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宁》月**离

3、无云山庄

　　上官夜风走了约莫二三十里就遇到了庄里出来寻他的人。
　　“二公子，您着一晚上到哪去了？庄主一早见您没来吃早饭，到您房里也不见您的人，可急坏了。”来的是无云山庄的总管刘童。这人当年在江湖上也是排的上名人物，只因欠了上官家上一代的情才执意留在庄中的。
　　“大哥老是瞎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刘叔找出这么远来辛苦了。”上官夜风性格一向很好，对下人也是好言好语的。
　　刘童本来要让夜风骑马,自己步行跟着的,却被夜风拒绝,非要跟他一起走回去不可.刘童走的并不快,不是信不过夜风的武功,而是担心他的眼睛会为他带来不便，每次一想到他的眼睛，刘童就会很心痛：若不是他眼睛的关系，他无论是在武功或是名望上的成就都绝对不止于现在。他从小悟性就高，学起什么来都比别人快，甚至庄主的武功都一度在他之下，只可惜——
　　刘童没有再往下想，因为两人已到了无云山庄。

　　“二公子，庄主在大厅等您。”庄子门口早有人恭候。
　　“哦，庄主很生气么？”
　　“是，二公子一夜未归，庄主火大了。”夜风平时待人就甚宽厚，所以庄中上下对他也就没那么谨小慎微的，有时候还能一起说笑。
　　夜风吐了吐舌头，就向大厅走去。

　　上官遗风早得了消息，知道已找到了夜风，此刻正坐在厅中喝茶。
　　“大哥。”
　　“你昨晚到哪去了？”遗风火气未消。遗风比夜风要大上三四岁，两人长得很像，却不似夜风有一双总在笑着的眼睛，多了几分严肃和沉稳，却也不失为一个美男子。
　　“我——出去散散步。”
　　“散步用的着散一夜吗？”
　　“后来下雨了，我找地方避雨来着。”
　　“避雨？避雨还把身上弄的这么湿？你身子不好，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夜风听大哥的语气终于松下来，笑了一下，“外面我又不熟，找到避雨的地方时就已经湿了。”
　　“回去换件衣服吧。”
　　“是。”
　　“二公子吃了早点了么？要不要送到房里？”刘童问道。
　　夜风此时已转身朝外走了，只朝身后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不饿，一宿没睡，到是困的紧，我回去睡会，没事就不要来吵我了。”

　　走在回廊上，夜风就觉得头阵阵发昏。难道是淋了雨，那症候又要发了？
　　夜风微微叹了口气，加快了步子。他不想就这么倒在走廊上。
　　头已不仅是晕，竟越来越疼了起来，眼前已不是他早已习惯的黑色，久违了的各种颜色在眼前渐渐混成一片，离房间还有几十步吧。
　　几十步竟走得像几个时辰那么长，以致于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回身掩上门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进门，他就倒了下去。
　　“总算没倒在走廊里——”他没能再想下去，排山倒海般的痛已让他不能思考。
　　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回到床上，但他试了一下，却没有站起来。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吗？他混沌中苦笑了一下。
　　之后的记忆，就是无休止的痛，痛，痛——

　　再醒来的时候，屋里已掌了灯。虽然他看不见，却总能准确的感知白天和黑夜。他对此的解释是，白天和黑夜的味道不同。
　　“你醒了？”
　　夜风一睁开眼就听到大哥满是关切的声音。
　　夜风微微点了点头，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本就空洞的眼睛也显得更暗淡了些。
　　“喝水吗？”
　　夜风点了点头。
　　遗风轻轻地把它扶起来，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把水递到他口边。
　　水一入口，他就尝到了一股腥味，他略皱了皱眉。
　　遗风立即又把刚从他嘴边拿开的杯子递了回来。夜风把口里的水吐到杯子里，才知道腥味的来源，原来是自己嘴里残留的血混到水里。
　　夜风苦笑了一下，原来昏迷的时候，自己竟吐了血。
　　遗风又另取杯子，喂了他几口水，就让好好休息，退了出去。
　　残留的疼痛依旧阵阵袭击着他的头部，他直直地盯着床帐顶。虽然他睁着眼睛眼前也依旧是一片黑暗，但只要他醒着，他还是愿意把眼睛睁着。或许有一天突然能看见了也说不定啊。他对生活总是充满了希望，快乐的不像个瞎子。
　　睡意渐渐掩过了逐渐退去的头痛，他慢慢地睡去。

　　遗风回到书房的时候，胡大夫早已等在那里。
　　胡大夫看到庄主进来，站起来施礼。遗风只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这一天，他确实很疲惫，先是急急地找夜风，后又照顾了他一整天，更主要的是他还不知道，这次夜风到底为何会发病。
　　“夜风他这次怎么会突然发病？他已有两年没发过病了。”
　　“二公子淋了雨。”
　　“就是这样？”
　　“还和人动过手。”
　　“什么？他那样的身子还能跟人动手？”遗风睁大了眼睛。
　　遗风马上叫来了刘童，让他去查昨夜夜风的行踪。
　　“最重要的是，二公子中了毒。”胡大夫很谨慎地说。
　　“你不是说他中了那——那个毒以后，就百毒不侵了么？”
　　“是，确实是这样的，十花散乃是毒中之王，在此毒面前，其它的毒不能再起任何作用。二公子当年中此奇毒，虽然未死但毒已留在体内，他的眼睛失明也是毒性所至。虽然我已用针药逼住毒性，庄主也以内功散去部分毒，但余下的也够二公子受的，毒发之时头痛欲裂，全身脱力，当真是——”胡大夫叹了口气，便是他行医多年，遇病无数，想到毒发时夜风所受之苦，也是一时叹息不止。
　　“可是，他不是已有两年没发过病了么？我以为日子久了，毒力就会慢慢退去了。这次怎么会——”
　　“庄主，这种毒性没有解药不会自己消失的。这两年，不是没发作，只是发作的没这般严重。二公子不说，您也没有发现而已。”胡大夫顿了顿，续道，“这次二公子所遇到的依旧是温家的毒，而且毒物中有十花散的成分，才导致这次毒发。”
　　“那现在是否应该先解了这次的毒？”上官遗风不愧为一庄之主，此时已恢复了平静。本来像他这样的人，大概除了弟弟已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像刚才那般失态了。
　　“是，首先我们要知道二公子中的是什么毒。”
　　“相信刘童很快就会回报了。”

　　清晨，刘童果然带回消息。
　　“前天夜里离庄百里发生血案，陈尸两处，共死二十八人，无伤者，而且——”刘童看了一眼上官遗风。遗风一夜未眠，此时虽略显疲态，但眼中竟隐隐含着杀气，看来这次二公子受伤真的是惹急了这位无云庄主了。毕竟无云山庄也是江湖上第一大庄，无论武力还是经济都不是其他门派可以抗衡的，这次竟有人胆敢挑衅，无云山庄的人就是涵养再好也忍不下这口气了。
　　“而且什么？”看着刘童竟在回报时失神，上官遗风皱了皱眉，却没有发作，毕竟是庄里的老人了。
　　“而且一处全部中了毒，其中一人全身无伤，死于中毒，其余十七人均一剑毙命，但死之前已中了毒。”
　　“那些人的身份？”
　　“全部都是杀手，其中无伤死于中毒的是绝杀。”
　　“连绝杀都死了。”遗风也不禁微微动容，绝杀在江湖上的声望他是清楚的，竟然也死于人手，这人该是有些能耐。
　　“是谁杀了他们？”
　　“不知道。”
　　“不知道？”
　　“是，只是那毒像是温家的。”
　　“夜风昨晚去了那里？”
　　“是，而且另一处七个死者中有三人死于二公子的定风指。”
　　“而且二公子出手对付的也是绝杀那伙的人。”刘童马上补充道。
　　“那他不就是在帮温家？”遗风皱了皱眉。
　　遗风挥手让刘童出去。事情看来不那么简单，夜风一向不爱管这些江湖上的闲事，怎么会卷入这场是非，看来非要他亲口解释一下了。遗风揉了揉太阳穴，推案站起。

　　遗风来到夜风卧室的时候，天才刚刚亮，他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怕吵醒了他。
　　“大哥么？进来吧。”
　　遗风一进门就看到一张对着他微笑的脸。夜风已经醒了，正靠着枕头半卧在床上。
　　“你觉得怎么样？”
　　“没事了。”
　　“我还是去叫胡大夫来看看。”
　　“大哥。”
　　“恩？”
　　“你不是有话要问我么？”
　　“……”遗风叹息了一声，为什么他老是这么聪明，可是身子又这么——哎，真是让人疼惜。
　　不等遗风问，夜风就把昨晚的事一一说明，他知道这样的事可大可小，要是说不明白，很有可能就引起一场武林纷争。
　　“这么说来，不是温家的人故意挑衅了。”遗风沉吟着。
　　“当然不是了，”夜风笑道，“十年前那次你把他们整的那么惨，他们哪还敢惹我们无云山庄啊？”
　　“那又有什么用？你的毒不一样是——”遗风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夜风收起了笑容，“大哥，我知道你一直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们也已经付出了代价，我不想你再为这件事有任何的烦恼。”
　　“他们已付出了代价，可是我还没有——”遗风喃喃道。
　　夜风霍的变色，“大哥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大哥，那只是一次意外，那个时候那么混乱，斗争就是要有牺牲的，何况是那样一场江湖大混战。”
　　“是我没保护好你——”
　　“大哥——”夜风还要说什么，可是头又痛了起来，话到口边就改了口，“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会。”
　　夜风努力抗拒着疼痛，把枕头放平，躺了下去。遗风听他突然这么说，一怔，过来帮他放好枕头，盖好被子，却发现夜风的身子无可抑制轻轻颤抖。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夜风连说话的力气都在丧失，“大哥——你——出去吧——”
　　“你忍耐一下，我去叫胡大夫——”遗风一闪身掠了出去，竟在自家庄子里使用上了轻功。

　　夜风几乎没听到大哥的话，头痛得无法思考，甚至影响了他的听力，他只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那种声音就像滔滔的江水，在耳中奔腾。眼前一会是全黑一会是五光十色，逼人发疯的疼痛在脑中乱撞。为什么还没有昏过去？这种折磨到底要忍受到几时？双手仅存的力量也用于抓紧身下的床单。身体无力的抖着，冷汗浸透了衣衫，慢慢洇湿了被子和床单。
　　他很惊讶自己这次竟会坚持这么久，直到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
　　“夜风——夜风——”
　　他突然觉得某个穴道上一痛，然后才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竟连挣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当他发现这一点时，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他就听到了大哥和胡大夫的对话。
　　“夜风说是‘清风血雨’。”
　　“大概是新研制出来的。”
　　“如果没有解药——”
　　“每天都会发作。”
　　一片沉默。
　　“只好去找温家要解药了。怎么说二公子也救了温家小姐的命。要不是为了帮她打发绝杀的同伙，也不至于——”是刘童的声音。
　　“好，我这就修书，你跑一趟吧。”
　　十年前那一役，温家伤了上官夜风，遗风也杀了几个温家的人，之后随着混战的结束，这段事情也告一段落，两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毕竟在江湖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为了双方的利益，大家都对此事绝口不提，但不提并不代表就没人记得。
　　夜风没有阻止，他觉得这可能是解决大哥心结的一个机会。按照自己救了温家小姐这件事来说，他们应该不会与无云山庄为敌才是。而自己的毒，解不解也都无所谓了，反正已这样过了这么多年，要是真的死了，就死了吧，反到是种解脱。要不是怕大哥内疚，自己大概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