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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喜公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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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阁之内,谢红玉顶着红妆问道:“朝云,这回轿子里的真的是晋王?”
“是的,没下轿子,掀开轿帘的时候漏了半张脸。”
“那是他吗?不会是个太监吧?又来羞辱我一回。”谢红玉晓得,这般事情司马翰池做得出来。
“应该是的,他往外探了探,众人瞬间都不敢出声了。”
“那祸害在洛城为非作歹多年,纵然是残废了,莫说是寻常百姓,就算是达官显贵也是怕的,众人蔫了声,那应该是本人无疑了。”不过谢红玉又担忧道:“那我岂不是要和他同乘喜轿?”
“没事儿,奴婢就走在轿子旁边,姑娘有事儿唤奴婢就好!”
虽说如此,但是一想到晋王司马翰池那张脸,谢红玉便禁不住瑟瑟发抖,他全家都死绝了,为何老天还留下这么一个祸害?
唯一有所慰藉的是,司马翰池活不了多久她就会守活寡了,这般下去晋王府便是她做主了,“朝云,待那祸害一命呜呼,你我想如何快活便如何快活,再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朝云含羞应允:“嗯嗯!”
铜镜前,谢红玉和朝云打情骂俏,可明月的心思却飞到晋王身上去了,她不明白,晋王危急关头救了她,在明月心中他乃是是侠肝义胆之人,可为何众人都对他恨得咬牙切齿,甚至御赐的妻子要咒他早死,莫不是她认错了,这个晋王不是她的救命恩人?
千呼万唤之下,明月和朝云双边扶着谢红玉终于来到谢宅门前,按理说是那新郎官亲自入府门接新娘子上轿,可那晋王只吩咐轿子落在宰相府门前,新娘子已经盈盈而来,轿中之人却没有为新娘子掀开轿帘,这不是让新娘子难堪吗?
那喜婆子方才还吆喝得起劲,如今也不敢上前半分。
锣鼓唢呐之声已经挡不住杂言碎语,不外乎晋王是如何嚣张,谢家是如何窝囊,还有些嘴长的婆子直接编排起小夫妻婚后鸡飞狗跳的日子了。
谢红玉听得面红耳赤,若不是碍于颜面,她得把那一群人用骨鞭里里外外抽个遍,看他们一个个还敢多嘴。
可晋王迟迟不肯掀开轿帘,她是害怕的,不由得握紧了朝云和明月的手,手心里也冒出汗来,明月从未曾见过这般的谢红玉,她骄纵异常,平日里把下人当牛做马,非打即骂,原来她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明月不由得心中一缩,好奇心越盛,她想见识一下那个令谢红玉恐惧万分的存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月走向轿子将轿帘掀开,有意往里一瞥,瞧见了那人下半张脸扯动上扬的薄唇。
明月还想再瞧清楚,但是她不敢放肆下去了,示意朝云赶紧扶着谢红玉上轿。
谢红玉头盖喜帕子,瞧不见晋王的颜色,她只瞧见了晋王那一双无处安放的长腿,即使是残废了,依旧压迫着她的一呼一吸,这条腿她抱过,八岁那年,在皇宫鸣香湖的湖水中,若不是死死保住这条腿,她便活不到如今了。
当然,当年推她入水的也是他,缘由仅仅是想听个响声,看个水花溅落。
如今她居然成了他的妻子,他是个残废了,有何可惧?若他阳寿未尽,她不介意送他一程。
从谢宅到晋王府,轿子里死寂如一潭死水,轿外的喧嚣与他们毫不相干,谢红玉顶着红盖头不敢出声,而晋王却是在闭目养神,枯瘦的躯干一动不动,呼吸浅薄,仿佛已经没了气息。
入了晋王府,在太监尖声的吆喝下,两位新人拜堂礼成,本以为一场婚事终于告成,新人送入洞房,反正晋王是不可能陪酒的,谢府的人留下来陪酒,宾主尽欢。
可是还未等下人将晋王推下去,喜公公便提着步子,领着一众太监抬着红木箱子旁若无人走到晋王面前,尖声道:“晋王爷,这是圣上送给您的贺礼。”
司马翰池对这些贺礼不感兴趣,倒是瞥眼一瞧落在了贺礼后方,众人随着晋王的目光看去,宾客之中不由得有人惊呼,这不是圣上的男宠吗?
足足十个,无一例外都生了一副好皮子,怎么送到了晋王跟前了?
喜公公道:“圣上忧心晋王和王妃的婚后敦伦之事,便送了些奴才过来助兴。”
“那这些货色是伺候本王,还是伺候王妃呢?”
“殿下想自己用,也是成的,这些奴才早就被杂家调教好了,床榻之上的功夫不亚于藏娇屋的姑娘。”
众人倒吸一口气凉气,这分明是在嘲讽晋王不能人事,纵然坊间早有传闻,但是这般明目张胆借此羞辱晋王的还是独一出,不过那可是皇帝,晋王这么一只落魄的野鸡又能如何?
“本王认得你!”
喜公公怔怔地看向司马翰池。
“何进!永昌二十三年进士!”
“杂家多谢王爷厚爱。”
喜公公在深宫多年,当听到司马翰池再次唤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久经世事早已平静无波的面上依旧滚烫,他嘴皮子禁不住上下颤动,这人居然还记得他的名字,心中的讥讽带着苦涩沧桑,多久了,已经多久没有人唤出这个名字了,居然这罪魁祸首还记得,他还记得……
十年前,他寒窗苦读,离家赶考,得了进士,本想着一朝侍在天子侧,大展宏图抱负,光耀门楣,谁晓得不过是议论了太子一番,便被隔壁这畜生听到了,他一刀让他成了阉人,还扔进了皇宫,扔到了四皇子的床榻之上。
从此世间再无何进士,只有喜公公。
他家中老娘只晓得他死了,却不晓得他生不如死,他此生此世都无法承欢膝下了……
他不配,这畜生不配提及他的名讳。
“恨本王吗?你应当是要感谢本王的,因为是本王赐予了你长伴君王身侧的机会,今后你不仅可以在四哥床榻之上低吟浅唱,还可以在朝堂之上同诸位大臣施展抱负。”
何进面色铁青,就算成了阉人,他骨子里还是个读书人,清高自傲乃是本性,这回司马翰池戳到他脊梁骨了,他嘴皮子饶不了司马翰池:“是啊!成为臣子自然要为圣上分忧,今后杂家定会替圣上好好照料殿下的。”
照顾得你生不如死。
“听说你是独子?”
“你那老母亲何人赡养啊?”
“有没有过继一个儿子过来为何家续香火啊?总不能绝后了吧!”
面对司马翰池一句又一句的发问,何进牙关紧闭,不堪言语,我所有的痛苦难道不是你这畜生一手造成的吗?
只听得面前之人毫无悔过之心,反而嬉笑道:“痛苦吗?”
何进忍不了了,他不是阉人,也不是妓子,他是十里八乡最有前途的后生,是他娘亲唯一的儿子……
他一手从身旁的侍卫手中抽出刀来,向司马翰池砍去,司马翰池自幼习武,灵敏过人,他一偏头便躲过了致命一击,反而拔下发簪向喜公公喉颈掷去,随后又用内里将发簪抽离出来。
这一掷一抽之间不过眨眼,身旁的皇家侍卫还未反应过来,喜公公便捂住喉咙,痛苦呻吟,他意识尚在,但是已经发不出声,突然之间嘴里喷出一口血来,恰好喷到谢红玉脚边,吓得谢红玉尖叫连连。
那喜公公还未匍匐在地,心有不甘,头颅上的那一双眼睛如同毒蛇一般死死盯着司马翰池,嘴里还说这什么,但是没人听得清楚……
“本王帮你解脱了,黄泉路上别忘了给本王磕上三个响头。”
说罢,喜公公一颗头颅栽了下去,一动不动。
死人了,死的还是当今圣上的大红人喜公公,为官三十载的谢相也发了懵,赶紧招呼人进宫禀告给小皇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喜公公刚倒地,司马翰池却昏死在了轮椅之上。
众人兵荒马乱,赶紧将还在啃猪腿的赵太医扯过来为晋王把脉,明月是谢红玉的丫鬟自然得扶着谢红玉来到枫桥院,她身在曹营心在汉,若不是有旁人在场,铁定会一步三回头。
当她再次重逢晋王的那一刻,整颗心沸腾起来了,再也无法平静,方才晋王那般昏死过去,会不会有性命之虞啊?
她如今心里眼里都是晋王,听不见谢红玉的声音,“你这小蹄子在想什么呢?方才叫你好几声都没应!”
明月瞬间反应过来,谢红玉发火了,明月很慌,不晓得她方才说什么。
谢红玉瞧着明月一脸蠢样儿,气不打一处来,她这一天够窝囊的了,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一个奴才还给她添不痛快,一个耳光便招呼到明月脸上去了,力道之大甩落了自己头上的金钗。
瞧着明月捂脸哭泣的模样,谢红玉还觉得不解气,撒疯骂道:“你这个废人还以为自己是那九皇子呢!你父皇和太子都死绝了,没了他们,你连条狗都不如!”
“本姑娘想要你死便死,想要你活便活,你迟早要死在本姑娘手上!”
这谢红玉欺软怕硬,自己不敢找晋王算账,而是拿明月来撒气。
谢红玉手脚并用,又是扯明月头发,又是踹明月胸口,若不是明月死死护住心胸,估摸着都交代在这里了。
明月求饶,可谢红玉却越打越来劲,“居然敢拿条狗来迎亲!”
“叫你拿狗来迎亲!”
“还敢不敢?”
明月不晓得这谢红玉撒泼到何时,每一瞬间都无比煎熬,幸得朝云相劝:“姑娘,春宵苦短啊!何必把大把时光浪费在一个丫鬟身上?”
谢红玉回望去,朝云已经躺在床上了,嫩白的膀子露了出来,瞬间谢红玉脑子里全是朝云的腿,呵斥道:“还不快滚出去!”
明月落荒而逃,还不忘将房门关上,抬头瞧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她抹干眼角的泪珠儿,疾步离开。
她是想逃的,自她卖身为奴的第一日她就筹划着如何逃回岐羊县,可是她逃不出去,初始逃不出谢府大门,后来逃不出洛城城门,就算是侥幸出了洛城城门,这兵慌马乱,土匪横生之年,岐羊县又在千里之外,她一介手无寸铁的女子估计都走不到半程,就被人杀了做肉吃。
她只得忍着,苟且偷生这般活下去,她还要见着她的爹爹,爹爹就这她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死了,那该多伤心啊!
不想了,小黑猫还等着她的小鱼干,蜜饯儿,猪肉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