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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笑与新衫俱翩然 ...

  •   苏七弦进入那扇门时,抬眼望去,首先看到的是高高挂起的一袭白色长衫,双袖展开,钉在墙上。
      那衣衫本色纯白,如今上面却墨迹宛然,像是一幅画了一半的画……除了让看的人实在不知道画的是什么之外,倒也是颇为好看。

      目光再往下,就发现白衫前正站着一位杏衫公子,右手里正拿着一方水砚,左手捉一只毛笔,笔尖饱满墨汁,杏衫公子的手指灵活的转来转去,像是在思索什么,思索了片刻像是不满意,于是向左转的笔锋忽的停下转为向右转,墨汁随着旋转溅出,星星点点的落在了杏衫公子的衣服上,其人却仍然好似未觉。

      苏七弦在背后盯了这杏衫公子好一会儿,方叹息道:“我早该想到的……”

      杏衣公子竟然头也不回,说道:“想到什么?”
      他的声音清朗,音色有如风中弦语,动听而竟有余韵。

      苏七弦道:“早该想到这个人是你。”
      杏衫公子忽的收起毛笔,拿出了一把不知从哪里变出的折扇来,转身回头,笑盈盈的道:“你怎知是我?”

      “天下想且能把三百两穿在身上的人,本就不多。”苏七弦大叹了一口气,“而其中最爱看热闹的也就是你。”

      他这一句本来不是什么夸人的话,不过对方好像不是这么想。

      “耶~”杏衣公子眉头一挑,忽地凑上前去:“苏苏,你这么一说,莫非也是想穿了?”他眉眼带笑,“我再帮你定一件如何?
      “免了,别说再定一件,这件我都付不起。”苏七弦并未有避开之意,只是继续叹气,“你来这里做什么?”

      杏衣公子却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相貌十分俊美,话音轻快动听,让人见之既有好感。

      苏七弦道:“好似是我先问的。”
      杏衣公子道:“所以也要你先回答。”

      这着实是一种十分古怪的逻辑,不过苏七弦貌似早已习惯,即道:“骨头都待散了,出来散心而已。”
      杏衣公子笑着道:“散心?我不信。”

      苏七弦也懒得理他,只道:“回不回答是我的事,信不信却是你的事——你的解释呢?”
      杏衣公子道:“我当然是来买布做衣裳。”
      苏七弦缓缓的说:“真巧真巧,你买一匹布,不在京城买,却跑了数百里到此等小镇来亲自取货……”
      “是啊,所以才正巧遇到了你。”杏衣公子笑容不改。
      苏七弦默默盯了杏衫公子半响,最终悠悠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杏衣公子却“啪”的一合扇子,挑眉道:“苏苏,你这次神不知鬼不觉的独自出京南下,就不怕出什么乱子?”
      他依然是笑着说的,看上去表情并无丝毫的变化,语气却奇妙的严肃了起来。

      “你如果是说京城里,我现在的存在没什么人知道,更别提注意。你要是说我自己——”说着又叹了口气,他觉得自从进了这间屋子叹的气就特别多,“如果你不来给我添乱,就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了。”

      杏衣公子一副大叫冤枉的表情:“我怎么给你添乱了?”
      苏七弦道:“如果你不给我添乱,为何非要揪住一个小姑娘不放?还不快把借据撕毁,放了人家。”

      杏衣公子没有回答,而是自袖中摸出了一张纸,递给苏七弦。

      那是一张普通的宣纸,微微发黄,上面写了工整的字迹,甚至还有暗红的手印。
      这竟然是一份绝命书。
      而且是那种死士写的,用来在任务成功或者失败,总之是本人身亡时,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意愿的绝命书。

      苏七弦看的很慢,他本来应该很快看完,却又好似看了不止一遍。看到杏衣公子也叹了口气,喃喃道:“知道我现在正在想什么?”未等苏七弦回答,已径自说道:“我真的,真的后悔告诉你。”

      苏七弦只是笑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平白给人一种温柔安心的感觉。
      “多谢你。”他只是说道。
      “收回去,我正在后悔呢。”

      杏衫公子说道,但最终还是莞尔,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用那把不知从那里拿出来的折扇敲了敲苏七弦的肩膀,“罢罢……记住了,算你欠我三百两银子。”
      “银子就免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杏衣公子惊呼一声:“成交!这可是你说的。”复又感叹道:“你的人情可比三百两银子值钱多了。”
      “多谢夸奖,但我还是认为三百两银子更值钱……”苏七弦慢慢地说。

      ……

      “这个多少钱?”
      “一文两串,来多少?”

      其实我们的阮方止阮少侠真的去买了点吃的:这些吃的包括——五香豆腐干,海盐花生,竹叶糯米糕,冰糖莲藕……单从种类看上去颇为惊人,但是其实对于他来说,着实也不算什么。

      每当心情不太好的时候,阮方止总是喜欢做两件事情:吃饭,睡觉。

      他一边嚼着五香豆腐干一边走在市集上,听着身旁的喧闹,叫卖,说书的杂耍的,甚至还有酒楼里传来的段段唱腔: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歌声婉婉转转,别有一分哀伤意。阮方止停住了脚步,仔细听着……在他从家乡到如今的路途上,他也常常听到这样的曲子,有欢乐,有幸福,有壮烈,有悲伤,即使是在赶路的时候,他也喜欢停下来站在一边听听。

      待得团圆是几时?是几时……其实,也就是还总有可以期待团圆的机会罢。
      至少你们还有可以团圆的机会……

      他正听得入神中,忽然发现最后一块豆腐干也吃完了,原来自己吃东西的速度远超预期。阮方止撇了撇嘴,转身想再回去买,一转身,忽然看见了一大包的五香豆腐干。

      豆腐干是不可能自己浮在空中的,事实上,它正是被托在苏七弦的手中,后者正打开油包,取了一串出来尝了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味道果然还不错。”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阮方止瞪眼。苏七弦却好似很正常的笑了笑,转身将那包豆腐干递给他:“要不要吃?”

      豆腐干很香。
      阮方止呆了一呆,脸上微微一红,小声说了一句:“多谢,那我不客气了。”便真的不客气的拿走了那包豆腐干,取了一块来嚼……

      嚼到一半他忽然抬头盯着苏七弦,后者挑了挑眉:“怎么?”
      “……”
      “……”
      “原来你真的很聪明。”阮方止一边嚼着豆腐干一边说道,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为什么你买豆腐干都要比我买的好吃……”

      ………………

      门环敲在红漆大门上的声音,一声,两声,三声。

      敲了好久之后,门才咿呀的打开,探出了孟二公子一张略显苍白的脸,而当他看清对方是谁之后,忽然一句话不说,立即便要将门合上。

      但是他没有真正合上,因为有一只手,在这当空握住了一扇门扉,手指干净修长,指骨突出,其实并没有加什么力量,只是那样握着。
      孟时雨本来已经合到最后,他可以狠心用力的夹,大概对方就会因为吃痛而放开……但是他没有继续动作,就在这一呆之下,那只手便将门扉打了开来。

      “如果我们想报官,那么今天早上就说了。”手指的主人温和的说道。

      孟时雨呆呆的看着门外的苏七弦和他身后的阮方止,面色依旧苍白,神情却没有动摇,反而有一种坚毅之色,他咬着嘴唇,好一会儿忽然说道:“我们没想伤害你们,更没有害死爹!”

      苏七弦点了点头,阮方止听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没有插嘴,只是听苏七弦立即道:“我都相信。”复又道:“但是总有什么人杀害的孟老板,我想孟公子也很想弄清缘由。而我今天来此,也只是想问明白几个问题。”

      孟时雨眼圈红了一下,神情也有一刻恍惚,又睁大了那双因读书过多而视物模糊的双眼仔细端详了一下苏七弦,最终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多谢……二位请进。”

      “多谢。”苏七弦亦道。

      ……

      孟府里其实颇为朴素,连家具都是普通的榆木和樟木,后者有着淡淡的香气,再加上灵堂里的燃香,一时间觉得烟雾缭绕。

      “你是说,孟家很多木碗竹筷都是孟老板自己做的?”苏七弦拿起一个木碗,又拿起一个同样手工的笔架,貌似很刚兴趣的问道,东西做的很是精细,上面还涂了一层薄薄的蜡料,他便好奇的伸手在碗底摸了一摸。
      孟时雨点了点头:“爹很喜欢做两件事情,一是拜佛,二就是用木头做一些小东西——记得他好似说过,幼时家贫,以木匠手艺为生。后来才做绸缎的。”

      苏七弦点点头,没说什么。阮方止却忍不住问道:“听说孟老板有一副无价之宝,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宝贝。”
      孟时雨听闻忽然皱眉道:“怎么都对它感兴趣,都是怪力乱神之说……”他声音越说越小,嘟嘟囔囔,像是不以为然。

      “孟公子不信?”苏七弦像是随意问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说那副什么从来没有人见过的画可以让人永登极乐之类的,我等读书之辈自然不信。”孟时雨正色道,“但是我觉得爹就信。他有时候神神叨叨,记得小时候尚在川地,他有时便以作生意为由,经常跑到番地去听什么讲经……番地多寺庙,而且据说供的神还都不一样。”孟时雨皱眉:“后来搬到这里来,他也常常念经,什么凡所有相,皆为虚妄……乱七八糟的我也听不懂,干脆不听……”

      苏七弦此时正拿起案上的一本《金刚经》翻看,那桌上书籍众多,大多为佛法典籍。苏七弦之所以挑了这一本,正因为这一本最为陈旧,像是翻看了很多遍一般,尤其是其中某页……

      他的目光开始凝聚。

      “照这么说,那幅画应该是确有其物,究竟在哪里?“阮方止打断,急急问道。
      孟时雨却摇摇头道:“我觉得是有,但是爹从来对此事三缄其口,还教训我别胡说八道——更别提知道在哪里。”

      阮方止大失所望。苏七弦却忽然间侧身,对着孟二公子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孟时雨忽然很是惊讶,侧头思索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阮方止皱了皱眉,他很是想问,但又觉得好似不该问,便忍了下去。没想到苏七弦忽然一笑:“既然如此,我想请二公子帮个小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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