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无那尘缘容易绝 ...
-
吃完饭出来天已经黑透了,两个人在附近逛了逛,一路上都没看到几个人。
郑择林倒是没犯胃病,只是吃的有点撑,在路上消食。
又走了一会儿,郑择林说:“路上的人好少啊!开始我还怕手机被人偷呢。”
沈平林说:“天气冷了吧,都回去睡觉了?”
郑择林无语道:“这也太早了吧,九点都没到,你知道成都人的夜生活有多丰富吗?!”
沈平林说:“不知道。”
郑择林左右看了看,说:“要不我们回去了?”
沈平林也有此意。
于是两人上了辆公交车,打算一路晃回去,以此打发时间。
车上没几个人,两人选了最后一排坐下,没两分钟拐过一个路口,便开始堵起来。
郑择林撑着身子往外看,只看到一排排的车,车屁股后面都是红灯。
沈平林问他:“看到什么了?”
郑择林坐下来,说:“什么都没看到。”
又过了几分钟,车好像只挪了几米长。
郑择林坐不住,又撑着身子往外看,车上零星的几个人也都不约而同的往外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又低下头看手机的看手机,睡觉的睡觉。
沈平林碰了碰郑择林,说:“看不到就别看了。”
郑择林又坐下来,说:“你不好奇吗?”
沈平林说:“有什么好好奇的,不天天堵车吗。”
“……”郑择林说,“你这个人真无聊。”
沈平林说:“无聊也是你拉我出来的。”
郑择林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扒在窗子上往外看,没一会儿还真让他看出了什么,自己小声的在那嘀咕:“前面是出车祸了?我看到交警了。”
沈平林没说话。
郑择林又说:“居然警戒线都拉起来了。”
车子很快便通过了警戒线,沈平林也朝外瞟了一眼,其中有两辆车子闪着应急灯,几个人围在那,交警还漫不经心的做着笔录,看样子是一点事都没有,很普通的小事故。
通过这段路,后面便畅通起来,很快到了下一站。
沈平林却想也不想的下了车。
郑择林手忙脚乱的跟上来,刚跳下车便嚷嚷道:“你下来也不说一声!”
沈平林回头看着他,说:“也没想让你下来。”
郑择林说:“你干嘛?下来看热闹啊?”
沈平林说:“这里不太对。”
郑择林倒是没看出哪里不对,只觉得沈平林倒是很不对。
沈平林也没解释,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条巷子,转眼就到了刚刚那条街的后方。街上围满了人,到处都是人,多的不得了,沈平林拉着郑择林挤了半天,也没能挤进去,倒是累的浑身冒汗。
郑择林拉着一个人问:“前面在干嘛?”
那人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啊……”
沈平林想,中国人普遍都是这样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哪里人多往哪里跑。
没一会儿,人群又渐渐的散了,郑择林有点跳脚,沈平林反倒冷静了不少,还暗自嘲笑自己刚刚真是冲动。
接着就是一阵儿警笛声,越来越远,一眨眼间就听不见了。
沈平林很迷茫的朝前走了几十米,这一片他最熟悉,当年来过不少次,也是黄赌毒最泛滥的地方,他猜得到就在刚刚发生了些什么。
现场已经封了,警员也撤走了一半多。
沈平林看到陈安劲从里面走出来,他正低着头,像是累的。
离得有点远,但沈平林还是看到了。
陈安劲旁边还有一个人,指着他一通骂:“你怎么回事!在流氓堆里待了两个月还真把自己当流氓了?”
陈安劲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
接着那人又说:“明天跟我回北京!”
这次陈安劲说话了:“我过几天再走。”
那个吼道:“你还没待够?人都抓了你还留在这儿干嘛?你儿子还在家等着你喂奶呢!”
陈安劲说:“……我想去见个人。”
听到这,沈平林眯了眯眼睛。
郑择林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喊他:“沈哥。”
沈平林嘴角动了动,说:“走吧,回去了。”
两人刚转过身,偏偏这时候陈安劲抬起头来,紧接着沈平林听到有人喊他,他脚步一顿,立刻停下来,陈安劲追上来,又在他的背后停下,沈平林听到他说:“你今晚一直在这儿?”
沈平林没回头,只说:“也没有一直,刚刚才到,正赶上你们收尾。”
陈安劲似乎是松了口气,但还是紧绷着一张脸,说:“我送你们。”
沈平林说:“嗯。”
三人打了辆出租,郑择林很识相的坐在前面,谁都没开口说话,安静的不像样。
半路上陈安劲又开始不舒服,沈平林瞧着他满头的汗,问道:“又是晕车?”
陈安劲愣了愣,说:“嗯。”
沈平林叹口气,对司机说:“师傅,去市医院。”
陈安劲偏过头来,然后他看到沈平林朝他一笑,说:“我都知道。”
那一刻,他觉得,他完了。
即使是在晚上,医院里照旧忙的不得了,挂号要排老长的队,郑择林早就跑一边去坐着等了,只留他二人在那排。
沈平林看着陈安劲,说:“实在难受你可以靠在我身上。”
陈安劲勉强笑了笑,最终还是靠过来。
这幅样子,从背影看过去,倒真的像一对甜蜜的恋人。
只是沈平林知道,他失恋了。
这段恋情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陈安劲说:“对不起。”
沈平林说:“你是个好警察。”
陈安劲自嘲般的笑了笑,说:“我算什么好警察,不过是在派出所上班罢了。”
沈平林摇了摇头,说:“你属于公安局,不属于派出所。”
陈安劲一愣,再没开口。
等挂了号,沈平林才又说话:“我带你去我妹妹那。”
陈安劲点点头。
沈新月对他们的到来很意外,一看到陈安劲便问:“出这么多汗,发烧了?”
陈安劲沉默了一会儿,说:“是中毒了。”
沈新月问:“食品中毒?”
陈安劲看了沈平林一眼,说:“B毒。”
沈新月顿了顿,又说:“哦,那就先抽血?……好像也不用测了,那……输液吧,我去准备东西。”说着也抬头看了看沈平林,见他点了点头,便走了。
陈安劲说:“你们兄妹俩倒一点都不意外。”
沈平林说:“我既然跟了李长青,自然接触过这些。”
“哦,”陈安劲没多问,只说,“又是他。”
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每落下一滴,时间便流逝一分。
陈安劲说:“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北京抓了一批聚众斗殴的小混混,其中有两个人吸毒,于是就关进了戒毒所,但没关多久,便放出来了,其实他们毒瘾都不大。这当中的一个人,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两个人在一起一年多,他出去后这个女朋友要和他分手,他不同意,两人打了一架又闹到了公安局,是女孩报的警。没两个月,这个男的又开始吸毒,吸完以后便六亲不认,恨不得见谁打谁。”
沈平林默默的听着,问道:“然后呢?”
“然后……”陈安劲说,“然后我又抓了他两次,直到今年春天又放出来。他们这种人,本就关不长久,只是吸毒又不是贩毒,戒完了就得放,我都没觉得他烦,他倒恨上了我,说什么如果我不抓他,他女朋友就不会跟他分手。再然后……他就盯上了我。那时候我刚结婚几个月,她怀孕了,我也顾不上去照顾她,她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出去逛逛超市,做做饭。然后……”
然后,在一个很寻常的傍晚,快要临盆的母亲独自一人回了家。而那位吸毒的男人从瘾君子一跃变成了杀人犯。
陈安劲找了他半年。
从北京来到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认识了他沈平林,然后又通过宋言结交了一批每天靠借钱或是坑蒙拐骗为生的小混混。
物以类聚,人与群分。
要在一个城市找一个人实在是难找,但要在一个圈子里找一个人,真的是一句话的时间就找到了。
沈平林说:“那为什么会从我开始呢?”
陈安劲说:“我没想找你。”
沈平林说:“你想找的是宋言,但没有合适的理由去接近他。”
陈安劲点点头,说:“嗯。”
沈平林想了想,又问:“那,宋言说的欠他三千块的那小孩,是你表弟吗?”
陈安劲说:“不是。”
果然,沈平林想。
沈平林问他:“你现在还想追我吗?”
陈安劲:“……”
过了一会儿,陈安劲说:“我……我不太知道。”
沈平林挑了挑眉。
陈安劲又说:“我觉得……我……”
沈平林哈哈大笑。
陈安劲:“……”
沈平林说:“陈警官,在张家口的那天晚上,你睡得好吗?”
陈安劲皱着眉想了想,说:“你给我下药了?”
沈平林说:“安眠药。”
陈安劲骂了句:“我操!”
沈平林又说:“我知道,你不喜欢男人,你对着我怕是连硬都硬不起来吧。”
陈安劲没说话。
沈平林叹口气,说:“走了。”说着便往外走,陈安劲忙说:“等等。”
沈平林停下来,回头看着他,问:“还有事?”
陈安劲欲言又止,嘴张了半天,终于说:“最近有个人在跟着你。”
“什么?”沈平林没听清。
陈安劲说:“是真的。”
沈平林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陈安劲说:“八月三十。”
沈平林想,八月三十,很早了,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不可能是张磊,况且陈安劲是见过张磊的。但如果不是张磊,他也想不到会是谁。
八月三十,八月三十。
那天他在干什么呢?
陈安劲马上看出他的所思所想:“那天晚上我们在喝酒。”
沈平林说:“记这么清楚。”
陈安劲又说:“那天我送你回家,小区门口停着一辆车,我走的时候瞟了一眼,是四川的牌照。”
沈平林呆呆的应了。
陈安劲就那样望着他。
沈平林说:“所以,是那辆车跟着我?”
“应该是的,”陈安劲说,“我每次去找你,它都在。”
“哦~我知道了,”沈平林走到门口,说,“再见啊,陈警官。”
走到医院大厅,郑择林已经快睡着了,沈平林走过去碰了碰他,说:“回家了。”
郑择林说:“沈哥,你没事吧?”
沈平林说:“我能有什么事。”走了两步,像是不经意间的一问,“你那个……成都的朋友,最近跟你联系过吗?”
郑择林迷迷糊糊的问:“哪个朋友?”
沈平林:“……”
郑择林想起来:“你说他啊?……没有,我们很少说话。”
沈平林:“……”
第二天陈安劲又找上门来。
郑择林一下子变得不高兴,差点就要冲上去打人。
陈安劲说:“我要回北京了。”
沈平林点点头:“北京才适合你。”
两人一起下了楼,就在小区里面闲逛。
陈安劲问他:“你会记得我吗?”
沈平林说:“会。”
陈安劲说:“如果……”
沈平林打断他:“没有什么如果,如果有,你根本不会来这里。”
陈安劲“嗯”了一声,很认真的说:“对不起。”
沈平林说:“床都没上,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陈安劲想,“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只是这句话再没机会说出口了,他说:“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沈平林说:“补偿吗?我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陈安劲又说:“宋言那边我都处理好了,你也总得提点要求。”
沈平林思索了片刻,说:“那你帮我查个人吧!”
陈安劲问:“什么人?”
沈平林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吐出三个字:“贺南翔。”
到了派出所,陈安劲又提醒道:“查不到太多,你别抱太大希望。”
沈平林问:“你就说能查什么?”
“只能查近六个月的出行记录和开房记录,就是用得到身份证的所有记录。”陈安劲说,“如果你想查的更多,只能在公安系统立案,然后就能全国通缉……”
沈平林连忙拒绝:“别别,够了!六个月,够了。”
“还有必须是本地户口……”陈安劲又说。
沈平林有点无语:“怎么那么多事,你们那高科技呢?!”
陈安劲说:“你少看些电视。”
沈平林:“……”
“就是本地户口,快点排查。”沈平林说。
没几分钟就出了结果,整个身份证跳出来。
沈平林有那么片刻的失神,没错,是他。
八月二十九日,在西安有开房记录。
剩下的一片空白。
陈安劲说:“这人跟你一样无聊,什么记录都没有。”
沈平林咽了口口水,说:“你没事少查我。”
出了派出所,沈平林一声不吭的朝前走,半步都没回头。
陈安劲在背后喊他,说:“你要走了吗?”
沈平林挥了挥手,说:“再见啊。”
他们都知道,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十月的天气本是冷的,可沈平林却觉得自己开始暖起来。
贺南翔来了,他知道。