,你能不能不要三句不离圣上英明啊,圣上不就是比我们大上一岁,恰好是太子,恰好承帝位么,想当年在太学,他的成绩可比你差多了……”

      “博左使慎言。”我不动声色却不由分说打断他的话。

      博羿琛却满脸不情愿:“左使。天泽哪里还设什么左使。我们的陛下搁这儿哄我玩儿呢。为天泽歌功颂德缺我一个吗,还不如改行写小说去算了。”

      我无声叹气,算是明白博羿琛官路艰难的原因了,这张嘴啊。

      这张嘴还是不停:“还有不是我说你,你打断我干什么。豫新洪灾多危险陛下又不是不知道,非要派你去,户部的官儿都是摆设吗,还要求深入前线,真不怕你回不来……”

      “博羿琛!”好啊,非要我发火。

      “险事乱事‘郁卿郁丞相’,就是‘陛下英明’了,话说陛下以前对你不是这样的,这两年怎么变得冷血至此……陛陛、陛下?!”

      无人通报,他就这样出现在丞相府内殿中。

      来人无声地在众星捧月间立着,鎏冕溢彩挡住锋利的容颜,我不确定他的眉眼间冷意几何,风刀霜剑几许。

      我叹口气,拉着惊惧到腿软的博羿琛一同跪下来:“臣郁墨泽叩见陛下。”

      长叩。

      直到我膝盖发痛,他的声音终于传来,悠幽:“博卿口才和文才这样好,封一个说书先生,回乡安心创作吧。”

      博羿琛面如土色,只反应过来向我发来求救的目光。

      君子入世,想来是没有几个真的愿把浮名,换做低吟浅唱的。

      我当然要救博羿琛,因为一席和至交好友的私下牢骚而葬送仕途,有些重了。

      “陛下,罚我。”除此一言,别无二话。

      而且我想,陛下哪里是想要罚一小小史官呢,借机敲打下治水表现太过的某个臣子罢了。

      博羿琛这才反应过来,不曾想我以这种方式救他,咬牙低言:“郁墨泽你不用这样。”便要开口领罪。

      我先博羿琛再言:“博羿琛写的是我,事端在我,本应降罪于我。”

      静。

      他果如我所愿:“博卿回府思过吧。至于郁相,无关人皆退下,朕要细审。”

      博羿琛鼓足勇气再上前,帝狠厉的眼神刺来,令众人皆惧。

      大监唤侍卫拉下博羿琛,临走低言:“陛下已有定夺,博大人领旨便是。记得丞相大人于你的恩情便好。”

      众人散去,寝殿独留我和他。

      他上前,俯身,摩挲着我的唇,“博卿这是恃宠生骄?知朕不会苛责于你。”

      我依旧跪着,任他动作,坦言:“陛下明察秋毫。”

      他放开我:“你怎知博羿琛没有异心。”

      “真正心怀异心者于外不露。知祸言祸,无甚心机。”

      “郁卿倒是于外不露。”

      唉,伴君如伴虎。

      我抬眸:“陛下您很坏,为什么派给我的任务愈来愈困难。这次抢险我被冲入河道,差点儿没能再上岸。您已经猜忌我到如此地步了么。”

      “朕,朕没想到你真的会深入前线。”

      我一眨眼:“圣旨如此,臣岂有不受之理。”

      接着坦言:“陛下既是君上,思虑入微是必然,但臣之衷心日月可鉴,臣不忍陛下在臣这里仍需劳思,望请立誓。”

      “立誓表忠心?”他还是不太相信。

      “衷心。”我纠正,“‘诉衷情’的‘衷’。”

      他微愣:“说来听听。”

      “陛下忌惮臣,也忌惮臣身后的郁家。而郁家悉文臣,陛下只需另其各司其职,必难出权臣。”

      “只要你不捣乱,朕对郁家没有那么多忌惮。”

      “看来关键还是臣。”我颔首。

      顿了顿,我认真道:“臣在此立誓,此生应无妻无子,一心奉侍君上足矣。”

      他稍有诧异:“你保证不娶妻不纳妾?”

      我点头:“既无传承,便少了起异心的道理,陛下该安心些罢。”

      他使劲儿闭了闭眼,唤我名字:“墨泽,朕不知为何要如此猜忌你,你明明一心为朕,明明这么好……是朕变了。——快起来。”

      他扶我起身,我由他轻轻拥着,低言:“天子之位贵极却也重极,它有多难坐臣知道。陛下如要坐得长久,必定应与最初的人不同,臣理解,也支持。”

      “墨泽。”

      我心欣然:“臣在。”

      “朕对不起你。”

      “可以补偿臣。”

      “如何补偿?”

      “吻臣。”

      他吻我。

      “还需如何。”

      我实在开心他能继续问我,他终于肯继续问我。

      “要臣。”

      一瞬犹疑。

      “陛下,我早已是你的人了。”我在对方耳边轻声道:“臣心悦陛下,陛下不讨厌臣,为什么不要了臣。”

      他还是犹疑,我只好道:“占了臣的身心,臣会更少惹陛下猜忌。”

      殢雨尤云。

      五、

      我惊醒,汗颜,所以我为了奉献菊花,竟然那么恬不知耻吗!

      而且负距离的接触,我该认清楚对方的面容了吧……念清?!

      得出这个名字,我大受震撼,将手伸进被子里安抚同样震撼直立的小兄弟。呸,大兄弟。

      安抚完毕,我将头蒙进被子里:“作孽啊……”

      念清同学,我脑子有坑,一遍肖想你,一边拒绝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过我应该也不必过于自责,因为我保证不会影响念清的生活,不会去做一个玩儿暧昧的渣男。我有好宅男的自我修养,嗯。

      还是打开了和念清的聊天界面,看着过期退还的红包,——我保证没有藕断丝连,只是纯粹担心他的经济状况。默默算了算他在外面租房子三年的价钱,肉疼地呲了呲牙。然后看着自己大学四年积攒的余额,取了个整尽数转给了他。

      发起一笔转账:60000元。

      我:念清,我想了想,你大学三年在外面租房子多半是因为我,我也没什么钱,只能替你承担这一部分租金。你收下,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快毕业了,毕业快乐,对不起。

      为什么没有报销全款,我想万一念同学早就移情别恋,单独住是为了方便找别人逍遥快活,我岂不是亏大了……好吧我也没更多的钱了。

      报销一部分,君子所为。耶。

      今天起得比较早,因为答应博同学好好搞论文,收到妈妈打来的语音电话,无声地叹口气,接起。

      “儿子最近学习很忙吧,决定好去哪个学校读研究生了吗?哎儿子Q大你能考上吗,张阿姨的女儿去年考上了N大,我说你以前可比她学习好,怎么也得考个比她好的学校吧……”

      我注意到自己因为握拳太紧几乎嵌入肉中的指甲,嫌弃了下自己怎么又放任指甲长这么长,拿纸巾按住被指甲弄流血的皮肤,幸好室友都不在。

      “儿子啊你是不是在自习啊,妈妈打扰你了吗……”

      我听出我的声音有些冷:“妈,我刚起床。”

      “哟都九点多了你怎么才起来,你的论文写完了吗,不是快要答辩了吗你怎么能这么闲呢!”

      我将卫生纸换了面,很快又殷红,映入我的眸底:“我不考研了。毕业也不着急。”

      对面的女士猛然拔高了音量:“你在说什么胡话,不考研,那你准备干什么!”

      “找工作……再说吧。”

      “就你这专业,本科出来能有什么好工作!你去找了吗!你找到好工作了吗!”

      我张口无言,因为确实没有。

      她怒道:“大家都考研,你为什么不考!你怎么一点儿上进心都没有啊!我告诉你郁墨泽,你要是不考上好学校的研究生,我就不认你!我就不认你知道吗!”

      不好意思,每次我妈说这种逼迫我的话我都觉得很委屈,虽说一个大男人这样不好,但是能控制住自己不感觉委屈的人也不多见吧。

      我轻声道:“妈,我考不了好研究生,你就不认我,是这样吗。”

      那边的女士肯定道:“是真的。”

      我感觉有些悲哀:“那您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我说完,挂断了电话。

      真是不孝,我妈花了这么多钱费了这么大劲儿一路供到我上大学,直到今天每一分钱我还是要伸手向家里要,却能说出断绝关系的话。

      真是脆弱,她只是用了稍重的语气说了段为我前途计的话,我却听不得一句半句,放着狠话害人害己。

      我妈这时候该在哭吧。因为我知道她其实特别爱我,想到这儿我也感觉鼻子有点儿酸,我何尝不想努努力就能考个好的研究生呢,我也知道这是一锦绣前程,只是……

      我不是上一世的我了。

      我没有梦里的金手指。

      我只有一颗怯懦的心。

      那天拒绝念清时,我刚从外面回来,我从医院回来。

      两手空空,因为我将那一份精神诊断报告随手扔进了路边的一个垃圾桶。

      只是重度抑郁症和焦虑症而已。

      在这个遍地都是“emo了”“网抑云”“蕉绿”的年代,轻飘的一张纸能说明什么呢。生活照常进行,规则依旧运作,优胜劣汰的准则不会因为你的心理问题而对你稍稍宽恕,劣汰劣汰,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当成不了那个优的人,被淘汰就是必然的。我不知诸君作何感想,我只觉得真实。

      也不必对谁说。当然这只是针对我自己,首先真正关心我的人我确认极少,极少之外说也无益,而极少之内呢,除了令其感到消耗,悲伤,无奈,甚至也被带得抑郁,不够我自责心疼,怎么舍得拉着他们叫苦连天呢。

      我还能开玩笑,能生活自理,能装作一个正常人,只是这人很差劲儿而已。

      我为什么不当做若无其事,该干嘛干嘛。

      只是抱歉,还是让爱我的人失望难过了。

      抱歉,我亲爱的父母。

      以及念清。

      念清,念清……

      ……念卿?

      你可曾更名?

      六、

      “陛下,臣有一心愿,想说与陛下听。”

      “你说。”

      我靠在他胸膛上,由他抱紧我,缓解着刚才的劳累与疼痛,心中却是无比幸福的:“臣想唤一唤陛下的名字。”

      他嗅了嗅我的肩背:“朕准了。”

      “陛下先说,臣才敢说。”

      他珍重道:“郁墨泽是方觉浅的。”

      我不住得笑:“方觉浅。”

      “朕在。”

      “方觉浅。”

      “……朕在。”

      “方觉浅。”

      “郁墨泽。”

      ……

      我幸福得要晕掉,原来我兢兢业业做这数年天子之臣,只是为了某时某刻能和你不再以君臣相称,重新做回方觉浅和郁墨泽而已。

      方觉浅。我的陛下。

      不知从哪一天起,我们忘记彼此的名字,代以君君臣臣的世俗法礼。我们只会奋力扮演自己的角色,而早已忘记最真实的自己。

      我轻轻抚着方觉浅放松的手掌,不知自己是否算无端烦恼。却任由思绪延展。

      方觉浅,你还记得你为太子我为伴读时我们许下的诺言吗?那年那日山间撒野,漫天樱花飞舞,我于花树下牵紧你的手直往山顶。顶峰奇美,急于同你分享。

      我像是边跑边吹牛皮:“他日你登基,我必为弼辅重臣,替你去平天泽的内忧外患,彼时同站高处,你可不能甩开我的手。”

      你任由我牵,唇畔是最真诚地笑:“是你不要放开我的手。”

      我又加了些力道握紧:“不赶我走,我便永远在你身边。”

      不多时至山顶,百里樱花林海入眼,如画江山。

      我得意地笑:“美吧。”

      你赏过这诗画江山,便自花林掩映间向我投来目光,若有所思道:“待到春风十里时,也有琼樱漫盛世。”

      “酸文假醋,说人话。”我嘴上虽是这样抱怨着,却觉出这话真真戳人心坎儿上。

      你当真认认真真重新解释一遍:“彼时天下太平,十里春风,赏樱人不变。”

      当年两无猜嫌,自然也不懂情爱为何,只是认真许诺,永远相知相伴,不易不改。

      我知道站在你身边需要多的是文韬武略,经纬之才,便去考那解元会元状元,只要能站在你身边,这些对我都算不得什么。

      我自是天资聪颖,你之首辅重臣,我当不二之选。

      水到渠成,我成了你的宰相。其间,替你接四国来使,平边关之乱,除朝堂蠹毒,治流疫水灾。

      却也很快被框限为一个功高震主之臣。

      防我至此。猜我至此。

      陛下啊,您可曾记得当初的诺言?

      您可曾记得我们原本的名字?

      我在心底无声地叹气,但和数年前被赶出长安城他未相送一样,并不怪他。就像后来我才知道,陛下的生母并非严氏所害,乃先帝赐死,只因其有外戚干政之嫌;季馨馨的父亲和后宫的严氏也没有什么勾结,只是这个一品大员似做权臣,先帝安此罪名,疑而除之。

      帝王权术,疑人不用。天下英才济济,少些弄臣世家,倒是令广大寒门举子多一线通途。

      如此宫廷秘辛我可知闻,说我句手眼通天的弄臣不算冤枉。

      我也知道,功高震主弄权之臣的前车之鉴。

      陛下始终只能是陛下,臣子终归不能是权臣。至于其间的方觉浅和郁墨泽……

      不能例外。

      当退则退吧,郁墨泽。陛下已经是真正的陛下,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

      退吧。莫贪心。

      我在皎皎清冷月光中转身看向熟睡的人,描摹他极英俊的眉眼,又吻了吻。

      臣永远记得陛下,而我忘记方觉浅。

      七、

      我将电话打通,喉结滚动,有些紧张。

      那边过了不久接起:“墨泽。”

      “方觉浅,我没钱了,请我吃饭。”

      他那边明显停顿:“……你在叫谁。”

      我痛苦得攥紧流血的伤口:“方觉浅,你混蛋。”

      无端经我一骂,方觉浅沉默良久。

      “郁墨泽,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刚要出口,我这么懒,自然只能待在寝室。想起身找个创可贴,忽然眼前一黑,连手机带人栽了下去。

      ……

      “重度贫血,低血糖,精神状态也很差,平时得注意休息,按时吃饭啊。需要住院多观察几天。好了不用这么紧张,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你是他的朋友吧,还挺关心他的……男朋友?!……嗯,挺好的,祝你们幸福哦。”

      某三个字,让本已醒来的我又成功装睡过去。尴个大尬,这不趁我昏迷占我便宜呢吗!混蛋。

      至于我为什么不立刻睁开眼给人护士小姐解释清楚和方觉浅划清界限,当然是……算了我不想找借口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实在很累,闭眼眉头应是在微锁,便感到来人在我病床边坐下,指尖微微触我眉心。我装睡演技极好,他没有察觉。

      方觉浅音色一如往昔低沉动听,退了猜忌阴郁,便愈发温柔地不像话:“上一世你深情重意护我一生;这一世怎不肯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我继续装死。拒绝抒情文艺。话说你也做前世的白日梦哦,我以为只有我脑子有坑。

      梦里最后一段儿,我很惨。

      也不知方觉浅闯我寝殿上我这事儿怎么就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怎么各种参我的本就开始争奇斗艳:罄竹难书,误国妖孽,寡廉鲜耻,祸水蓝颜。嘶,勾引陛下自献菊花这事儿着实不宜声张,方觉浅你一言九鼎,就不能帮我公关公关吗!

      倒是一道圣旨将我发配北境苦寒霍乱之地去了。

      好吧,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做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不要做贱受,贱不到最后,唾沫杀头。

      我即使要离开,也想走得稍微体面些。

      也罢。

      记忆中上一世的最后一幕,在北境的战场。彼时漫目尸山血海,万里枯骨喑哀;八百里寸草不生,战火连绵。

      我军被困城二十一天,兵尽粮绝,生死一线间。

      文韬武略,天纵英才?郁墨泽,你未免太自负些。

      总归是一人之力。我将背上箭支尽数射完,喘息,眨落睫上血水,旋即拔出腰间佩剑。

      此剑是陛下御赐之物,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舍得用它。

      现在看来,再不用,以后倒是没机会了。

      我以剑指前,声音中全然是从容:“开城门,愿者,随我出城迎战。”

      身边的将士多非死即伤,闻言,流泪向我跪言:“郁大人,降吧。”

      我理解言降之士,开城献降未尝不比战至尽陨要明智。戍边将士也有生之牵挂,北境防线将破,这最后一些将士的性命并不能使局势逆转。

      “非愿者,各自保重。”我补充我未完的话。

      哪怕一人独骑峙千军万马。不言降。

      郁墨泽此生仅降方觉浅而已。

      “大人三思啊!”并肩作战的将军哀哀劝我:“陛下的援军已然在路上,说是明日便至!献降只当是权宜之计,拖延过今日,我们有一线生机!大人!陛下命我等保护您,求您自私一回吧!”

      我淡淡笑了:“明日是几时?陛下天子圣裁,援军当然能如天而降。”我一勒缰绳,战马嘶鸣长蹄,决然向压城黑云里走去,

      “只是非得用郁墨泽的命来换。”

      长安北境五百里,王师北上需七日。

      陛下,您的王师早该到的。

      我又斩杀一批逼近的敌人,血气冲天,我平生还从未见过如此惨烈之战。感到腹部一阵温热,用手去摸,血流汩汩。

      陛下,您说明日来,是不是算准我最迟拖到今日。不乏悲壮,合情合理。

      我红了眼,剑挥出血腥的画面,泄愤。思绪已然疯狂混乱。

      陛下,您知臣沉疴旧疾,为何贬臣苦守寒关?知臣爱静好文,为何令臣前线作战?

      敌人斩伤我臂膀,我双手不稳,却力图百倍还之。

      您当真镇不住流言蜚语?为何任由其发酵?缘何都是鄙言恶辞,臣捧出一颗真心,便是罪大恶极?

      臣说帝王权术理应如此,您便如此心安理得悉加臣身?

      百箭自避无可避的地方射来,尽力去躲,已是力尽,数箭贯肩。尖黑,淬毒,天要亡我。

      陛下,臣很痛。

      我剧烈地颤抖,自马上跌落而下,兵器声拼杀声,最后战友同袍的呼恸,逐渐从我耳边散去,渐静,渐缄。

      我都死了,你怎么还不来,北境要陷了,快来,快来……

      “援军……援军到了!天子师!陛下亲征!”

      最后一念总是任性真实的,我听了这句,心中却再也不受控制,生出恶意:如此准时。陛下,臣有些恨您了。

      思毕,我终于放任听力的消散,刀枪箭戟袭来,不避不闪。

      降。

      八、

      病房中,方觉浅替我拭去眼角的泪,声音中满是疼惜,轻声道:“墨泽,你是不是醒了。”

      虽说拒绝文艺复兴,我还是睁开了眼,直直看着天花板,道:“北境,折陨五万戍边将士,因为陛下晚来那十四天。”

      “……墨泽,都是上一世的事了。”

      “但我记得。”我话语听不出情绪, “……我不是死了吗。我为什么没死,为什么只有我活着。”

      “郁墨泽,你听着,你只是带了前世的记忆。”方觉浅看着我错乱的神情,紧张得守我咫尺。

      我却没有再继续发疯:“方觉浅,我不欠你什么,这一世我不犯贱,你也别来纠缠我。”

      “……墨泽,我不纠缠你。”方觉浅张张口,只说这半句。

      “我想自己静静,你走吧。”我说着要将被子蒙住头。

      他制住我动作:“呼吸不好。你如果不想看见我,我走便是。只是谁来照顾你。”他犹疑。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快走。”我推他,他扶着我的手放好,说:“别乱动,当心走针。”

      赶走方觉浅我才反应过来,我这几天住院的费用怎么办,啧,就不该给他报销房租,拿起手机一看:“竟然好意思收!”

      看着可怜的余额,我认真思考着我的陛下为什么渣成这个样子。我是近视多少度还是瞎了两只眼去爱过这样一个渣男。

      给博羿琛打电话:“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只好到窗口去问:“我可以提前办理出院手续吗?”被一句意即“你不要命了吗给我滚回去好好待着”给怼了回来。

      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下午,博羿琛回电话:“怎么没在宿舍,奇了。”

      我:“……躺在殡仪馆。”

      “妈耶真的假的。”

      “……旁边的病房。住院。”我这才满意补充完。

      博羿琛问了情况,我没多解释只说问题不大住院一个星期就好。他感叹句“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什么”张罗着晚上给我送什么饭带什么东西云云。

      方觉浅却先博羿琛来了,带着包装精美的饭菜,我的电脑,各种生活必需品,以及非非非常大的一束花。玫瑰花。

      我:“……”操。

      他很是麻利地把一切都安置好,在我面前撑开小桌子放好盒饭:“用不用我喂你。”

      “谢谢不用我有手。”我立刻道。扒着盒饭吃了起来,唔,有一说一,这外卖味道真不错,倒像家里的味道。

      “不常做饭,试试合不合你的口味。”他托腮道。

      “……”不能被噎着,何苦苦自己。

      他笑笑没有勉强我回应什么:“我明天早上过来。”

      “我……”

      “你不能总麻烦博羿琛。”他又道,“你也照顾不好自己。”

      我正要反驳,他轻声:“六万,我暂时还不了你,放我走会不会太亏。”

      我想想,亏大了!

      “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只是想照顾你。”方觉浅看起来有点儿过于小心翼翼了,“你说过要我请你吃饭。”

      我叹口气:“这不吃过了。”

      他不说话,很委屈的样子。

      “上一世的事,我给你机会辩白。”我倒想听一听反转。

      方觉浅道:“以前的事,我很后悔。如果你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停停停下面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先前不同意以后更不予考虑。”

      他明显伤神起来。

      我莫名心中也跟着揪了下,又问,“……北境的战场上,陛下真的是故意来迟吗。”

      他沉默良久,最终直视我的眼睛,认真道:“墨泽,北行去寻你,我只用了四天。”

      九、

      预计收到消息后七日抵达,为何迟了这么久,我问方觉浅,方觉浅忧伤道,我告诉你前因后果,能给你送饭吗。这真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我想想答应下来。

      方觉浅开口:“你还记得历肖王方聩德吗。”

      历肖王?哦,终于想起来了,方聩德,那个朝堂蠹虫之一嘛,历肖王方聩德乃陛下的皇叔,享一等公爵位,却是个不甚安分之人。帝登基时尚年少,此人便妄图挟天子令诸侯,令陛下烦恼好一阵。想起我年少被赶出长安城时无人相送,也是他明里暗里幽禁当时的太子殿下,人如其名,真是个亏大德的。

      我做官后第一件事便是除了这只虫,以郁家在户部的力量为此人在东边画了块封地,山清水秀世外桃源,种出的桃子个顶个甜。

      其实也是极其闭塞难通之所。只要此人一旦怀有异心试图招兵买马,“初极狭才通人”,壮一点的士兵和马挤不进。

      又为帝师北巡必经之路,一举一动皆在眼皮子底下,若要享天伦之乐也简单,最好的选择就是研究有机桃配方,你甜我甜大家甜。

      我得意地向方觉浅展示我的杰作,他抱我吻我,夸我赏我,我怎知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天大的坑。

      封地之王守封地不常来朝,来必有大动作。一来荐我治疫,二来荐我赈灾,三来说道南北乱,需郁相这般少年将才。

      更有文武百官群起荐之。

      我当时怎没注意到方觉浅心疼至极和为难至极的神色呢。大抵王座太高太高,鎏金的冕遮盖完他的容颜;也大抵少年心在云天,自己挖的坑自己积极跳,哪次不是一口应下这“善意的”举荐。

      “臣愿往。”“臣请旨。”“臣自荐。”

      “谢陛下恩准。”“陛下静候佳音。”“臣定当凯旋。”

      这都是我给自己的一键三连。我甚至都没想到是自己早已惹人眼热树敌良多,只是觉得,年轻么,被怀疑能力,被排挤很正常,多干他几单大的,自然叫你们看出什么是绝对的实力。

      可是哪有什么绝对的事。每次风光之下的我都很是狼狈。时年我十八九岁,年纪轻轻却落得一身的伤病。救火的烧伤,平乱的剑伤,内伤外伤肩伤腿伤……简直不胜枚举。

      我倒还引以为荣,自负其中,自缚其中。

      这实在是怪不得方觉浅什么。我还清晰的记得,当方聩德和几个两眼昏花的老臣和同荐我去北境的某一次,方觉浅是勃然色怒的:

      “你们难道没听朕提过郁相的身体状况吗!北境苦寒,派郁相常驻边关,你们这帮东西安的是什么心思!”

      天子之怒,噤若寒蝉。陛下对臣子何时不是“诸卿”“爱卿”,什么时候成了“你们这帮东西”?都是首府元老级的重臣啊。

      “谁敢再言!”当时方觉浅怒极,还是我上前劝陛下息怒,留意君臣礼节的。

      郁墨泽,你怎么只是沉溺于自己的心间天地,一些明晃晃的细节都被你忽视了呢。你十七岁中状元,他若疑你分毫,怎么可能两年间便让你官居一品,成为众人穷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群臣之首呢。

      哪次得胜归来,他不是给你升官,能升多升多高,发钱,能发多少发多少,赐府邸,能赐多大赐多大。除了没有给你赏过美女……这又是被忽视的细节。

      我不敢再思索下去,讷讷而言:“所以最后北境一战,是历肖王于封地内暗中截取了我发的加急文书,闭塞山路,求救的信有进无出,致使援兵迟迟未至。”

      方觉浅沉痛地点头:“当时的我,判他凌迟。”

      可是,可是无论朕做什么,都换不回来朕的郁墨泽了。

      我能明白方觉浅的意思,示意他不必再说。

      是我错怪你,不必再说。

      “你后来又是如何得知要去救我的。”

      方觉浅默默流下泪来:“我不知。我念边境苦寒,是去……接你回家。”

      家?原来郁相有家。

      可是没有接到心念的人,只在经临封地时得知北防将破。郁丞相面临十数倍的敌军,苦撑着最后一日,盼天兵降临。

      快马加鞭,快马加鞭,快马加鞭。方觉浅脑中再想不出第二念头,还需三日的路程硬压缩至一日。无济于事。

      他没有迎到心念之人归家,只抱到一怀淋淋碎骨。

      那血海尸山里,谁的恨更多一些?

      谁红了眼?

      谁发了疯?

      “郁墨泽,别再离开我了。”

      十、

      今日出院,觉得自己圆润了些,都是方觉浅害得。方觉浅呀,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心思难测的陛下啦?做的中餐有模有样古色古香,严重怀疑偷偷研究过御膳房菜谱。

      菜我吃了,毕竟这周住院的伙食费可是价值六万元。

      ……包括住院费;包括生活费;包括六份礼物;包括七束玫瑰。

      呸,不管怎样,六万块都是我吃亏了。

      但当方觉浅替我将大包小包拎下出租车时,我还是由衷疑惑了:“这儿离我的宿舍还有一段儿距离呢,干嘛下车。方觉浅,别闹。”不要以为你帮我拎包白白多走一段儿路我就会感动,告诉你,姨母珀斯堡。

      却没钱付一个一骑绝尘的特效,只好跟着下车。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方觉浅却笑了:“是谁大病初愈。”

      我气出内伤却无法反驳。

      “走吧,你拎包,我导航。”我说着去导航这段儿闭着眼就能走的回寝路。可以说非常之不要脸。

      方觉浅任劳任怨提着大包小包,唇角带起淡淡地笑,我发现他很喜欢我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

      唉,帅哥,你亡目嘛,这种人有什么好的。我一向对这种傻白甜人设敬而远之,抖落万千天雷。没想到短短七天医院之旅就在这个人设上越偏越远。

      郁丞相,你何时堕落至此,呜呼!哀哉!你的天下苍生,家国重担该托付给谁!

      睁眼,发现并没有战乱需要我去平定,身边只有一位老奶奶推着轮椅上的老爷爷慢悠悠走过。

      轮椅上挂得袋子不结实,断掉了,袋子里的西红柿和土豆跳出来滚落人行道上。我麻利蹲下身子帮他们尽数捡起,从我带回的行李中找了个方觉浅送我礼物的礼品袋重新装好,递还给两位老人。

      奶奶舒展皱纹向我道谢,语音尽是慈祥笑意:“现在的年轻人真有爱心,也有礼貌。这袋子真漂亮,咦?红爱心,是女朋友送礼物用的吧。不要紧嘛。”

      我忙挥手:“不要紧不要紧。”其实是男朋友送的…不是。

      挥手送别爷爷奶奶,转身,发现方觉浅一直在一旁看着我。也没有放下东西休息,拎着大包小包,居家系氛围感满分。

      如火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更瘦长,影子主人有些过于温暖明亮。

      “……”我总不能说我被撩到了吧。

      我想到一个词,现世安稳。

      没有战火硝烟尸山血海,没有勾心斗角明枪暗箭,只是马路上间断来往的车辆,绿植这边戴着袋鼠耳朵骑车唱歌的外卖小哥,浓情蜜意牵手漫步的一对儿小情侣,还有一家四口,两个小娃娃正在爸爸妈妈之间跳着撒欢儿。

      我觉得这样真好。这样也挺好。

      吹了声口哨:“走吧觉浅,这么一段儿路要也要走到天黑?”

      方觉浅腾出两根手指递给我,哀求似的眼神,请我拉住。我终于替他分担了一半儿自己的行李,腾出只手和他牵住。

      他整个人似被温柔浸着:“往这边走,我们不回寝室。”

      “嗯?”

      “回家。”

      他道:“第七份礼物,回家。”

      十一、

      当我看到他租房子的小区,我还很镇定;当他带我往他租得房子里走,和我解释我可以看看再离开,我也很镇定;当他拿钥匙打开门,我看清里面的陈设,开始变得不镇定,什么房子装修这么精美,这么戳人心,什么神仙屋主,竟装得出我理想中家的模样。

      最后看到了红色的小本本,翻开,户主那一栏……对不起我很不镇定。

      你确定?屋主?我?我……的房子?

      要命了。

      方觉浅深情款款得看着我:“墨泽,我说过,接你回家。”

      “如今我终于能兑现诺言。”

      我像触了烫手的山芋一般就要将这红色的小本本扔出去,方觉浅眼疾手快捉住我的手腕,不无忧郁道:“收下,郁墨泽,别拒绝我,求你。”

      我最受不了他给我装可怜。啧,也看不出来真的还是装的。反正,我脑壳痛。

      我很变态得偷偷查过方觉浅这一世的一些底细,包括家庭情况,这一世的方觉浅从小父母离异,二人分别再嫁娶有了自己新的家庭。方觉浅很小便学会独立,人格独立,思想独立,经济独立。简而言之,没人要,没人管。

      我一直觉得失去父母经济支持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和家里赌气一周,便穷得铃儿响叮当,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路在何方。方觉浅是怎么做到养着自己。外加上学。外加买房子的!还是在N市!我脑袋壳子想得真的疼,于是真诚的发问。

      郁墨泽:“你不是还要申请贫困生助学基金嘛?”

      方觉浅:“昂。”

      郁墨泽:“你不是从小就失去家里经济支持了么?”

      方觉浅:“恩。”表情是“哇你关心我”。

      郁墨泽:“N市房价不是每平两万多吗?”

      方觉浅:“恩。”

      郁墨泽:“你全款买得?”

      方觉浅:“昂。”

      郁墨泽:“……陛下,是臣不配了。”

      方觉浅终于从ang,eng中解放言论自由:“你配。没有人比你更配。这个房子你也出过钱的。”

      我并不觉得九牛一毛的六万块有什么作用,反复思考:“我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吧。”

      方觉浅温柔道:“我拼力求来与你同世界,再也不会是两个世界。”

      “方觉浅啊……”

      “墨泽。”

      “你亏你知道吗。”

      “我觉得你有些亏。可我目前的能力只买得起这个地段这个平方数的。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工作,争取早日给我们换更大的房子住。”

      “别说了。方觉浅。别说了。”

      方觉浅眨眨眼:“你答应给我一个机会,我就不说了。”

      我将红本子推给他:“礼尚往来,你这份礼物太贵重,我还不起,因而我不能收。改天将房主改回去吧,手续费什么的我来出。”

      方觉浅认真道:“你出不起。”

      “……”物质的世界,虚伪的文明。

      “……我打工去,不会太久一定把屋主给你改回去。”说完就要起身开溜。

      方觉浅失落道:“这个家的主人是你。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

      我站住,唇畔泛起一抹讽刺的笑,慢慢悠悠回身:“我是一个学业荒废毕业困难没有前途没有潜力的废物。看清楚吗。方觉浅,你可不要把我和某一世的那位郁丞相弄混啊。”

      方觉浅不错眼珠看着我,良久,轻轻笑了,带起唇角漂亮的弧度,一把潇潇风骨一腔缱缱温柔,绎的是冰魂雪魄:

      “唉,我怎么会弄混呢。”

      “这样的郁墨泽,很好。”他温温轻言:“这一世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你的往后余生,常如此时此刻。”

      我还是不大能理解,只是觉得再说来说去会显得过于矫情,便抿着唇不说话,方觉浅也没有再多说下去,最后一句微而坚定:

      “让方觉浅守护这样的郁墨泽吧。”

      十二、

      这次的我并没有站到自己狭隘的视角。我看看自己虚妄的指尖,知道这是我死之后的魂灵。

      我一路被载引着往忘川彼岸而去,不停回头,时常请揺舟者停浆。非是恋恋不舍我这短暂的一生,我知我遗漏了某样重要的东西,要找一找。

      上一世的郁墨泽记忆中很多方觉浅的身影,却误解了这个人很久。

      原来那日闯我寝殿时,他手中提着的是我家乡金陵城新上的糕点,他没有让人通报,只是急于让我尝故乡味道。

      门外听到博羿琛对我的抱怨,他不满得嘟着嘴,感到自己被冤枉也感到委屈,灵机一动,板正得端一副阴郁天子面,却对身边大监道:“博羿琛挑拨我和墨泽的关系实在可恶,朕待会儿进去吓他一吓。大监记得提醒墨泽于他有大恩。”

      于是进殿吓唬博羿琛要断他仕途送他回去写书,方觉浅当然知道我会回护,顺着台阶便放过博羿琛,我能听到这位面上阴郁的陛下内心却是如何哈哈笑:“让你说我坏话,还墨泽人情去吧~”

      事实证明这招确实奏效,从此不论我作何决策,博羿琛都会坚定不移站在我的立场上。这受惊后遗症甚至延续到今生,同寝室的博羿琛着实对我用心良苦照顾有加,对我口头禅最多的一句就是:“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什么”。

      我笑一笑,方觉浅,你呀。心的地方却微微泛酸。

      方觉浅待众人散后依旧摆一副心机高深多疑多猜的模样,内心的小九九却精彩的很:“墨泽好撩我好爱。”

      “他对我真好,我这样假装猜疑他也不生气。我需不需要解释呢。”

      “他好像觉得这样才是成功的陛下,那我先不解释吧。而且好像能骗他表白。”

      “他承诺了!”

      “他表白了!”

      “他邀我巫山云雨!”

      “——□□□□□——”

      嗯,被□□了吧。我默默离开……原来你是这样的方觉浅。

      扁舟载我慢慢渡着流银的水,摊开虚无的掌心托住几瓣缥缈飘飘的彼岸花瓣,似雪如羽,灵溢散逸。

      又借幻像倒影出被掩藏的真实:镜花水月中的方觉浅,面对如山般参我的本,闭目深思,眉间现出巨大痛苦来。

      慢慢想起,当时我还在场,看到奏折上刻画的罄竹难书的罪人,还能笑:“看见没,说我是蓝颜。”

      方觉浅抱住我:“朕做错了。”

      我伸手安慰:“臣说过,这种事情还是压下去好。陛下应该把最早传播的人多关几天小黑屋。”

      “可朕不想……将你藏着掖着。好像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朕想正大光明。朕要娶你。”

      我无声地笑,是苦涩的甜蜜,陛下啊,倘若一个弄臣又占领帝心,连帝的后宫也要占。那他真是活该千夫所指。

      方觉浅说着真要拟那圣旨:“朕娶你为后,郁墨泽你敢不敢答应。”

      我轻轻摇了摇头,于龙案阶前叩首:“此身生于天地间,既为男儿,便当不得那祸国妖妃。”

      方觉浅急到发怒了:“你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谁敢说你是妖妃,朕就杀谁。”

      我再叩:“陛下。您是陛下。请慎言。”

      “郁墨泽,你不想到朕身边来对吗。”

      我思怔,我做这一切有哪一件不是为了离您更近,到您身边。

      可我竟然听方觉浅口中说出这种话来,停了停道:“臣想。”

      方觉浅道:“那你便敢接旨。”

      “之后呢。”我说。

      “三宫六院,臣是否还要常常劝陛下雨露均沾。”

      “朕当然不纳旁人。”

      “天子无后,江山无继,罪责由谁来担。”

      “朕是皇帝,朕想怎么样旁人如何敢管!”

      我叹息,复提醒:“正因您是陛下。”

      我将方觉浅怒而拨地的奏折一卷卷捡起,确信方觉浅立我为后,这些奏折立刻就会转化为百官相逼,朝臣死谏,血染梁柱的经典戏码。

      呈起其中一本给方觉浅:“陛下,按郝枢密的办法处置臣吧。”

      郝枢密奏折上不像其他弹劾之词那样将我削官下狱甚至处死,只道如今群臣相逼,天下拭目,令郁丞相兼领一官衔,戍守北境,暂且避一避风头去吧。

      “陛下,北境确实适合臣也需要臣,臣早该去了。”

      其实我知道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不过很难说我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因我一直都知道,我虽嘉奖累累,在朝中却是无甚势力的,后来也才知道,自己更是树敌良多的,今朝被挤走,大抵朝堂之上也再无我立足之地。

      我从不发展自己羽翼,只一心为着方觉浅,如今出事,能为我出头的也只有方觉浅一人,可他是帝君,身处这个位置,如果随心所欲,代价实在惨烈。我不能让他为难。

      他不怕为难,敢说敢做,我已经深感慰藉了。

      不是说好了吗郁墨泽,当退则退,莫贪心。

      终于,我等来了这道遣赴边关的圣旨。彼时霜天暮雪,临行前,我于圣宸宫殿前行稽首之礼——

      臣谢主隆恩。

      求仁得仁。

      悉身轻灵的我能看见,当时的方觉浅端坐王座之上,却是恨极了这一身锦绣华服,恶极了这镶金嵌玉的冠冕。他狠握这巍巍天子椅的扶手,其上繁复溢彩的花纹沉默着,围覆难憾,纹丝不动。

      这是牢笼。我听见方觉浅这样想。

      等着朕,朕很快会接你回来。朕一定要接你回来。我又听见方觉浅这样想。

      我既求仁得仁,便当无怨无悔。郁墨泽,你死前岂有分毫之理对他生出分毫恨意。

      对不起,方觉浅,我错怪你。

      对不起。

      我被渡至岸尽头,看到奈何桥畔樱树下,方觉浅抱一怀碎骨哀然愣怔时,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这个他不是幻象。

      船者眼尾点痣,较常人更添一份悲悯,摇首对我多言:“你的人枯坐这樱花树下,不眠不休抱了你有三日了。他本是肉体凡胎,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泪下:快让他回去。

      船者略一点头:“让老朽去劝一劝他。施主一起来罢。只是你口不能言他眼不能见。你们最后相逢不相知罢了。”

      我哀然:我既与他阴阳两隔,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还是同船者去。

      方觉浅看到摆渡者,却看不见摆渡者身侧的我,我口不能言,即使能言也恐被泪水淹没。

      船家开口:“施主是当世之人,不该沉溺内耗自伤。斯人已逝,将他安葬,放老朽渡他轮回往生罢。”

      方觉浅看不太清周围事物,只是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可能是在阴阳间。也可能只是悲伤过度,出现幻觉了吧。

      他惘然道:“大师,墨泽呢。他没有跟着您吗。”

      船者掌心合十,并没有说出我的存在:“前尘已了,施主未免执念太深。”

      方觉浅却看着怀中勉强安睡的人,自顾说了下来:“大师既要渡他,方觉浅请大师为我爱郁墨泽寻得下世安稳。”

      摆渡者长长叹气,却没有拒绝这个请求:“施主遇老朽确是机缘。老朽自然会记得施主托付。只是施主若要请老朽去绘定逝者未知的来世,会损己身今生甚至来世的福缘。还请慎思。”

      方觉浅听了这段话:“我恨不能即刻追随他而去,何况区区福缘。”

      “便散了我今生来世的福缘,我护愿他,下一世不用再做什么人物,只做郁墨泽,一世恣意安然。”

      十三、

      又是一年樱花季,樱花开欲燃。校园附近有一处赏樱景区,我和方觉浅,博羿琛以及博羿琛女朋友季馨馨同游。季馨馨和博羿琛在一起了,博羿琛历时大学四年终于追到了这位临校的学妹,季馨馨是一个好女孩儿,博羿琛也凑合。只要博羿琛能付出十成十,我便自心底祝福他们。

      寺庙的住持将跪在蒲团仿若入定状态的我唤醒:“施主,心诚则灵,不必太久。”

      我抬头看向身披佛衣的人,眼尾点痣,较常人更添一份悲悯,脱口道:“大师,你怎么在这里。”

      抬手抹干睫上潮湿,方才忘川河畔的一切犹在眼前,忽又得知已有千百年之遥。是前世今生。

      住持煞是谦卑地低头:“阿弥陀佛,施主竟像是认得贫僧。”

      “认得的,感谢大师提点一直以来画地为牢,闭目塞听的我。”我也学着双手合十。

      住持笑笑,似乎觉得这人好生奇怪,但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先道:“恭喜施主,此行有悟。”

      顿了顿又趁机到,“若施主想将心中之情聊以寄托,可考虑为本寺贡献十支香火,或捐一些善款,便可以求得本寺开光福袋一只,吸引福缘,十分灵验。”

      “……”

      我没理住持,注意到一直守在我身边的方觉浅,展颜一笑。

      博羿琛和季馨馨已经游山一圈儿回来了。看到仍旧待在寺庙里的我和方觉浅,又恰好听见住持在推销福袋。我不知他作何感想,可能觉得拜这么久佛不像一个正常人能干的事。

      替我回绝住持:“感谢大师我们学生没有多余的善款。”

      然后就看见方觉浅买了二十支香,又买了几个福袋。微信支付。

      博羿琛:“……”行吧,家有千金,行止由心。你开心就成。

      季馨馨对我笑道:“哇,你们俩好甜。”

      我也没想到方觉浅就这样下单了,其实该让我来买。……不要怀疑我虽然穷但是买得起。

      方觉浅却将福袋交到我手里,认真道:“我看你挺喜欢。”

      我叹口气,将它们塞回方觉浅的口袋里。

      我在想,损两世福缘,求一个这样的我,值么。

      假如福袋有用,我应该给你买多少个弥补。

      方觉浅啊。

      上完香,寺庙正好到闭门谢客的时间,住持与我们告别,说出的话令我不禁怔然:“曾经的故人会在温柔的春光里重逢,新的故事会在温柔的晚风中开始。施主,请不妨大胆些。”

      我还想再说什么,老和尚已经去关那寺庙的门,声音禅意悠扬:“去吧,山樱正灿。”

      博羿琛倒没什么感触,牵着女朋友的手拍照,嘟囔着:“氪金的施主就是不一样吼,你看住持就没给咱俩念几句文案。害。”

      我闻言笑了:“大才子,你还需要别人的文案?”

      正合博羿琛的心:“那倒是。馨馨,我回去给咱俩写篇更好的,写一厚本,我念给你听。”

      季馨馨笑道:“不要,男人的嘴。”转而对我道,“今天玩得很开心啊。郁墨泽,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有点儿一见如故的感觉。”

      我觉得空气中有股子酸味儿,酸源博羿琛。呃,还有方觉浅。

      对不起馨馨我们不熟。

      我糊弄过去,拉回心思:“季馨馨,我想问问,你父母,……是哪里人。”其实我想问她父母是否安好。但这样问估计也要被问候父母。

      季馨馨大方道:“我爸爸妈妈是西安的,我也在西安长大,长安城,十三朝古都,欢迎来玩儿呀。”

      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问“你爸妈还活着吧”这样的问题,就被方觉浅匆匆话别后拉走了。

      还能听到博羿琛和季馨馨对话:

      “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关心,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关心。”

      “不知道,可能他是我前世没有结果的暗恋对象吧。”

      “你还敢说!”

      “我看方觉浅和郁墨泽才是前世今生锁死。我肖想都只敢想暗恋对象,还是没结果的。你吃醋个什么劲儿啊。”

      “你眼里只能有我!”

      “好好好只有你虽然差点儿反正也很帅了……”

      “你不能光看脸啊……”

      ……

      晚上的景区人很少,方觉浅把我牵到一棵樱花树后,非常霸道地说道:“我问过博羿琛,季馨馨父母安康家庭幸福,现在你可以离她越远越好了吧。”

      我笑道:“呀,好酸呀。”

      方觉浅气鼓鼓道:“你当年因为她抛弃过我!”

      “陛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臣是什么渣男呢。”我略作叹气,看琼樱新月,慢慢跟随自己的心意去了:

      “我不是又回来了吗。”

      方觉浅听到这句带着双关意味的话,便忘记自己还要吃醋,一怔,重复问道:“你愿意回来了?”

      我点点头:“彼时天下太平,十里春风,赏樱人不变。陛下一言九鼎,臣岂敢爽约。”

      “做我的男朋友?”

      “做你的男朋友。”

      “做我的恋人?”

      “做你的恋人。”

      方觉浅停了数秒,才似重新找回自己,深吸口气,又道:“我们回家。”

      我轻轻吐息:“嗯,我们回家。”

      十四、

      他进门便吻住了我,我恍然发觉,距离上次他吻我,间隔两世千百年,真的是好久。可久又能怎么办呢,错过的光阴已经无法弥憾,只得在寸阴中浓淬出烈火,任它将天地四合烧断烧尽,补前世的悔,今生的忍,深久的情,苦抑的爱。

      经久的爆发,是狂浪云涌,江水溃堤,是情天孽海,撑霆裂月。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未敢与君绝。

      “方觉浅方觉浅。”我愈发呼他的名字,他便愈发重地施加于我。渐渐回味过来“方觉浅”这个名字于此事中某种幽微隐意。感到血色自肩背漫开来,我拥紧一床新被覆唇,不敢过多溢露声腔。

      “叫名。”方觉浅咬着我耳根低言,引诱欲沦,“墨泽,叫我名字。”

      还是一个混蛋。我胡乱地想着,微微顺顺轻声着:“方觉浅。”

      ……

      欲没·泽一直“方觉浅”,差点儿把自己叫没,不出意外下不了床。

      不能动可如何是好,我苦恼地想着,发现自己的苦恼有点儿多余。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花来,嗅嗅,月来,明天定能下地行走。

      我就在床上待了一整天,今天晚上的方觉浅格外轻柔……他只能轻柔的陪我说话,别的,不行,再轻柔也不行谢谢。

      “害,好不容易答应妈妈考上了研究生,结果三天两头缺课。”

      他自然接话:“我给你补课。”

      我怎么这么喜欢可以带飞自己的男朋友呢:“就是因为你这句话,我凡尔赛底气特别足。”

      他吻了吻我:“现在你去读研,我带你拿证书,给你出学费;”

      “毕业你想工作,我为你出方案,领你做业绩。”

      “毕业你不工作,出去旅行认识新世界,学习感兴趣的技能,宅在家看书研究美食,甚至睡觉打游戏。”方觉浅略一沉吟,“只要不是不良行为,你可以去干自己喜欢的一切。”

      我感叹:“我怎么不早点儿给你上。”

      他给我盖好被子:“因为之前你不喜欢,现在,你喜欢。”

      我的天救命好会撩一男的。

      他想了想:“只是之前你还有机会选择别人,现在你没有这个权利了。”

      我贱兮兮问:“我反悔怎么办。”

      方觉浅一本正经道:“你会马上后悔反悔。”

      “选择别人呢。”

      “脚踏两只船是不良行为,我会将你关小黑屋。”

      “和你断了再选别人呢。”

      依旧一本正经:“没有这个可能性。”

      我笑道:“确实,除了你,也没人肯要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觉浅轻轻托住我脸颊,“郁墨泽听着,你最好。永远不要不自信。”接着说:“我说的没有可能性,是因为我知道,没有人比我做得更好。”

      我深以为然:“方觉浅,你真的太完美了。”我真是,捡到了一整个宝藏。

      你这么优秀,我也不能差呀。

      翌日清晨洗漱完毕,我将窗帘两边拉开,春晖恣情涌入,窗外漫山樱花惊艳入眼。

      方觉浅从背后拥住我,嗅我肩背:“早餐已经做好,有你喜欢的点心。”

      我回头,拉过他衣襟,在烂漫春光中同他接吻。

      我说:“走,吃饭,然后上课去。”

      方觉浅微一抚唇,温柔一笑,点头。

      曾经的故人会在温柔的春光里重逢,新的故事会在温柔的暖风中开始。

      不妨大胆些。山樱正灿。

      (故事继续)

      后记、

      方觉浅这种人呢,多只会出现在小说中,梦中,童话故事里,在现实生活中简直就是BUG一样的存在。而此生此世的,没有方觉浅的郁墨泽,可能才是我们之间一部分真实的生活状态:从来不完美,从美梦中醒来,无休止的自我内耗,自我焦虑,自我怀疑。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这最终并不影响郁墨泽朝着方觉浅的方向去努力,虽然要克服内心的巨大障碍,面临未知的困难———

      只要心存所爱,心有所求,便请务必坚持下去。

      这一世的郁墨泽,得了方觉浅十成十的偏爱,便是我最羡慕的事。写的时候我无数次想,天哪,请上天赐给我一个方觉浅吧!写到终章,却发现还是只是我自己,一盏台灯,一个电脑,以及堆积起来的DDL。我哪怕再去幻想二十章一百章,也只是我的幻想而已。

      可是再优秀的人也总有力不能及的时候,上一世的他们便是如此,再厉害的金手指也可能会有失效的时候,比如郁丞相其实便是为他出众的能力所害,而这一世的郁墨泽,为了给小说一个纯粹的HE,正文中我没有写出来:方觉浅出众的能力,是为更好守护郁墨泽,而他守护郁墨泽的资本,则是奈何桥畔以两世的福缘换的。换言之缺少福缘的方觉浅,谁知道他在明天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所以‘郁墨泽’必须振作起来,提升自己的能力,这样才不至于在没有方觉浅的同时也失去了独立生存的能力。就像如果有一天没了替你负重前行的人,你自己一个人也要有能力把自己的生活经营的岁月静好。

      当然咯我这儿只是给大家引出一个道理,其实郁墨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是为了能更好地站在爱人身边,变得更强大,期望有朝一日也成为守护者,而不只是被守护的那一个。PS:和反攻无关啊,我们的郁墨泽喜欢在下面因为他比较懒。

      既然无论你本身有没有金手指,都会有面临困难的时候,所以认真对待困难本身,认真拥抱最真实的自己,活在当下,悦纳不完美,然后去想办法变好,便好。

      如方觉浅说,愿郁墨泽下一世不再做什么人物,只做郁墨泽,一世恣意安然。我觉得只要把当下一个个大大小的问题克服,不是人物也算人物,做好自己就是自律,自律就是容易恣意安然。

      我们没有方觉浅,不是还有自己吗。

      本质上虽然还是在幻想神仙爱情,但是倔强地记下一篇后记,证明我是有自己的思考的PS只歪头的汪~

      本质上真的还是羡慕神仙爱情!不妨大胆些。山樱正灿。这美好的爱情哎,戳死我妥了!

      什么都不说了,方觉浅和郁墨泽同学,带着你们的HE,给我往死里幸福去吧!

      5555作者去补DDL了。

      下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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